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蘇言帶著安願來看我,見到我的時候,安願就像是一隻發怒的小豹子直直地衝過來,拉著我的衣襟哭,她說:“陌陌,陌陌,陌陌……”
我伸手摸了摸安願的頭,對站在一旁的蘇言咧開嘴一笑。安願抬起頭看著我說:“陌陌,陌陌你和我說說話好嗎?”
我還是習慣性地張開嘴,在蘇言和安願晶亮的眼睛下對著空氣哈了幾口氣,然後還是無聲地合上嘴,對他們兩笑了笑。安願像是被人踩到尾巴一樣,衝到蘇言的麵前,抓著蘇言的手臂搖晃著說:“蘇言,蘇言,你是怎麽當陌陌的哥哥的,你是怎麽當的?你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讓陌陌受傷,你怎麽可以……”
安願說到後麵整個人像是被人吸光了力氣一樣跌坐在地上,我愣愣地看著他們,不知道為什麽他們這樣的難過,你看,我一直笑,一直笑,隻是希望他們能夠和我一樣一直一直笑,可是,好像沒有任何的成效。
斯文醫生走了過來,將安願一把抱起來,往門外帶去,安願就像是一隻戀戀不舍的小狗趴在門框上大叫:“啊啊啊啊,你是誰啊,放開我,我還要和陌陌說話,我還要和陌陌說話……”
我似乎還能聽到安願的一聲長嚎:嗷嗚……
不過這個時候,我在心裏偷笑,好吧,安願,看在你是我的狐朋兼狗友的份上,我的斯文醫生暫時留給你吧,你就捂著臉偷笑吧你。
蘇言從門口走了進來,踏著清晨細碎的陽光,淺淺的眉目,淺淺的哀愁,淺淺的笑。他坐在我的麵前,我親昵地噌過去,雙手抱著他的胳膊,就像是一隻戀主的小豬,在他的身上不停地拱著,兀自笑得歡……
蘇言說:“蘇陌,你看到安願很開心?”
我吸著空氣點了點頭,蘇言笑著說:“那以後讓安願經常來找你吧?”
我點了點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想了想,又點了點頭。
蘇言被我的動作弄得哭笑不得,說:“蘇陌,你到底是想安願來還是不想安願來呢?”
我抬頭看著蘇言,對著他擠眉弄眼,手舞足蹈。唉,這叫我怎麽說呢?作為我目前唯一的狐朋兼狗友,我當然喜歡她來看我了,但是,你看,她一來我的斯文醫生就被她霸占了,這讓我很糾結。不過,看在我有蘇言的份上,我就把斯文醫生讓給他好了。
於是,我對蘇言點了點頭,然後繼續抱著蘇言偷笑。
你看,現在我已經將蘇言歸結成自己的所有物了,他這樣每天在我的身邊,一個月加起來的時間幾乎超過之前的幾年,以至於我開始遺忘,蘇言,我的哥哥,他不僅是我的哥哥,還是蘇歌的哥哥,是林諾的男朋友。
林木真的讓林諾來向我道歉。那天蘇言不在家,我聽到林木在樓下喊:“小悠,小悠……”
開始的時候我還有些恍惚,誰是小悠?最後一個激靈才想起,原來是自己,就將腦袋升了出去,就看到林木騎著一輛摩托車,之前的黃毛全部減了,然後染成黑色,在陽光下儼然是一個正直小青年的模樣。
他一下子就看到我說:“小悠,下來,我帶你去兜風。”
說實話,自從第一次程小建帶著我和安願坐摩托車之後,我對這有些刺激有些自由的感覺特別向往,之後打從那次之後,我就沒有機會坐摩托車,因為程小建的被他的媽媽沒收了。現在又看到這摩托車,突然的心癢難耐。
我想了想,就換了衣服從家裏跑了下去,坐在林木摩托車的後座上。
一直呆在家中,我好像有些忘記熱鬧的街道,嘈雜的人群和各種聲響。我仰著頭吹著風,看著極速向後退的行人景物,竟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摩托車停在“諾盛”是我沒有想到的,我盯著明晃晃的鎏金大字,眼前一片一片亮光閃耀,四周的嘈雜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我似乎能聽到屍體腐朽的聲音,能聽到從遙遠的記憶深處傳來的鬼哭狼嚎聲,幽怨淒厲,亙古地縈繞著耳邊。
這個地方,我第一次心生怯意。我驚恐地看著林木,他的眉目一下變得很恐怖,讓我看不不真切。他說:“小悠,我帶林諾來向你道歉了。”
他說著,就要牽著我的手往“諾盛”裏走,我死命地搖頭,在心裏大聲地叫,不要,不要不要……
可是林木聽不到,他隻是以為我不想見林諾,硬是拉著我往“諾盛”裏走去。
日光一下子被吞噬掉,這裏就像是一個大沼澤地,你越往裏走一步,死亡就離你越近。陰風陣陣,我驚恐地縮在林木的身後,對和我打招呼的人視而不見。林諾坐在角落裏,燈光下,她精致的臉龐有些慘白。而在見到她的那一刻起,我突然安靜下來。
林諾看著我,笑了起來,完全沒有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的那種高傲,她說:“蘇陌,對不起。”
我咬著唇瓣不說話,我覺得這個世界最無力的話就是對不起了,難道對不起就可以改變一切嗎?
林木什麽時候走的我不知道,當我注意的時候,發現這個地方隻有我和林諾兩個人,一束壁燈發出來的光打在她的臉上,我剛好看到她眼底盈盈的一滴淚珠。她說:“蘇陌,我沒想到會是你,我沒有想到。”
我看著林諾,笑了。沒有想到,那麽她們能想到的是誰呢?是蘇歌自己,還是林諾自己?難道就應該是蘇歌自己,或者林諾自己嗎?
林諾說:“蘇陌,你不要這樣,你說話啊,你罵我也好,打我也好,你何必要一直不說話。你不知道這樣最難過的最自責的人不是別人,是蘇言嗎?”
林諾突然跪在我的麵前說:“蘇陌,我求求你,放過蘇言好不好,將蘇言還給我好不好?沒有蘇言,我會活不下去的,蘇陌。”
我搖著頭站了起來,這個世界沒有誰離開了誰會活不下去,包括蘇歌,林諾,也包括我。而蘇言,並不是我說不要就能不要的,他早早就在我的心裏生了根,就是腐朽,也是腐朽在我的心裏了。
我從“諾盛”走了出去,正看到蘇言喘著氣跑過來,陽光下,他額頭滿滿都是汗,他說:“蘇陌,我就知道你在這裏。”
我衝蘇言離開嘴一笑,說:“哥,你背我回家好不好?”
蘇言僵住,然後笑著說:“好,哥背你回家,蘇陌,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