“趙老板,你今年已過不惑之年,家中父母皆無卻妻妾成群,可惜至今無子,你自幼神力,家財萬貫,如今你已是趙莊第一富商,如果我沒猜錯,你是趙莊鏢局的總舵頭。”雲姑娘喝下一碗酒,臉上一片緋紅,眼神迷離的她更加清純魅惑。
然而趙老板目瞪口呆:“你,你怎麽知道?”
“我還知道,你剛殺了人。”雲姑娘笑嗬嗬的湊近對方,迷醉的雙眸精明銳利。
趙老板一下子拍案而起,整個酒肆的食客都為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捏了把冷汗,小二哥更是匆匆躲到廚房隻露出一雙眼偷瞄,整個酒肆鴉雀無聲。
“你,你,你胡說八道,我沒……我沒殺人!”色厲內荏的趙老板麵如土色。
“你把人埋到了趙莊北麵那片森林裏。”雲姑娘又吃了一塊糖醋裏脊。
這下趙老板徹底蒙了,看到雲姑娘嬉笑的模樣,趙老板竟然起了殺人滅口的心思,這個小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應該很好弄死,思及此,趙老板馬上堆起笑臉:“小妹妹淨說瞎話騙人,罷了罷了,老子不和你一般見識,這頓飯菜算老子請你,真他娘晦氣,老子不吃了。”
趙老板把一錠銀子放在櫃台上然後罵罵咧咧離開酒肆。
所有人都吐了口氣,有幾個好心的提醒幾句:“姑娘千萬小心,那姓趙的絕對不是什麽好東西,他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
然後一屋子人應和。
“謝謝關心。”雲姑娘舉著酒杯敬了一圈便一口喝下,眼神裏的醉意頃刻間消失。
這時候店小二端了碗湯出來放到雲姑娘桌子上:“給姑娘壓驚。”
雲姑娘隻是看了一眼小二哥一臉求知的表情便笑了:“想問我我怎麽知道他的事,對嗎?”
小二哥狂點頭,然後給雲姑娘倒了酒:“姑娘是外地人吧,那您又是怎麽知道他年紀家境和身份,連他殺人都知道,姑娘您就說說吧。”
雲姑娘看四周食客都側耳傾聽,索性說了給個痛快。
“一,他手指上帶著鏢局總舵頭的扳指,上麵刻有字跡;
二,他剛剛推人之時沒有任何內力便可以將人輕易推到,以此證明他天生神力;
三,他腰上纏著紅繩,這是本命年圖個吉利所飾,而紅繩上有四枚銅錢,因此已過不惑;
四,他剛進門便直衝我來,顯然是個好色之徒,連小女子如此蒲柳之姿都看得上眼,那家中妻妾還能有少?
五,他右手小指戴有家戒,若父母健在他是不可能戴著的,至於他是否殺了人,隻怪他讓血腥味沾了衣,小女子剛好鼻子靈些。”
言罷,雲姑娘不顧別人稱讚,用有之把盤子裏的酥油餅拿了便笑眯眯離開。
出了酒肆大門去後院取馬車,經過過道時看見剛剛被踹開的乞丐縮在角落抹眼淚,雲姑娘把手裏的酥油餅隨手丟給他,乞丐還沒來得及道謝,那個穿著白色褂子的姑娘便消失了。
大口大口塞咽著酥油餅的乞丐淚流滿麵,如果有幸再遇見那位姑娘,定要好好道謝。
酒肆食客連連叫好:“那姑娘是何許人也?竟有如此本事。”
“你不覺得她很熟悉?白褂子,善於勘測人事,這怎麽有些像.……”
“不可能,不可能,雲樓主遠在洛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說的也是。”
駕著馬車瀟灑出莊的雲姑娘漸漸把趙莊甩在身後,正午陽光溫暖愜意,拍拍馬屁股讓阿夜自己去跑,自己卻進了馬車裏倒在被子上休息,酒足飯飽就想睡覺,懶散慣了的雲大小姐一點都不以此為恥。
“籲——”
馬車突然顛簸起來,雲姑娘腦袋被晃動撞上車壁,頭昏眼花的雲姑娘扶著車壁坐起來,晃晃悠悠出了馬車,拉住馬韁穩住阿夜,麵前一幕硬生生讓笑眯眯的雲降雪把笑僵在臉上。
數十個持刀男人把馬車團團圍住,領頭人赫然是酒肆那個趙老板。
這下糟了。
雲姑娘咽了口水,一點點挪下馬車,臉上滿是笑意:“趙老板好興致,帶兄弟們郊遊啊!”
“少他娘給老子瞎掰,兄弟們,給老子宰了這娘們兒!”趙老板好像很不願意多耗時間,一聲令下,所有持刀男人高喝著朝雲姑娘砍去。
雲姑娘不動聲色,隻待一把明晃晃的刀刃迎頭劈來之時身體一側避開刀鋒,趁人再次揮刀之時閃到男人身後,手指靈巧掐住對方脖頸,稍微用力,對方腦袋便像折斷的花骨朵垂下。
動作狠辣且靈活極速的雲姑娘承借對方砍來的姿勢點著刀鋒騰起,轉瞬之間從後方踢飛一個,撞倒一群。
平穩落地的雲姑娘突然感覺血管一寒,冰冷的寒意順著脊骨遍布全身,雲姑娘大喊不妙,微微踉蹌奪過幾刀的雲姑娘發現自己不能再動用內力,哪怕隻是一絲絲,隻要她提氣,寒氣馬上侵蝕全身,仿若墜入冰湖。
剛剛還忌憚雲姑娘有幾分實力的趙老板看到雲姑娘好像內力受損的模樣,就像知道對方必死無疑一般更加興奮招呼兄弟們賣力砍人。
耳邊刀鋒逼近,雲姑娘有些力不從心,眼看刀鋒落下,雲姑娘竟然忘記去躲.……
“啊——”
揮刀的男人慘叫聲穿透正片森林。
“誰?誰幹擋老子的道?”趙老板揮舞著鋼刀四麵環顧。
雲姑娘怔怔的看著被打飛的男人,剛剛是一塊石頭?
“咻——咻——咻——”
“啊——啊——啊——”
幾乎風聲和慘叫同時發生的森林變得詭異駭人,頃刻之間所有持刀男人倒下,隻剩下趙老板一個人冷汗涔涔,一雙腿哆嗦如抖虱。
這般強勁的內力和強悍的準確度可算得上江湖高手了吧。
雲姑娘還沒緩過神來,遠處趙老板便落荒而逃。
看著趙老板狼狽的背影,雲姑娘有些哭笑不得,這算什麽回事?英雄救美也不露麵?
既然這樣也就沒必要謝了,於是雲姑娘心安理得的上了馬車,從新鑽進馬車裏包著腦袋開始睡覺,阿夜原地踏步了一會兒,像是感覺到沒有危險後開始邁開四蹄往前飛奔。
馬車離開後封十三從樹上飛落地麵,麵具下的目光寵溺溫柔,那丫頭還和以前一樣,絲毫不知感激為何物,任性嬌蠻的模樣即便掩飾很好也能看得出。
不過,她真的改變許多。
京城出了大事,梅家因私藏龍印龍袍被滿門抄斬,這個半年望族一夕之間化為烏有,京城百姓都在圍觀,看著曾經豪氣奢侈的大門貼上封條,看著曾經趾高氣揚的達官貴胄身帶枷鎖被羽林衛押去刑部大牢。
打著油紙傘的白褂子姑娘身側紅色瑪瑙晃啊晃,女子溫婉賢淑的臉帶著和善的笑,她站在人群之後,靜靜看著最後一個梅家人被帶走,不巧正好撞上梅延狼狽蒼涼的目光,她微微施禮,而對方則咬牙切齒。
該回去給侯爺報喜了。
轉身要走的虹染被一隻手攔住去路,一抬頭,正好對上一雙陰冷灰暗的雙眸。
“滿翛公子。”虹染屈膝行禮。
依舊一身灰衣的滿翛冷冷道:“你不後悔?”
“侯爺是奴婢的恩人,奴婢不過還恩罷了,談何後悔?”虹染卑躬屈膝,嘴角確是不卑不亢的微笑。
“不會再回去?”
“誓死不回。”
言罷,虹染默默與之擦身而過,漸行漸遠。
梅家是三大家族中權勢相當而言較小一方,因此扳倒不算難,更何況有梅延那麽喪門星鋪路,然而梅家一倒,朝中三權鼎立之勢便被打破,那麽現在就剩下鄒蘭兩家割據朝堂,鄒家三世為相,更有先帝賞賜免死金牌護身,要壓製其身難如登天,而蘭家與驍騎將軍成武忘年之交,軍權如山。
伯虞在宣紙上畫了三角形,每個角分別寫著梅、蘭、鄒三姓,最後在‘梅’姓上麵畫了個叉。
虹染進入書房行禮:“侯爺,事情都辦妥了。”
“湘兒帶回來了嗎?”伯虞放下毛筆,一邊摸索著整理文案一邊漫不經心的問。
“帶回來了,冷宮那邊已經處理幹淨,請侯爺放心。”虹染從衣袖裏拿出一個女人用的臂釧奉上書桌,銀白的臂釧上麵染上鮮紅液體。
麵容精美的侯爺輕輕撫摸質地上乘的臂釧:“辛苦湘兒了,讓她好生休息。”
虹染眸子一暗,喉嚨裏滿是苦澀,她低眉順耳道:“謹遵侯爺之命。”
像這種過河拆橋的行為即便為人不齒,但是為了謹慎依舊會做,虹染退下後有時會想,假如哪天她也沒了利用價值,她是不是也要‘好生休息’了呢?苦笑著去廚房請了一盤糕點,用特質的銀針輕輕紮過糕點,然後若無其事端著糕點走進檀香院。
終於得償所願回到侯府的小丫頭玩的正開心,和分開許久的姐妹談天論地不理樂乎,小小的臉上滿是乖巧的笑容,虹染走進檀香院的一刻小丫頭便撲過來。
“虹染姐姐,我看到那些花樹都要結花了,我剛離開侯府的時候它們還隻是一截。”小丫頭興奮的比劃著,單純的雙眼滿是笑意。
虹染使眼色讓院子裏的侍女全部離開,然後讓湘兒坐在院子裏乘涼用的石桌旁。
“回到侯府就這麽高興?”虹染笑容苦澀。
小丫頭小雞啄米一般點頭:“是啊,終於不用過那種提心吊膽的生活了,也不怕被其她宮女陷害欺負,侯府就像湘兒的家一樣,侯爺收留湘兒,湘兒很感激。”
虹染眼眶有些發紅。
“這些糕點就是侯爺賞賜給你的,你這次立了大功,侯爺很高興。”
“真的?嘿嘿,隻要能為侯爺效勞,湘兒哪怕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湘兒揮舞著小拳頭,眼神裏綻放著但屬於年幼時期單純的光芒。
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的虹染用手扶住額頭遮住幾乎要落淚的雙眼,聲音略顯哽咽:“那就快吃吧,吃完好好休息,以後湘兒再也不用受人欺負,湘兒可以好好的,好好的休息。”
“恩恩。”興奮過頭的小姑娘完全忽視了她虹染姐姐的不正常,看著桌子上清香四溢的糕點,拿起一塊便放進嘴裏:“還是張師傅的糕點好吃,虹染姐姐一起吃啊。”
露出一張悲切的臉的虹染已經滿臉淚痕,嘴角的笑格外僵硬悲哀:“不用了,這是獎勵湘兒的,湘兒一個人吃吧。”
“虹染姐姐,你怎麽了?”這時候的湘兒才發現虹染的不對勁,她美麗溫婉的虹染姐姐滿臉淚痕,嘴角的微笑都要支撐無力。
虹染搖搖頭不敢說話,淚水如泉湧一般無法阻止,嘴角的笑越發苦澀,她怕自己一張口便是無法抑製的痛哭。
“虹染姐……呃.……我的……”
突然抱著肚子縮成一團倒在地上的小丫頭難以置信的看著滿臉淚痕的虹染,嘴角一絲黑色血液緩緩流出,湘兒用盡全力把一盤糕點打翻在地.……
虹染看著剛剛還撒嬌歡喜的小丫頭漸漸停止呼吸,隻剩下一雙烏黑發亮的眸子死死盯著自己,她緩緩蹲下,一雙手覆在湘兒死不瞑目的雙眼上,輕柔地為湘兒合上眼。
春意盎然的院落裏,隻剩下女子悲切的哽咽聲和嘶吼:
“一將功成萬骨枯——”
湘兒,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