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浴室中熱氣嫋然,沐熹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坐在浴池裏閉目養神。
芳曉跪坐在池子邊上,用各色香油為沐熹按摩肩背,一邊說道,“娘子打算怎麽處置那人?要不要芳曉去叫來娘子先問問?”
沐熹閉著眼睛懶洋洋地道,“不用,你冒然去找她,自然惹人懷疑,不如讓她來找我們,隻有她自己才能神不知鬼不曉地避開眾多眼睛,來到我跟前。”
“那要怎麽做?”
“把宮外那個先尋到,待她找不到人的時候,她自會想法子知道是誰在算計她。過會兒我寫張簽子,你交給菡曉,讓她轉交馮氏,再由馮氏轉交給哥哥。讓哥哥把人找到,而後放到我們家的園子裏。”
“娘子又要找馮氏?她,可靠嗎?”芳曉麵露猶疑。
沐熹篤定地笑了笑,道,“上回我中毒那時,是除掉我最好的機會,她隻需在那些魚蝦中動些手腳,我便一命嗚呼。可她還是幫了我。而現在,我若把她幫我的消息泄露給皇後,那她自然不會有好果子。現下我與馮氏互有把柄,既然已至此,也就隻好繼續走下去了。而且,往後對付白氏,定是依靠哥哥更多,我需要一條與哥哥往來互通的渠道,馮氏手中的這條便是最好的。總依靠內侍傳遞消息,過於紮眼,太容易讓對方有所察覺。而馮氏這條出宮采買的線,傳遞消息與否,外人看來,都看不出有什麽變化,很是隱秘。且一旬一次,非常固定。不過馮氏向著我,已不是秘密。皇後早晚會發現,馮氏的膽子已大到敢為我傳遞消息。所以在被發現前,咱們要盡可能地好好利用。”
芳曉見沐熹信心滿滿的樣子,也不再多說。
…… ……
沐熹所寫的簽子並著一隻鵝黃色的小錦囊,在第二日早上被送到了馮氏手上。
馮氏一手敲打著放在桌子上的簽子,一頭已經在思考如何把簽子送去德府。
邊上,馮氏的心腹茉莉擔憂地看著馮氏,說道,“您真的要幫貴妃嗎?”
馮氏轉頭看著茉莉,疑惑地看著她,而後噗嗤一聲笑了,道,“我幫助貴妃的還少嗎?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茉莉看著馮氏全然沒有把自己的擔心放在心上,道,“您不怕皇後嗎?雖您上次和司膳說的頗為泰然,可是萬一真的過頭了,把皇後惹急了……”
“你以為我此刻還沒有惹急皇後嗎?”
茉莉被忽然這一問,啞了口。
馮氏繼續道,“皇後從來就沒有將我等當過心腹,殺頭的刀子一直懸在我們頭頂,你看不見嗎?但若我現在選擇貴妃,貴妃至少能替我暫時擋一下那把刀子。至於將來,就看我的造化了,總之不會比現下更糟糕便是。”
茉莉雖還不能完全透徹地理解,但無條件聽從馮氏的話,卻是她一直以來的信仰。這也是為何馮氏如此喜愛她,茉莉總是能將疑惑都吞進肚子,心無旁騖地隻聽從馮氏的話,並將之都一一做好。這回,也不會例外。
“您要茉莉怎麽做呢?”
馮氏道,“下回采辦的時候,先想法子去結識德府將軍的貼身侍人,帶上這錦囊。等與他們相互熟絡了後,下回再將貴妃的信交與他們。”
茉莉聽得,點了點頭。
…… ……
三日後,四司中負責采辦的女官都依例出宮采買,四人來回都是同進同出,各自采辦完成後,會聚在東市口的姚仙閣裏,一道回宮。
茉莉才與其他三人分開,就將采買的列單塞給彤史玲子,推說自己肚子不適,便急忙忙地跑開了。
茉莉從東市的偏門離開,向德府狂奔,幸好德府地處都市中央,不用跑太遠。茉莉早先就打聽好了,清士今日當值,但隨身兩名貼身侍人中有一人今日輪旬休,他妻子正有孕,想來該是在家。茉莉暗自不停期望那人一定要待在家裏,如若不在,可又要多跑一次了。
茉莉跑到德府後門,拿了包麥芽糖哄了個在門口玩耍的孩子,替他進去將人喚出,自己則慢慢走到角落裏,大口大口地喘息。
不多會兒,從門裏頭走出個常服男子,在門口左右環顧。
茉莉猜便是這人,走了上去,壓低嗓子道,“閣下可是李訓言先生?”
那人謹慎地上下打量茉莉,審視了片刻後,道,“正是。不知娘子尊姓?有何事尋在下?”
茉莉左右瞧了瞧,從懷中拿出了自己的入宮腰牌,與那人瞧,而後又快速塞回去,道,“婢子內宮掌製秦茉莉,奉億清殿貴妃之命而來。”說著便將錦囊交於李訓言,“勞煩請先生將此物轉交將軍,將軍該是能認得。若將軍相信婢子,就請先生十日後此時至東市姚仙閣,婢子再將貴妃的信交於先生。”言畢,茉莉富了一禮,便轉身離開了。
李訓言拿著錦囊,茫然地看著跑遠的茉莉,低頭又瞧了瞧錦囊,不敢怠慢。這錦囊雖然他不認得,可是內宮宮人的入宮腰牌,他還是認得的,茉莉這方不是假的。李訓言將錦囊收入袖中,轉身回了府。
待傍晚清士回來,李訓言半道上就截住了清士,亮了亮錦囊,問道,“郎君可認識這個?”
清士一個激靈,說,“去書房等我。”
李訓言依言,躬身一禮,向清士的書房而去。
晚膳過後,清士與另一個貼身侍人梁行一道進到書房。還未站定清士便開口問,“這錦囊你哪裏來的?”
“郎君認得?”
“我自然認得!這是阿淳年少時第一回繡的成品,父母、我與細月,我們一人一個。當年出事後這些都被毀了,你手上這枚,是細月入宮前仿著阿淳的手藝再繡的,與父母和我解相思的,她也給自己繡了一枚,帶入了宮。這到底哪裏來的?”
李訓言瞧清士激動地樣子,將錦囊奉上,道,“一個女官,說是宮中的掌製。她說貴妃有信要交於郎君,這是貴妃給她的憑證。若郎君確信她說的話,那十日後讓我去東市姚仙閣等她,她會將貴妃的信帶到。”
“姚仙閣?”清士低低念道。
梁行道,“姚仙閣在東市口上,該是四司采辦聚集的地方。四司每一旬都會出宮采買一次,若是此人已被貴妃收入麾下,那以後將軍與貴妃再往來消息,可是方便多了。”
清士點頭,“細月能讓這人來,司製自是已經成為細月的人。”清士轉向李訓言道,“你的旬休與四司采辦剛好是一日,以後與內宮的消息傳遞便由你專責。記著,每回去,都換著帶兩個小廝去,以防萬一。”
李訓言應可,道,“是的,郎君。”
清士吐了口氣,看著手中的錦囊,對沐熹即將帶來的消息,頗為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