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夢裏雁洲城破了
或許,這比回到皇城那個充滿陰謀權力、充滿腐敗紛爭,波譎雲詭的大染缸裏,會更好些吧!
就這樣想著,顏皎月的心動搖了。
她伸手想撈一把那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天空,可撈回來的,隻有一把虛無。看著什麽沒有的掌心,她突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突然從蕩高的秋千上站了起來,晃晃悠悠地往下看。
天空太遙遠了,她決定不奢望再去觸碰了。
但眼下,她想珍惜。
秋千下,看到顏皎月做出如此危險的動作,還站定在原地的謝七郎心下一緊,臉色倏變。
知道他在下麵,顏皎月才會一點也不害怕。
她凝望著他,待到秋千蕩到盡頭,再往回蕩回去時,她彎著眉眼突然鬆開了手,像隻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由上而下地朝著他撲去。
此刻,她那清澈的眸子裏,倒映著他一個人的身影,好似在說:謝七郎,要接住我呀!
這還真是平生第一次有人這般,不要命的,卻全身全心的信任著向他撲來。
眼看她快落地了,謝七郎驟嚇得一個心悸,急忙伸手去接,直到將人穩穩接住摟緊懷裏,那顆砰砰直跳的心才稍稍平息了些。
醜丫頭,是想嚇死他麽?!
“謝七郎,你接住我了。”
“笨蛋,我要沒接住你都摔成塊肉餅了。”謝七郎聲音低沉,還有一絲顫意。他使勁勒了勒懷裏的人,帶著微微怒意低罵道:“以後再敢做這樣危險的事,信不信老子抽你。”
剛剛要不是他眼疾手快,她不得躺個十天半個月不可。
不過想到他們家嬌嬌兒心思單純,做事隨心所欲,方才定然也是突發奇想,不能怪她。便立馬斂去怒意,心平氣和,苦口婆心的又和她說了一遍道:“嬌嬌兒,以後不能再做這樣危險的事了。我在你身邊還好,要是我沒在,摔下來疼的還是你自己不是。”
聽到這話,顏皎月趴在她懷裏,眉眼笑得更彎了。
這個呆子,真將她當個孩子了。
“謝七郎,說好了,接住了我,以後就不能放手了。”
從今日起,她顏皎月有個認定的人了。
謝七郎一愣,眼眸認真地看著她,深邃的眸底漸漸浮起一抹瑰麗的淺光,許久,他才慢悠悠道:“那就不放,生死都不放。”
就算是死,老子也拉定你一起了。
看著他突然霸道的神色,顏皎月踮起腳尖飛快的在他唇上蓋了個章,轉身又像隻花蝴蝶一樣站到秋千上道:“謝七郎,飛過牆頭,我瞧到光了。”
屬於她一個人的曙光。
這一日,顏皎月很開心,因為她與謝七郎,兩心相許了。
晚上時,她似乎白日玩得累了,用過晚膳便早早的睡下了。然而不想在她最開心的這一晚,那個停息了許久的夢,經過多日的沉寂,再一次席卷而來。
***
是夜,星火晦暗,烈火焚燒。
滿城屍體堆積如山,空中彌漫著刺鼻的硝煙和血腥味,周圍殘垣斷壁,鮮血?透了三尺。
夜色如墨傾灑,轟隆隆的雷聲仿佛野獸的咆哮,電閃雷鳴,大雨傾盆,嘩啦啦的聲響頃刻之間猶如萬馬奔騰。
大雨中,勝利者的歡呼聲傳來。腥風中,那些勝利的戎狄士兵如匪過境,所過之處,雞犬未留——“雁洲城已破,兒郎們衝啊!!”
是的,大鄴北疆最堅固的一道國門,今夜被攻破了。
城門口,戎狄的大將軍騎在黑色戰馬上,望著大鄴被攻破的雁洲城,麵上盡是得意之色。而後隨著他的一聲屠城令下,鮮血和殺戮幾乎讓所有戎狄將士興奮起來。
雜亂的腳步聲,一聲聲慘叫聲過後,鮮血淋漓,大雨都無法衝刷幹淨。
而謝宅那處最偏僻的小院裏,顏皎月聽到外麵廝殺聲傳來時,已經害怕得躲進了院中一口枯井中。
深春的雨水從井口落下來,砸在她的身上,凍得瑟瑟發抖,卻沒敢發出半點聲響。
她害怕、恐懼極了。
而這一夜,她緊握著她的將軍送她的那把匕首,膽戰心驚的待在井下,等著她的將軍擊退敵軍來找她。可一夜廝殺過去了,周圍歸為了平靜,等她自己從井下爬上來時,這座屹立了百年的謝家老宅已經被燒成了一片廢墟。
宅中那些平日裏一張張鮮活的麵孔,也都倒在廢墟中,被燒得麵目全非成了一具焦屍。
而眼下城中,戎狄大軍已經退離,似乎是攻去了大鄴下一座邊城。而這座幾乎被屠殺殆盡的城中,像她一樣尚存的百姓寥寥無幾,卻都悲痛的趴在遇難親人們的屍體上,哭得泣不成聲。
一時間,整座城都愁雲慘霧的,好不淒涼。
顏皎月離開謝宅廢墟後,踉踉蹌蹌地遊蕩在街上,每走一步的腳下,都躺著一個無辜慘死的百姓。
他們有些是勢死護城的大鄴將士,有些是兩鬢斑白的老人,和尚在繈褓中嬰孩,甚至還有身穿嫁衣的新娘,但她們身上的嫁衣無一不都淩亂不堪,不難想象死前遭受了何等淩辱。
顏皎月被眼前的一幅幅慘狀直擊著心髒,淚水早已侵濕了雙頰,每走一步,她捂著嘴巴的雙手都會捂得更緊,害怕自己會撐不住奔潰大哭出聲來。
可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能軟弱,她的將軍是先鋒,若是昨夜大鄴士兵敗了,那她的將軍呢?
想到此,她害怕起來,狂跑著見到活人便拉著問:“你有沒有看到謝家七郎?你有沒有看到謝家將軍?”
可惜尚存的百姓都沉浸在悲傷中,根本無一人理會她。
但她也沒放棄,沒人告訴她,她便趴在地上一具又一具的翻找著地上的屍體。從早找到晚,從城中找到城外,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裙,膝蓋已經磨得見骨,十指皆破卻已經沒有找到她的將軍。
就在她絕望之時,終於看到她的將軍帶著幾個殘部從夕陽下遠遠走來。
“將軍…”
她淚眼蒙矓,顫著聲喚了他一聲。
他聽到她的輕喚,身子似乎僵住了一下,冷厲的目光慢慢凝來,似有些不敢相信她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