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信任
沈允涵把手機從耳邊放下來，仰躺在病床上，深呼吸。
腦子裡不斷地迴響起那一句急促的話。女孩的聲音顫抖，卻帶著滿滿的依賴和信任。彷彿篤定了這個電話能給她所有的幫助，能給她最安心的結果。
那種毫無保留的、裝滿了整個世界的信任。
繚繞在胸口的煩躁一瞬間淡了下去，沈允涵的呼吸慢慢沉靜。
男人從病床上坐起來，按開手機：「現在到醫院···幫我查一個號碼···讓李醫生準備一下。」
······
李祈然對著低電量自動關機的手機瞠目結舌，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是怎麼混到如今這個人品的。把噴霧湊到嘴邊的蘭惠再次開始瞳孔渙散，攥著李祈然衣服的手也鬆弛了下來。
「你呆在這裡！我現在立刻去叫老師！」李祈然安撫性的拍了拍側躺在地上的蘭惠，硬生生扯開女孩的手，快步跑出小房間。
安靜的走廊里充斥著李祈然重重的呼吸聲，當她用力推住鐵門的時候，卻發現鐵門已經被人從外面鎖住了。
一瞬間李祈然的腦子蒙住了。
「有人么！外面有人么？！有人麻煩過來開一下門！」李祈然拼了命地砸門，盡最大的努力放大自己的聲音，希望能有上體育課的學生聽到。
喊到嗓子開始嘶啞，回應李祈然的依然只有滿室冷漠的寂靜。
李祈然重重地喘了兩口氣，強自忍下手足無措的眩暈，低著聲音絮絮念道：「喘證，喘證分寒喘和熱喘···」一幀一幀的草紙書面在腦子裡翻過，每一個穴位、每一條脈絡彷彿歷歷在目。
走回小房間，看著地上呼喘息越來越急促卻越來越微弱的女孩，李祈然屏住了呼吸，慢慢從小口袋裡抽出一個布包。小心打開布包，幾根金針靜靜地綴在細絹里。
「好了，好孩子——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李祈然跪坐在地上，沉沉吐息，「阿姨···儘力。」
······
唐出坐在考場里，隨手在草稿紙上列了幾個上輩子學的大學數分算式，然後倒推證明、自己編寫題目···坐在旁邊看公式的少年縮回了好奇的頭，對自己的學習生涯產生了的懷疑。
窗外長手長腳的少年焦急地往裡面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人。唐出支著下巴看了一會兒，舉起拿著筆的手揮了揮。
陳思煜的眼睛一亮，急促地敲了敲窗戶玻璃，誇張嘴型比出了一個『李祈然』。
半趴在桌子上的少年猛地站起身來。
講台上的老師看到，皺了皺眉頭：「這位同學，考試要開始了。無論你有什麼事情···」
「抱歉，百川中學唐出，衛生間。」少年粗暴地掐斷了老師後面的警告，從抽屜里掏出書包直接就走了出去。
陳思煜大步走到唐出的面前，壓低聲音道：「李祈然沒在考場里，現在離考試開始還有五分鐘——蘭惠那邊的藝考老師也在找人。」
唐出低聲罵了句，快速詢問：「她們不是去衛生間了么？」
「找了，沒人。」陳思煜的表情有些焦急，「現在兩邊帶隊老師都在找人。你有沒有李祈然的手機號碼什麼的？」
唐出否定：「她沒帶手機。」嫌棄輻射。
兩個人本來就身高腿長，又刻意加快了步子，幾個呼吸就到了樓下。宋大叔站在樓梯口拿著手機打電話，看到兩個人眼睛一亮：「找到人了么？」
陳思煜搖頭。
唐出站在陰影里神色變幻，腦子裡飛快閃過上輩子的種種事情。越想臉色越陰沉，最終凝固在最後一眼裡女子蒼白灰暗的臉孔。
「兩個學生在學校里能鬧出什麼事情！」宋大叔百思不得其解——一個是聽話懂事乖巧的文藝委員，一個是向來不會搞壞事情的班長。還是兩個女孩子！
聽到這句話，唐出的氣息沉了下來，冷靜開口：「她們不可能出校門，在學校裡面找。特別是體育場附近。」
「現在不是考試能不能成的問題，」陳思煜皺眉，「只希望她們沒有出什麼事情。」
「去大倉庫。」唐出突兀地冒出一句。
宋大叔和陳思煜都沒有反應過來。宋大叔有些怔怔的反問了一句：「啥？大倉庫？」
唐出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單手撐著一樓的窗檯，飛身翻了出去。
宋大叔簡直要被這個學生嚇死了——二中架空層是停車場，一樓的窗檯離地面差不多三四米的高度：「唐出你幹什麼！」
少年屈膝壓低重心，穩穩落地，倏地站起身來往體育場的方向跑。
「他說的大倉庫···是不是二中用來放體育器材的倉庫？」陳思煜想了起來，不假思索地撐上窗檯，在宋大叔反應過來之前翻了出去，一邊往保衛處跑一邊大聲道，「老師！我去保衛處要鑰匙！你帶著別的老師去體育場那邊的大倉庫！」
宋大叔捂著心口，看著往兩個方向跑開的學生，一口氣險些沒抽上來。
······
李祈然從一摞墊子中抽出兩塊乾淨的鋪在地上，小心地把蘭惠放了上去。
伸手試探金針的位置，冰涼的金屬質感在這種時候，反而給了人最大的安心感。
昏迷的小姑娘臉色穩定了下來，雖然還是慘白到嚇人，但比最初的青灰好了許多。李祈然彎下腰湊近蘭惠，孱弱到可怕的呼吸聲彷彿隨時都會消失，艱難地維持在一個界限上。
把小姑娘冰涼的手放在手心，攥住。李祈然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感覺到一條生命，一條顫抖著、隨時會消失、卻被自己死死抓在手心裡的生命。
李祈然擦了擦額頭臉頰上的汗珠，聲音顫抖：「蘭惠好孩子，要撐住，很快就有人來找我們了。你一定要撐住，你才十五歲，才十五歲···」
念著念著李祈然的眼眶微微紅了起來，女孩垂著頭髮泄般地怒罵：「唐出唐唐出！這種時候你吃什麼去了！啊啊啊！唐出你快過來！」
「哐當——」
李祈然下意識地抖了一下，隨即驚喜地看向鐵門，踉踉蹌蹌地撲到門上。鐵門殘餘的震動透過衣服傳過來，卻讓李祈然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
「外面有人么？！」李祈然巴著門縫大聲喊道。
細碎的腳步聲湊近了些許，少年人帶著喘息的聲音隔著鐵門傳了進來：「李祈然？我是唐出，你現在···」
「我現在很好、非常好，你有沒有鑰匙？蘭惠現在非常不好！」李祈然打斷唐出的話，飛快地陳述現在的狀況，「蘭惠的哮喘犯了，我用針灸暫時壓住了，現在去打急救叫老師找鑰匙！」
唐出木著臉微微鬆了一口氣：「你現在躲開，我看能不能弄開外面的鎖。」
李祈然簡直要氣笑了：「你一個人來有什麼用？！編個程序開門嗎？！去叫老師！保衛室有鑰匙！」總裁你在這種人命關天的時候掉鏈子好么？！
少年的聲音依然平淡沉著：「閃開。」
李祈然沒好氣地在黑暗裡翻了個白眼：「外面的鎖可是···唔！！！」
鐵門意料之外地突然迎面撞了過來，李大姑娘急中生智扶住門沿側身，一個沒站住向後仰倒。門外伸出一隻手攔住了李祈然的后腰，成功穩住了後仰的趨勢。
唐出淡淡收回手，掃過李祈然滿臉罵不出的髒話，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李祈然按下一口氣，拽著唐出彎下腰：「快快快把蘭惠背出去！這裡灰塵太多簡直是刻意要哮喘病人弱弱的小命！」
唐出嘆了口氣擋開李祈然的手，一手抄在蘭惠的腿彎一手抱住後背，輕輕鬆鬆地把小姑娘打橫抱了起來，大步往外走。懵逼臉的李祈然收拾了一下表情，掃起地上零零散散的東西，趕緊追著大長腿跑出去。
門外的陽光有些刺眼，李祈然被逼得往後退了一步。
留意到身後的動靜，唐出皺著眉頭微微側身，擋住了一部分光線。
陳國民男友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瞠目結舌地看著急匆匆往外走的三個人，被強行暴力拆遷的鐵鎖被人胡亂地丟在地上。
「你你你們···」陳思煜突然不知如何對這個場面進行評價。
「你個啥！救護車！蘭惠哮喘病犯了！」怒氣槽滿值的李祈然抬起手，毫不客氣地用書包砸了陳思煜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