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貳
皇帝與沐熹一進到竹溪館內室,沐熹便將自己的手從皇帝掌裏掙脫。掌心徒然一涼,皇帝原本的笑臉也是一僵,才緩過神來,方才與他牽在一起的手,是貴妃。
沐熹與皇帝各自坐下後,沐熹問道,“陛下怎會突然回來?妾還以為要等上許久呢。”
“你看到的,我也看到了;你猜想了些什麽,我大約也是這麽想的。”
沐熹一邊搖著手裏的紈扇,一邊點了點頭,“那陛下,有打算嗎?”
皇帝歎了口氣,“雖然與白家不睦,可我還是不能與他們撕破麵上的。”
“妾明白。”
“所以最好的法子,是趕緊將那小女子嫁於他人,斷了白氏這份念想。”
“那,陛下可有人選?”
“暫時還想不到,白家畢竟不是尋常人家,我若隨意替他們尋個親家,很可能就又為他們增加一條臂膀。”
“是啊。”沐熹點頭,也一邊思索,皇帝的顧慮也是必要的。聯姻本來就是結成盟友最好的方法,要把白氏的女兒嫁去,卻又不能讓親家成為他們盟友的,那大概也隻有不共戴天的仇人了。不共戴天?仇敵?沐熹突然停了手裏紈扇,驚異地望向皇帝,隻見皇帝也用一樣的表情看著沐熹,即刻皇帝就讀懂了沐熹的意思,他忙起身解釋道,“我沒有那樣的意思。”
見皇帝這般著急,沐熹反而輕鬆了下來,“陛下有這樣的意思也無礙,的確,哥哥是個不錯的人選。白家與德家永遠沒有結盟的可能。這是個一舉三得的法子。”
“一舉三得?”
“是啊,白家的今日很可能就是德家的明日,陛下總要防著些,如白家娘子嫁入德家,自然也阻斷了德家與未來親家一舉結盟的可能。”
“不不,沐熹,我沒有這個意思,我……”
沐熹複又搖起了紈扇,笑得得體,“陛下且下旨意吧,父親母親與哥哥,都會欣然接受的。倒是陛下該想想法子,怎麽讓白家接下這旨意。”
“沐熹……”
沐熹不去看皇帝焦急辯解的模樣,隻躬身道,“致寧在後園該玩累了,妾去瞧瞧。”說罷,便起身離開,獨留下皇帝待在原地。皇帝本意不願為難清士,可是他卻不得不做,沐熹說的“三得”,字字說中了皇帝的考量。他既想保住與德氏一家人的情感,卻也不得不施展手腕,以防萬一。這矛盾糾結讓皇帝頓感疲累,斜靠在憑幾上歇息。過了一會兒,皇帝抬手招汪海道,“把德郎中請來。”
“是,陛下。”
另一廂沐熹這裏,站在後園內看著致寧玩耍,把旁人都支開了,留下了菡曉和芳曉。沐熹轉過身,執起菡曉的手,隻是這一碰,菡曉辛苦忍住的淚,再也控製不住,決堤般而下。
“對不起。”沐熹低聲,歉然說道。
菡曉眼淚啪嗒啪嗒地掉,連連搖頭,“娘子不必這樣說,菡曉從來沒有奢望過與郎君並肩,將來若有福在郎君身邊為婢為妾,就是菡曉幾輩子的造化了。菡曉隻是,明知不該,卻還是忍不住……”
“我知道,我知道……”沐熹攥緊了菡曉的手,“我跟你保證,一定,將來一定會風光地將你嫁出去,哥哥也一定會愛護你一生的。”
“嗯。”菡曉抬起臉,雖滿是眼淚卻還是硬擠了笑容給沐熹,“菡曉知道,娘子待菡曉好。”
這邊菡曉好些了,芳曉便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娘子為何要勸陛下將白氏娘子嫁與郎君?娘子不怕將白家的細作引入府裏嗎?那‘一舉三得’是陛下的,於咱們可有什麽益處呢?”
沐熹歎息,低聲道,“你以為,陛下真的放心我們嗎?你以為,他真的對我們家毫無顧忌嗎?”
芳曉遲疑。
“不管陛下對姐姐的情有多深,也不論他對德家上下有多愧疚,他終究是皇帝,即使他心裏不願卻也有他不得不做的事情。白氏上下頗為龐大,但徳氏現在就隻有哥哥一脈,自然好應付一些。可是若要讓哥哥尋著一門氏族大家為親家,那將來除去白氏後,哥哥不就成了下一個‘英國公’了?所以陛下不得不防。門客隨從,朋黨政友,不過都是為了利益而聚在一起,為利而聚,自然也可以為利而散,不足為懼;而姻親血親就不一樣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同氣連枝錯綜複雜,現在若不斷了聯係,將來想要再拆解,就不是一朝半夕能做成的了。”
芳曉聽罷,點了點頭。
“我不怪陛下,真的,一點都不怪他,我相信他說的,他本意也不願這樣。但‘事與願違’,有些事情總得去做。其實娶了白氏的小娘子於我們也並非全無好處,至少,陛下又覺得虧欠了哥哥兩分,至少以後,他會更加相信哥哥,更加依賴哥哥。”
芳曉了然地點了點頭,“那,娘子可有辦法應對白氏娘子?萬一她真的有心助白家對付郎君呢?”
“今日的德家也不似從前了,父親好歹也是秦國公,與他白伍明爵位一樣。雖我們家實力確不及他們,卻也不是她一個小女子可以掀翻的。且出嫁從夫,若哥哥出了事,她可是第一個連坐的。我倒要與她賭一賭,從今往後,她是向著娘家,還是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