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給明天的勇敢
正午,灼陽烈烈之下,李祈然面無表情地看著矜貴形象的沈小叔毫無形象地幫忙拖東西。沈承齊狼狽地把箱子放上後備箱,回頭的時候李家的漂亮小姑娘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矜貴的沈小叔回了一個不太美好的笑,繼續苦哈哈地幫忙搬東西。幾乎在他轉頭的一瞬間,李祈然恢復了面無表情。
拿了瓶水喘口氣,在一邊看著的陸大叔幾乎笑出了聲來:李家這大姑娘有點意思,小兩面派。
唐媽媽走下來拍了拍女兒的小肩膀,沖搬東西的兩人淡聲道:「歇一歇吧,李肅過不了多久就回來了,東西也搬得差不多了,家裡煮了綠豆湯,不介意喝一點消暑。」說完摟著女兒走了上去。陸大叔和沈小叔對視尷尬笑,只能默不吭聲地跟了上去。
——人家把自己當遠來貴客接待,自己硬生生把人家一家拆了,雖然出於好心,但到底理虧。
李祈然把綠豆湯放在沈承齊面前,想了想低聲道:「沈小叔,我不能跟著爸爸回去,你能不能幫我照顧一下昭昭?他平時很乖的,從來不惹事,但有時候會犯傻,你能不能幫我看著他?」沈承齊楞了一下,抬頭看向李祈然,目光流轉了一下,心中驚訝也瞭然。自從見面開始李大姑娘對他就存有敵意,他只覺得這姑娘真是警覺得厲害,是個難得聰明機敏的,自然而然就以同齡人的眼光去交往和對待,而如今這一句請求,夾著三分窘迫七分真誠,才確實是一個十二歲的溫柔關懷的小姐姐應有的擔憂和請求。
腦子裡轉過這些,沈承齊有些好笑,也有些讚賞,同樣壓低聲音鄭重道:「我會的,昭昭本來就是一個好孩子。」李祈然抿緊了嘴唇,輕聲道謝。
端著綠豆湯喝到一半,李爸爸領著李表哥和保姆阿姨回來了。保姆阿姨是熟悉的劉奶奶,算是唐媽媽同學的母親,上輩子直到李小弟上初中才回鄉下養老,如今有些局促地站在李爸爸身邊。李祈然看了看還是有些狀況外的李表哥,甜甜道:「奶奶好,我是李祈然,奶奶叫我然然就好了。」
劉奶奶有些受寵若驚,老人家一輩子都沒有一個孫子孫女常在膝下,對於李祈然這個年紀的小孩正是喜歡得不得了的時候,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哎,哎,然然真懂事。」
「這是劉奶奶,你們劉阿姨的媽媽,願意過來照顧你們;劉奶奶晚上回家住,你和哥哥兩個人住在家裡,平時劉奶奶會做好你們的一日三餐,也會處理家務事。」李爸爸簡單的介紹了一下,唐媽媽趕緊迎上去招待劉奶奶。李表哥摸了摸頭,在妹妹身邊坐下,偷偷摸摸地問:「大伯和大伯母和昭昭要去京都么?妹妹你為什麼不去啊?」
李祈然斜他一眼,半真半假道:「爸爸媽媽擔心你變成脫韁的野馬,留我下來管著你。」李表哥的臉有些綠。
從廚房裡走出來的唐媽媽把李祈然叫到了一邊,輕輕握著寶貝女兒的手,張了張嘴,還沒說出什麼話來就先紅了眼眶。唐媽媽是孤女,母親早故,正是在李祈然這個年紀流落到晉省被李爺爺收養,特別心疼自己女兒小小年紀就要和家人分離,儘管體諒丈夫的決定,千千萬萬的捨不得還是收不住。
李祈然眼睛也酸了,軟聲道:「媽媽,然然會照顧好自己的,媽媽放心。」唐惠妍忍了忍眼淚,從口袋裡拿出一張銀行卡,放在女兒手裡,仔細地囑咐:「這卡裡面有十萬,是爸爸媽媽從結婚以來攢下來的,你留在這裡,有什麼著急的事情就用,有時間就去鄉下看看奶奶,今年···爸爸媽媽可能回不來了,也不能接你過去。等到明年寒假,媽媽來接你去京都過年,一定。」
頓了一下,唐媽媽抱住女兒,聲音哽咽:「不要怪爸爸媽媽,爸爸媽媽···愛你。」
李祈然默默地抱住媽媽,在心裡回應著:我也愛你們,我愛爸爸媽媽,也愛昭昭那個臭小子。
似乎是聲音大了一些,睡在床上的李小弟揉著眼睛坐了起來,抬頭就是媽媽抱著姐姐哭得稀里嘩啦地,李小胖子先是怔了一下,隨後扁了扁嘴眼看著就要哭。李大姑娘當機立斷推開媽媽一巴掌糊上去,把李小弟的眼淚糊了回去。李小弟眼淚汪汪不敢掉地看著自家兇悍的老姐:「媽媽姐姐又揍我···」
唐媽媽看著淡定吹手掌的女兒和含淚委屈的兒子,忍不住帶著眼淚笑了出來:「好了,快起來,我們要走了。」李小弟啪唧一聲砸在枕頭上,習慣性裝死,咕咕噥噥道:「再睡一會兒···」李大姑娘無情地出聲恐嚇:「再睡就把你扔到菜市場論斤賣。」李小弟悲憤地從枕頭上爬了起來。唐媽媽叮囑了幾句,出去收拾剩下的東西。
李祈然嘆了一口氣,抬手整理從床上爬下來的李小弟的頭髮和衣服:「昭昭回去了要乖,有事情找燕子姐姐和賢賢哥哥——何燕,魏其賢,記不記得?」李小弟乖乖地仰頭求摸:「知道,長頭髮姐姐和磨磨唧唧哥哥嘛。」李祈然噎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反對,只是彈了一下臭小子的額頭:「姐姐不能一起去,你要乖,但也不能被別人欺負了知道么?有人欺負你就揍,揍不過就找你,咳咳,磨磨唧唧哥哥,還是揍不過就找長頭髮姐姐。」
李啟昭懵懵懂懂地點頭。
李小弟年紀太小,還是傻乎乎地,不懂為什麼大家都這麼傷心,不就是去京都待一段時間嘛,反正過不了多久就會回來了。姐姐照樣揍他,哥哥照樣會給他偷偷帶東西吃,周末去看奶奶,早上一起吃飯姐姐順路送自己去學校,爸爸出去上班,媽媽在家裡做好吃的。
李祈然親了親李小胖子的臉蛋,牽著他出門下樓。
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收拾好放在車上,陸大叔送李爸爸唐媽媽和李小弟去岐南的一個特殊直達車站,最多兩天就會到達千里之外的桐省,到達兩年不見的京都。
沈承齊接過李小弟的胖爪子,彎腰把他抱進車子里,沖身後的李大姑娘點了點頭。已經在車上的唐媽媽搖下車窗伸出手來,李祈然用力地握了一下,再輕輕地鬆開。汽車發動的聲音低而兇猛,李表哥站在妹妹的身後,靜靜的看著那輛載著伯父伯母和胖弟弟的車子啟動,緩慢而堅定地離開。
李祈然垂下了頭,惡狠狠地逼回了眼裡的淚水。
車上的沈承齊突然回頭看了一眼漸漸變小的女孩子,坐在他懷裡的李小弟似乎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想要往後爬,卻被爸爸的大手按回了年輕的小叔懷裡。只有七歲的孩子迷茫地看著一車格外沉默,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傷像雨水般蔓延了上來,他眨了眨眼睛,突然嚎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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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三戶人口離開的第一個月,憂傷的氛圍還沒有脫離李家表兄妹,第一次考試已經張開了血淋淋的大口。
李祈然很淡定,三十七歲的老妖怪考不來高中課程沒話說,初中課程考不來就太扯了。但是原生土著李表哥不一樣啊——開學忙了一個月的物理奧賽入門,正常課程什麼的那就是眼前浮雲耳邊流音啊啊啊!
老妖怪看了看前面積極備考的徐貴妃,以及徐貴妃前面積極備考的童敏,再看看積極備考的唐小出一桌子,老妖怪暗搓搓地笑了——哎呦這油然而生的優越感喂不要太舒爽。儘管知道到了初三也免不了一場苦逼,高中可能更是難熬,但是李大姑娘什麼德行嘛,能爽一時是一時啊呵呵呵~
一邊看李表哥筆記打掩飾,一邊在草稿紙上塗抹上輩子記得住的關係網,李祈然不經意一抬頭就看見班主任宋大叔沖她招了招手。突然想起自己還有個班長身份的李大姑娘在心裡挑了個妖嬈的眉,站起身來從容地蹭了出去。
「李祈然同學啊,看著幾次課堂考試你的基礎課程功底還是不錯的,」宋大叔故意頓了頓,滿意地收到了自家班長有點得意有點緊張的表情后,慢悠悠地接了下去,「一般第一次考試之後,學校會統一舉行一個新生歡迎儀式,走幾個基本程序——無非是致辭,來幾個表演什麼的,
「我們本屆有十六個班級,初一的內容我推薦了你和十二班的班長負責——你們倆基礎都很不錯,小學都是班長,班主任的評價也不錯。初一的責任團隊是十六個班長,有老師協助,今天下午開會——你要不要先去找十二班的班長商量一下什麼的?」
李祈然腦子空白了一下。上輩子的初中生活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這個新生歡迎會了——這玩意兒三個年級都要參加,而且基本上是由學生主持。前世李祈然功課實在有些著急,並沒有被委派這種任務,只是後來開會的時候被分配了主持人的活兒。反思了一下最近是不是太招搖了,學生么果然還是認真學習的好···
李大班長含淚點頭:「好的,我下了早讀就去,十二班的班長是?」
「名字叫陳思煜,挺高的一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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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為什麼一定要我跟著過來呢?」唐出再次無奈地問前面躡手躡腳的班長大人。班長大人給了他一個正大光明的白眼:「人生的閱歷!閱歷!以後你會感激姐姐的先見之明的!」
唐出再再次無奈。
李祈然伸手抓住一隻萌妹子,溫柔知心笑:「同學能不能叫你們班長陳,咳咳,陳什麼來著出來一下,我是六班的李祈然。」萌妹子點了點頭,進教室繞了半圈,在一個黑色的後腦勺桌前停下來,低聲說了什麼,黑色的後腦勺抬了起來,萌妹子臉一紅,就跑了。
李祈然感嘆:自己這是不是不知不覺拉了一條紅線啊?
宋大叔那句個子很高真的是沒有開玩笑,還簡單了一點。李祈然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又退一步,才看清了這位睡眼惺忪的班長的樣子。唐出站在一邊笑了笑,靠著牆不說話。
陳思煜,一米八至少的身高一點也沒有他的名字那麼溫柔,樣貌簡單清秀,有種隱隱的熟悉感。話說除了上輩子的軍官身高高達一米九往上走的沈大公子之外,很少有人能給李大姑娘這種想砍腿的壓迫感——這還是初中生么你認真地告訴我。
整理了一下被身高震撼的語言,李祈然緩緩開口:「你好,我是李祈然···」男孩揉眼睛的動作一頓,緩緩地扯出一個讓李祈然毛骨悚然的燦爛笑容。
「哦?你就是李祈然啊,久仰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