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這是一個明月滿盈的夜晚,滿天的星子毫不羞澀,全都在暗夜裏綻放著最美麗的光芒,我在錦衣與紅線地簇擁下踏進了九炎殿。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樣場景,高高的城牆背後,成千上萬的人附身跪在那裏,從城牆上往下望去,月華落在他們的身上,我隻能依稀地望著他們的輪廓,清晰又模糊。
腳下不由地一軟,險些栽倒在城樓上,幸而剛好紅線走在我的身邊,用手肘支撐了我一下,我才不至於在第一次在眾人麵前摔個狗吃屎。
站定之後,錦衣走到我的身邊,凝眸沉語些什麽,我卻全然沒有聽得進去,我想大約是在介紹我的身份。
我垂下眼眸望著下麵的人,心裏卻忍不住冒出一個想法,若是他們都抬起頭,正好見到自己摔成狗吃屎狀,會不會笑出來呢?
這樣的讓人窒息的氛圍,我總要想些事情來自娛自樂。
驟然的天空四周群鳥高歌,我詫異地抬頭,隻見原本四散開來的月華像是被什麽人拘成了一束,淡淡地籠罩在我的身上,而原本璀璨的星子,一下見不得模樣,全都被淹沒在暗夜中。
忽而四周一片陰沉沉,仔細看去,竟是雀鳥。雀鳥集結成群在我的頭上環抱地飛著,我滿然地望著這一切。
我原是不知自己竟是有這種能力,望著鋪天蓋地地往我衝來的雀鳥,再也不能鎮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無助地抬頭想要去求助,卻見得他們都是陌生的表情:期待,擔憂……
我有些害怕,他們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樣被擺在桌上的美食,稍不留意便要吃掉一般。我伸手拉了拉小鬱的衣角,小鬱才恍然醒悟,低頭問我:“主子,你怎麽跑到了地上?”
我撇嘴:“小鬱,不是我跑到了地上,而是這鳥群太過恐怖,你們都沒有注意我。”
不知怎麽地,心生寒意,總覺得,在這樣的地方,我要麵對不一樣的事情。
小鬱突然蹲了下來,精致的五官放大在我的麵前:“主上,你還要坐在地上嗎?”
我原是以為小鬱會伸手拉著我的,我想他是我的夫君,本該與我親密的,可是這一路上,他隻圍著曲婉姐姐,幾乎不曾看過我幾眼,心下卻有些惱意。
我抬頭望著天空說:“我愛坐在地上看星子,不行嗎?”
他頓了一頓,纖細的手指伸到我的眼皮底下,銀白的色澤,讓我不由想起姆媽做的白斬雞,嘴裏不由地吞了一口唾沫,卻聽得他說:“現在你還能看到星子。”
我聞言望著他,他微微低頭俯瞰著我,眼裏滿是笑意,這是第一次我發現,原來小鬱已經長大了。不說些別的,在我的記憶力,總是將小鬱停留在小時候見到我哭地樣子,雖然心裏明白小鬱是哦的夫君,卻從來不曾真的將小鬱當過一個男子來看待。
在我的眼裏,小鬱更多是像阿婆那樣的親人的存在,隻是在這樣的時候,我望著他,發現這個曾經見我就哭地小男孩,已經長成了這樣俊朗的男子。
再轉頭望著上方,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雀鳥全都散了開來,隻是滿天還是黑色的,不見一個星子,我臉不由地一紅,對眼皮底下的手指視而不見。
“我說看星子,就是看星子,難道天空沒有星子,我就不能看了嗎?”
見得他的指尖一抖,接而是悶聲的笑意,半響,他也不管我的意願拉著我的手便將我從地上拉起來。
他轉頭看我:“主上,你越來越像是小孩子。”
我懊惱,想掙開他的手,卻不爭氣地發現掙脫不開來,他這個意思分明是在說我越活越回去了。
不過時間不等我與他爭辯一番,錦衣便開口讓我們都去休息,似乎是明日有什麽盛典,今日要休息。
我盯著小鬱牽著我的手,心裏嘀咕:好吧,看在你是我的夫君的份上,就讓你牽。
才走幾步,手臂處卻突然一沉,隻見眼前一片群花飛舞,地上悶聲一下,是曲婉姐姐,她直直地暈倒在我與小鬱的牽手處。
小鬱擦覺不對轉頭一看正好望見曲婉姐姐倒地的影子,臉上有些著急,鬆開我的手抱起曲婉姐姐就望前跑去。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望著小鬱的背影,又望望仍僵在風中的手,不知怎麽地,突然懷念起他剛才緊緊握著我的手的溫度。
小玨從身後走了過來,拉著我的手,仰頭望著我:“主上,我們回房間。”
小玨隻有十歲,但是我覺得他是最貼我心意的,他總能發現我細小的情感波動,我低頭笑著說:“好,我們回房間。”
九炎殿,真是一個空曠寂然的地方,走在路上總覺得四周似乎是有無數的眼睛,正在森然地望著自己,帶著血肉模糊的痛楚。
我不由地身子一抖,小玨停下腳步問:“主上,你怎麽了?”
我勉力地笑了笑,不由地想起一個人,我想,若是他現在在身邊,我就不會獨自麵對這森然地夜空。可是我思念的人,他現在在哪裏呢?
無眠,並不是我不想睡,而是前院實在太過熱鬧,高高懸掛的燈籠一直都亮著,人影晃動,腳步聲陣陣,鬧得我頭皮發緊。
我知道是曲婉姐姐暈倒,醫師正在診治的緣故,還有小鬱半步不離開的照料。
心中酸澀起來,張開口想說些什麽,卻隻是吐出一口濁氣。
阿婆說,小鬱是我的夫君,是我一輩子依靠相互支撐的人。可是,這個我的夫君,這個時候正在別的女人身邊寸步不離,我不知道這樣是不是阿婆說的相互支撐。
我隻知道,我很難過。
折子戲中說的那些風花雪月的女子,她們的夫君眼中隻有她們一人,然而我的夫君卻不是。
門上輕響,小鬱的聲音傳來:“主上,你可是睡著了。”
“嗯,我睡著了。”我聽著他的聲音有些生氣。
門被人打開,小鬱走了進來,望著我說:“睡著了,還能說話?”
我轉身不願看他,剛才都沒有望著我,現在來找我又有什麽用處呢?
“主上,主上……”他喚了幾聲,我仍是不願離他,背後似是傳來一聲歎息,然後就是漸漸離去的腳步聲。
待門關上,我懊惱地坐起來,瞪著門發呆,為什麽他不能多叫幾聲呢?我隻是有一點點的生氣,多叫幾聲我就不再生氣了。
隻是無論我怎麽瞪,這個門這個夜裏不再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