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清脆的破裂聲激蕩開整間閣樓,長發淩亂的女子神色呆滯看著地上粉身碎骨的酒杯,清澈的酒水濺滿地麵,打濕了柔軟的兔毛地毯。
“嗬嗬.……”女子涼薄一笑,蒼白容顏宛如孤魂野鬼。
匆匆趕來的酒娘看到女子失魂落魄赤足站在地毯上,一張濃妝豔抹的臉苦澀淒涼,她攬住神色淒切的女子:“溪兒,別再折騰自個兒身子了,明知道不值得何必去執著。”
衣衫淩亂青絲飛散的女子依附在酒娘身上,花俏的雙眼盛滿晶瑩水霧,眼眶裏滿是悲哀幾乎要溢出,強忍淚水的女子不敢眨眼,她怕自己真的因為一個男人而流淚,她的堅強和驕傲不允許自己為自己認為最丟臉的事情流下一滴眼淚。
“我不愛,我不愛.……”狼狽的姑娘喃喃自語,像是警告自己,像是對自己訴說。
“溪兒,我苦命的孩子。”酒娘紅著眼抱住女子消瘦的身體。
白溪冰涼的手腳泛著病態的青色,這幾年她被強行灌輸太多內力,身體早已經不堪重負,白溪自己知道早晚會死在那人手中,可她仍然願意去做,隻要對那人有幫助,明知道自己是在作踐自己卻無法釋然。
就算看得再過透徹,也難免淪為其中一個。
即便化作飛蛾撲火,也權當成作苦中作樂。
就算已知癡心妄想,也不願放手徒留悲傷。
到最後,還是她太傻。
“酒娘,武林大會在即,我想留在他身邊。”白溪小聲低喃。
“唉,你這孩子.……罷了罷了,你去吧,也許我現在放任你是錯誤的選擇,但是酒娘真的不願看到你這個樣子,我的孩子……”酒娘言語之間早已淚流滿麵,精致漂亮的妝容被淚水衝刷,露出上了年紀的老態。
躺在閣樓屋頂上的女子用檀香扇掩著麵容,不屑的笑笑。
公子身邊有這麽一個癡情人還真是.……惡心!
“刷——”扇子閉合。
女子踉蹌著從房頂上站起來,陰險的笑臉赫然是東涯高階千麵。
武功並不好的千麵上個房頂都是晃晃悠悠,伸直手臂努力保持平穩的千麵身子一個趔趄便往下斜,還沒來得及嚎一嗓子便感覺自己停下往下墜落的失重感,原來是房屋下麵有顆歪脖子樹,她很幸運被掛在上麵了。
看著近在咫尺的地麵卻無法落地,千麵怒了,前身上下開始狂抖,勢必要把腰上挑著的樹枝弄斷,但是她小看春日抽條柔韌的樹枝,狼狽好笑的折騰半天愣是百搭。
“你在玩什麽?”
樹下一個孩童舔著糖葫蘆,一雙天真的大眼睛看著樹上張牙舞爪的女人。
千麵看到一個小孩子突然笑了:“小公子,你幫我下來,我給你買好多糖葫蘆。”
“行!”小孩子很痛快的答應了,然後迅速跑開。
看著有門兒的千麵咧開唇。
然而.……
“喂,你們幹嘛,啊,你們敢砸我?啊——”
千麵渾身都是泥巴,一張陰邪的臉早已經看不出本來麵目,一身黑衣滿滿都是泥巴泥漿,一塊塊泥巴不斷向她砸來。
樹下一群小孩子都挎著籃子,籃子裏都是和好的泥巴球,他們嘰嘰喳喳的叫喊著把籃子裏的泥巴紛紛投向樹上掛著的女人。
“你們.……給我……等著!”眼睛都無法睜開的千麵都有殺死樹下一群孩子的心了,她簡直無法直視自己現在的境況。
“哢嚓——”清脆的聲音從樹枝中間響起。
千麵愣了,孩子們愣了。
“噗——”
千麵終於得償所願的下地了,可惜是臉朝下。腰上還插著斷掉的樹枝,一身泥巴的女子在泥巴地上痙攣,強烈的殺氣迸發出來,可惜沒有武功的她殺氣再大也是白搭。
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的東涯高階渾身上下看不到半點本色,暗黃色的泥巴糊了一身,就連她白淨的臉都是黃泥,她猙獰著一張臉看向那群看起來很開心的孩子。
“糖葫蘆。”小孩子伸手。
“把我弄成這樣還想要糖葫蘆。”千麵猙獰的笑了。
小孩子義正言辭:“你說的隻要我把你放下來你就給我糖葫蘆,你又沒說用什麽辦法,現在我把你放下來你卻說話不算數!”
“你——”
千麵怒不可遏,但是看著一群小孩子睜著大眼睛盯著她,千麵最後還是妥協,從腰裏摸出幾個銅板丟給小孩子,但是這熊孩子仍然伸著手。
冷哼哼的千麵挑眉,反正也沒人看得到:“怎麽,嫌少啊?!”
“一個糖葫蘆三個銅板,我們有八個人,你給的不夠。”小孩子掂掂小手裏的五個銅板,一臉正經和精明,人小鬼大的孩子頗為討喜。
被逼無奈的千麵咬牙切齒從懷裏摸出一兩碎銀丟給他:“夠了吧,吃死你們都嫌多。”
罵罵咧咧說完,千麵從腰裏抽出自己的折扇掩著麵往懿王府走,其實根本就不用掩麵,一身泥巴的千麵根本看不清臉,再說,千麵易容難分真假,以後出門可以易容啊。
一路上躲躲藏藏,好不容易回到懿王府卻與封十三走了個碰頭。
戴著銀質麵具的封十三顯然被眼前的泥人驚住了。
“原來你喜歡玩泥巴?”封十三聲音悶悶的卻帶著壓抑的笑意。
“玩屁,我要學武功,不然我早晚要鬱悶死。”千麵憤恨地抹了把臉,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膚,表麵幹澀的泥巴被搓掉,黃色的幹泥撒了一地。
封十三下意識後退一步。
“教主之命,待懿王安全回京後啟程前往雁山參加武林大會。”封十三從白色大披風下拿出一塊刻著曼陀羅花紋的墨玉,是東涯令牌。
“聽說今年雲降雪和羅刹宮收養的天才都會去,你該不是……”千麵微微眯眼。
“你想太多了。”封十三把令牌拋給千麵然後擦身而過。
千麵沒等封十三離開便吼了聲:“你的小情兒要跟著你,我聽見了。”
果然,封十三停下腳步,千麵頂著一身泥土幹枯的難受和男人周旋:“她愛你愛的要死,你就忍心讓她被內力反噬而死?你把內力強行灌輸到一個沒有任何武功底子的人身體裏是為什麽?難道是為了製造一個你所喜歡之人的幻想.……”
“你廢話太多了。”封十三的風度一下子變得破碎,有些躲避意思匆匆走開。
“原來如此。”千麵興奮於終於找到封十三所在意的東西,她還真以為封十三就是那樣強硬無死穴的完美殺手,原來不過是個自私自利,為了自己欲望就禍害別的女子的臭男人,那個白溪會看上這個麵具男真是眼瞎。
正月十六清晨,皇帝宣布將昭貴妃打入冷宮終身囚禁,大理寺少卿梅延革職查辦,這樣的聖旨已經下達滿朝嘩然,然而最淡定的自然當屬伯虞侯。
伯虞得知聖旨後連眉毛都沒動,老管家攬月負手而立,蒼老的管家慈愛的麵孔就像米勒福一般,他唉聲歎氣道:“這鄒文軒兩個閨女都折在侯爺你手中,不知侯爺是否還要繼續下去?”
伯虞把書本合上,又摸索出紙張,紙張上赫然是一個女人用的臂釧。
“弑母之仇不共戴天,這還僅僅是個開始。”
鄒家二小姐和梅家少爺私情多年,這次把陰陽蝶一事壓下去就必須快速除掉這個隱患,不然他的把柄就會落在梅延手中,他伯虞從不做沒把握之事,也從不會把自己安危交到別人手中。
“侯爺還想如何?”老管家無奈歎息,伯虞小時候雖然性格惡劣但本質上還是善良的,而現在卻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不願再看見這個汙濁的世界,老管家覺得伯虞摧毀別人之時就是在摧毀曾經善良的自己。
“梅斬禕,蘭還舟,鄒文軒,三大家族,一個不留。”
曾經與他作對的,曾經謀害他母親的,曾經想要致他與死地的,統統得死。
“哎!”攬月管家揮揮手:“隨你去吧,但願你在報仇之時可以感受到快樂。”
伯虞頗有風度的微笑著,他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快樂了,除了每當與雲降雪鬥嘴之時還能感覺自己依舊活在這個世界上,讓他有點不一樣的情緒,其它的,恐怕將會在無盡的抑鬱與空虛之中度過。
他隻是想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老管家離開了書房,也許是對這個可憐的孩子的同情,老管家不會謾罵對方的冷血無情,也不會義正言辭的指責對方人品上的缺失,老管家知道伯虞那孩子隻是想用自己的方法證明自己的強大,自己再也不用受人欺負。
穿著灰白色棉布衣服的中年男人悄無聲息從梁上下來,看著老管家已經走遠才道:“為何少宮主會來侯府?”
“她隻會為了自己的生意。”不知為何這句話伯虞說的酸溜溜。
“我試探她的功力,她的內力……”
“南書伯伯,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說出來為好。”伯虞溫和的打斷對方的話,蒙著的雙眼朝向中年男人的方向。
“少宮主自小性子倔,愛逞強好勝,當年輸給靈劍山莊莊主劉雋,今年劉雋參加武林大會,依照少宮主的性格,她定會再次挑戰對方,可如今.……”南書一臉擔憂。
伯虞伸手摸到桌子上的木簪笑道:“南書伯伯放心,我會保護好她,這也是我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