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回 起死回生
慕容雲真被趙承宗以無上冰封訣封凍后,唯有以商陽山獨特的內功法門閉息自保,從此進入到一個如同昆蟲冬眠般的狀態。雖然趙承宗復以掌力相侵,卻終究未能置他於死地,只要不在冰球中困的太久,慕容雲真最終還是能夠復甦過來的。
在重新呼吸到醇和的空氣后,慕容雲真便漸漸的恢復了些許知覺,雖然胸口被趙承宗掌力貫穿依舊悶痛難當,但他的第一反應卻是莫逆和玉虛真人的處境。
不待慕容雲真起身,他又發覺有個人正一動不動的壓在了自己身上。慕容雲真舉頭望去,卻正好見著江心月那已然發紫的僵硬臉龐。
慕容雲真渾身一震,卻不曉哪來的氣力一下子就驚坐起來。但無論他如何呼喚、拍打,那個原本水靈活潑的女孩都醒不過來了。慕容雲真又以真氣相注,卻仍舊無濟於事。
慕容雲真這才意識到江心月已經死了,她為了解救自己而用體溫融冰,便是活活被凍死的。
慕容雲真又悲又恨,只一把緊緊的抱住早已僵直的江心月,但人死不能復生,他再呼喚、再等待也不會有任何的奇迹發生。慕容雲真終於認定江心月已經死去,一瞬間,那所有的悲傷、難過都轉化成心頭空蕩蕩的離殤之感,這種深沉的失去之感直壓的他難以呼吸。直到此時,慕容雲真才發現江心月對自己原來這麼重要;直到這一刻,慕容雲真才意識到自己永遠的失去了她。
慕容雲真仰天而泣,哭聲直震的山谷積雪簌簌散落。
忽然的,山谷那頭也傳來陣陣殺豬般的哀嚎哭叫,卻正是赫連勛了。原來他見江心月上山一整天了都沒有音訊,便忍著斷腿之痛爬了上來,待見得師父慘死之狀后,他豈能不悲傷難過?
與此同時,赫連勛認為是自己沒有把守好山門,才讓趙承宗有機會向魔宗下手,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要對師父的死負責的。這也是赫連勛為何如此難受的緣故。念及此,赫連勛竟然伏在地板上使勁磕頭,卻是磕得整個面門都鮮血淋漓了。
不知是哭聲嘈雜的緣故,還是赫連勛使命磕頭震動了山谷,雪地上的莫逆竟然發出一了絲微弱的聲音。但慕容雲真沉心於失去江心月的悲涼中不能自拔,卻並未察覺。
赫連勛固然痛惜魔宗被殺,但身為弟子,他還是明白要為師父報仇雪恨的道理。憤怒果然不及悲傷專註,他心頭情緒一轉,這才發現後山山谷同樣有人在當空長哭。赫連勛於是拄著同泰柱來到後山山谷,卻正見著慕容雲真懷抱江心月迎風悲泣。
赫連勛起初警覺外人緣何藏身於後山,但見得地上橫屍玄冰的玉虛真人及莫逆后,他便知道來者並非於大雪洞不利之人。只是赫連勛非常驚訝這個懷抱江心月的青年人竟然就是去年救走護劍侍的趕考學子,如此他才總算明白此人就是江心月口口聲聲說要找的「雲真」。
赫連勛見慕容雲真如此悲傷動容之態,又見其懷中的江心月四肢僵直,便當即心頭難受起來。
「這位姑娘怎麼了?」赫連勛焦急的問道。
慕容雲真卻只顧落淚,全然不知有人發問。
赫連勛於是往前探看,卻見早上還鮮活靈動的救命恩人臉色開裂發紫,顯然是早已被凍死了。赫連勛於是再三追問,慕容雲真才把江心月為救自己而死的事情說來。
「這小妮子滿心善良,老天卻不開個眼。」赫連勛悲憤的罵道。
慕容雲真搖搖頭,卻不再搭理他了。
赫連勛的到來卻並非一無是處,起碼莫逆在地上微吟數聲后總算被他察覺了。既然慕容雲真前番也講到趙承宗將他冰封在冰球之中,那麼把莫逆雙足被凍在地底的顯然也是他這位弒師滅祖的大師兄了。
赫連勛上前一番查探,果然探得莫逆尚存一絲微弱氣息,如此,他便大聲呼喚慕容雲真過來幫忙。
慕容雲真這才從巨大的悲傷中回過神來,只見他掃去雪地上的雜物,然後再小心翼翼的放下江心月,最後才跌跌撞撞的朝莫逆走了過去。
莫逆雙足俱廢,周身又被趙承宗打斷所有肋骨,早已傷及五臟六腑了。慕容雲真見他命懸一線,便急急為其灌輸一道真氣,如此莫逆才算睜開眼來。
莫逆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制止慕容雲真繼續為其輸送真氣,因為他肋骨盡斷,新輸入的渾厚真氣只會觸動裂口而讓他更痛。除此之外,莫逆自知傷重難醫,也不想慕容雲真為此多費無用力氣。
慕容雲真見莫逆這般痛苦神情,便也只好收手,但他又知道莫逆傷的太重,再不救治只怕也要死去。
莫逆雖然痛苦,卻自有一副錚錚傲骨,便見他忍痛說道:「趙承宗這般折磨我,為的就是要讓我在痛苦中屈服求饒,可我偏偏不遂他願。就算是死,我昆崙山的人也是笑著去死。」
說罷,莫逆又努力的笑了出來。但笑也是有代價的,傷重的他經不起任何折騰,他一笑,滿身的劇痛便又在體內亂躥了起來。莫逆就是不肯向疼痛屈服,如此強求再三,他的整個臉型都扭曲起來,卻是再分不出是哭是笑了。
赫連勛敬重莫逆是條漢子,又想「敵人的敵人就朋友」,他朝找趙承宗報仇時定然少不了這些人的。如此,赫連勛便返回洞穴丹房取來一盒附魂膏和一瓶開元丹送與慕容雲真。
「此二物乃大雪洞至寶,其中雪龍膏能接骨續筋,開元丹更有從鬼門關搶人之效。你且拿去醫治他吧。」赫連勛直直說道。
慕容雲真原本只道魔宗弟子個個冷血無情,想不到這個二傑卻還心存善念,便點了點頭接過藥物,然後為莫逆醫治起來。
世人只知魔宗武功無敵於天下,卻不知他除了功夫造詣外,這煉丹製藥之術也是無人能及。在塗過雪龍膏后,莫逆雙足肌膚幾經收縮膨脹,待滲出足夠多的血水后,他的雙腳竟然有了疼痛的知覺。
慕容雲真見此藥物果然有神效,便又喂他服下開元丹,但莫逆吃下后卻雙腿一蹬,然後僵死過去。慕容雲真大急,連忙搖晃呼叫起莫逆來。
見莫逆毫無反應,慕容雲真便困惑的望住赫連勛了。
赫連勛卻一臉不屑的說道:「開元丹有起死回生之妙,其妙處就在於死而復生。這位道長既然還活著,就必須到黃泉路上走一遭,如此,開元丹才能發揮功效。」
赫連勛這牽強的不能再牽強的答覆直聽得慕容雲真一愣一愣的,但既然葯是他大雪洞的,慕容雲真就只能選擇相信他。
「你說這開元丹能起死回生?」慕容雲真遲疑著問道。
赫連勛自然是毫不猶豫的點頭應允。慕容雲真於是取出另一顆開元丹,然後急匆匆的奔向江心月而去。他是要江心月也服下這顆靈丹妙藥復活過來。
但赫連勛卻只無奈的說道:「所謂起死回生,那被救治之人總不能是死去了的吧。」
慕容雲真卻不聽,依舊將開元丹喂入江心月的口中。但江心月已死,這顆開元丹便就只能卡在口中。慕容雲真於是強行引內力送開元丹入腹,然後滿心期待江心月能夠復活過來。
但在漫漫的等待中,慕容雲真只見莫逆開始連聲呻吟,但他的江心月卻永無動靜。慕容雲真幾番回頭來看莫逆,又再看了看江心月,稍許便回來再取出幾粒開元丹。
赫連勛知道慕容雲真這是一心想要救活江心月,但人死不能復生的道理是誰也改變不了的。如此赫連勛便厲聲責道:「道長還需要你全力救治,那姑娘已經死了,你做再多也是白費力氣。」
慕容雲真頓住腳步,便忍不住雙目盈淚,良久才喃喃說道:「心月真的死了?心月真的死了。」
赫連勛見慕容雲真幾如痴癲狀態,便欲上前警醒與他,但慕容雲真卻一把抓住赫連勛雙臂連番傾訴了起來,卻是把江心月過往對他種種的好說了個遍。赫連勛聽罷,竟也忘了自己本來要和慕容雲真說的話了。
「要不是她,我多半也凍死在山腳下了,這小妮子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是這麼好的一個人就是不能好活,老天不公啊。」赫連勛難過的說道。
「不是老天不公,是我對她不公,我但凡聽了她任何一句,也不會使她枉送了性命。」慕容雲真說罷又大聲哭喊起來。
赫連勛不明白慕容雲真所指,但莫逆卻有氣無力的說道:「此事只能怨趙承宗在此大開殺戒,否則她又何須以身融冰來救你?」
事實確如莫逆所講,若非趙承宗打死打傷玉虛真人和莫逆,又冰封住了慕容雲真,江心月又怎會以此種近乎自殺的方式救人?慕容雲真望著死去的玉虛真人,又看著死裡逃生的莫逆,便對趙承宗恨的咬牙切齒起來。但恨的最深的卻莫過於赫連勛了,經莫逆此番提及趙承宗,他便情不自禁的聯想起這位大師兄殺害師父,又殘害兩位師弟師妹的事情,若非自己命大,恐怕這大雪洞滿門都要死絕在趙承宗的手裡了。
「趙承宗弒師滅祖,又殘殺同門,我與他不共戴天。」赫連勛憤憤然道。
慕容雲真聽罷直罵趙承宗心狠手辣,但莫逆卻雙眼發亮的望住了赫連勛。
「趙承宗吸收了魔宗的內力,又學會了他的遣天神訣和大梵如來掌法,武林再無人能抵擋的住他,若想報仇只怕難上加難。」莫逆嘆息道。
「就算是死我也要找他報仇雪恨。」赫連勛卻厲聲答道。
赫連勛的話卻也正是慕容雲真的心思,但二人只記得恨意,卻並未知曉莫逆的真實想法。
「如果你都死了,但趙承宗卻還逍遙法外的活著,那這仇又豈能算是報了?」莫逆不以為然道。
赫連勛正要辯駁,但莫逆卻又搶先說道:「大雪洞就只剩你一人,你若死了,可就再沒人能為魔宗報仇了。這一點你可要想明白了。」
赫連勛一愣,便覺得莫逆說道確有幾分道理。
莫逆見赫連勛被說動,便趁熱打鐵的說道:「趙承宗不僅一統了江湖,還坐擁朝廷兵馬支持,他可是一心要做皇帝的人。你要想成功復仇,就必須要周密計劃,否則只會斷送了大雪洞的最後一脈。要是那樣的話,你就是死了也無顏面去見魔宗了。」
慕容雲真亦是贊同莫逆說法,畢竟趙承宗樹大根深,要扳倒他就必須要周密行事,蠻幹絕對無濟於事。但赫連勛生來就是傻大笨粗一個,於計謀處可謂毫無建樹,要他詳細計劃無異於是強人所難了。對於這一點,莫逆也是瞭然於心的,否則他也不會為此費這麼多口舌了。莫逆於是把自己的想法儘可能簡單的說出,大致就是赫連勛在天下群雄面前當眾揭穿趙承宗是魔宗弟子的身份,然後再把他過往的種種劣跡和盤托出,如此天下人勢必都要與他反目成仇。與此同時,朝廷也會認為趙承宗來路不正而放棄對他的支持,這樣一來,趙承宗不僅成為孤家寡人一個,還要面對群雄的復仇,屆時再對付他就容易多了。
「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趙承宗濫殺無辜,又幾番挑起江湖風雨,甚至還妄想謀朝篡位,其行徑人人得而誅之。」慕容雲真說道。
赫連勛聽罷也覺得這是最為穩妥的辦法,便一口答應下來。三人達成統一意見后,便開始收拾場上殘局。慕容雲真縱然再是不舍,也終究要送江心月最後一程。赫連勛記著江心月的救命之恩,亦在她墳前敬重一拜。
「道長雖然服過我大雪洞靈丹妙藥,但終須安靜調養,大雪洞向來苦寒,不如大家移步山下村莊,待傷勢好轉后我們再去找趙承宗算賬。」赫連勛說道。
慕容雲真於是背著莫逆一步三回望的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