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韓俊恩威並施 沮授身入虎穴
「什麼?彥雲你說半日以來,自首者不過寥寥?」
長子縣衙之內,韓俊猛然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怒氣沖沖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們那點小心思,自以為法不責眾,就企圖矇混過關。這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
王凌苦笑道:「這也是人之常情,主公切勿動怒傷了身子!」
韓俊擺擺手道:「不礙事,彥雲,傳我命令,明日一早集合長子縣所有平民百姓在這縣城之外集結。我倒是要看看,他們瞞的住瞞不住我!」
時令已近清明,天氣逐漸轉暖,可是對於長子縣城之外的萬餘平民來說,他們絕大多數心裏面卻像深冬一樣的寒冷。昨日得知,州牧親臨長子縣,發榜安民,鼓勵自首。抱著一點點僥倖的心理,或者說他們捨不得搶來的財貨,最終絕大多數人都選擇了沉默。但是,當虎狼一般的兵卒衝進他們的家門,把他們趕羊一樣趕到這長子城外的時候,他們又開始後悔了。
敬酒不吃吃罰酒,說的就是他們!
韓俊冷森森地站在城牆之上,打量著城牆下烏泱泱的人群,嘴角勾勒出一絲冷漠的笑容,努力提高了聲調朗聲道:「我乃是大漢勇鄉侯,鎮北將軍,并州牧韓俊!并州,乃是大漢之并州!不是獨立王國,更不是無法無天之蠻荒之地!聚眾哄搶,殺人放火,這是什麼行為?此行此舉又與黃巾亂賊有何區別?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非好殺之人,故此,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再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在此時間內凡有自首投案者,按律輕判!逾此限期,但有企圖矇混過關者,一經查處,決不輕饒!」
人上一萬,無邊無沿。韓俊洪亮的聲音傳進平民的耳朵里,頓時引起了一陣噪雜的議論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個人臉上的表情也是不盡相同。有不以為然者,有心懷忐忑者,也有如釋重負者……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過去,韓俊重新出現在城頭上,朗聲開口又道:「昔日高祖皇帝入關中后曾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今日我也約法三章,殺人及**者死,偷盜搶劫者罪,不赦之罪亦不禍及家人!一炷香時間已過,有自首者可往前到城門口登記造冊,等候發落!」
韓俊此言一出,為數不少的平民咬著牙打著寒戰脫離了人群往城門口走去。眾目睽睽之下,韓俊已經說的很明白,禍不及家人,他們也不怕韓俊反悔。有很多人之所以參與哄搶,只是單純的為了填飽自己和家人的肚子,對於今日的結局,他們早已經預料到了。因此,自首的眾人大多都一臉的坦然。
「韓使君在上,小的斗膽請問一句,近日流言紛紛四起,言說州牧要均分田地,不知可有此事?」
亂糟糟的人群中,突然響起了一個清亮的聲音,饒是韓俊人在城牆之上,居然也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韓俊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會有人這樣大膽,但隨即展顏一笑道:「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此乃我畢生為之奮鬥之目標所在!諸位且請安心,待此事一了,我便會著手安排均分田地一事!」
對於農民來說,沒有什麼事情比土地更為重要了,如果說他們之前還只當自己在做夢的話,這會兒聽到韓俊親口承諾,一個個無不大喜過望,亂鬨哄地就跪倒了一片。
韓俊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心裡確實感覺到一陣陣的心痛,統治階級最下層的農民就是這樣,些許恩惠就會讓他們感恩戴德,橫徵暴斂他們也只會默默地接受。除非實在活不下去了,否則他們大多都會咬著牙忍耐著各種剝削壓迫,各種不公平。
萬餘平民,站出來自首的前前後後有兩千人左右,這個數目雖然已經不小了,但卻是遠遠不夠。韓俊雖不忍心平民百姓被地方豪強壓迫,但也絕不容許作姦犯科之徒逍遙法外。
緩緩拾級走下城牆,韓俊來到城門之外,目光掃到城門一角,那裡或站或蹲著兩千多站出來自首的人,每個人都是戰戰兢兢的。畢竟不是每一個企圖矇混過關的都會被揪出來,而他們,卻註定要遭受牢獄之災了。
「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你能尚有羞恥之心,還不算無藥可救!因此,除卻殺人,**,放火等不赦之罪外,你等皆可從輕發落!」
韓俊此言一出,絕大多數自首者都是長舒了一口氣,只要不是砍頭之罪,那一切都還有希望。只要能夠活下去,對於他們而言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今我并州百廢待興,開墾荒地,修葺城防,平整道路皆需要大量人力,不知你等可願用力氣來換取自由?」
以勞抵罪,這是韓俊想出來的懲戒辦法,畢竟并州各縣牢獄能夠收納的犯人數目有限,一下子管押兩千多人,莫說長子縣了,恐怕并州所有的牢房加起來都不一定夠。
「我願意!」
「韓使君聖明!」
「我有的是力氣,也不怕乾重活累活!我願意!」
儘管平民們還不是太明白「自由」是什麼意思,但是能有一線希望不去那黑乎乎地獄一般的牢房,他們也絕不會吝惜自己的力氣。
「我初步的意思是,按照罪名輕重,處罰爾等徭役三個月到一年不等,吃住由州牧府提供,每月也可有一天時間回家探親。如此爾等可曾願意可曾服氣?」
韓俊畢竟是個現代人,他不是不知道古時「徭役」大多需要服役者自備糧秣,可他還是狠不下心來,讓這些可憐的窮苦人餓著肚子幹活。
韓俊的一席話說出口,平民們直接又跪倒了一片。生下來就被當成牛馬一般,如今有個高高在上的大官卻把他們當人看,這又讓他們如何不感恩戴德?更有甚者,已然是泣不成聲。
「如今馬上就到春耕之時,你等勞力若是被徵辟,必定會耽擱農時。本州牧心憂爾等家人食不果腹,凡有被徵辟者,親眷每人每月可得糧一斗。但是,爾等之前所搶之糧,必須全部上繳!不可私留!爾等可曾願意?」
願意么?自然是願意的。他們站出來自首的時候,就沒指望還能留下搶來的贓物,上繳自是情理之中,可是州牧仁厚,居然顧念他們家人死活,這又讓他們對於韓俊已然是當做了父母一般看待。
平民們沒有一個反對的,韓俊滿意地點了點頭,神情忽然一變,冷森森地轉頭看向那密密麻麻的人群,抬手一指道:「爾等有悔過之心,我自寬容以待。但是,卻有企圖矇混過關者對我所言置若罔聞。如今,我希望你們能夠幫我指證作姦犯科者。經查實證據確鑿所言不虛,每指出一人,便可免除一月徭役,也可早一日與家人團聚!」
對於自首的平民來說,韓俊對他們仁至義盡,他們也對韓俊感恩戴德,更不用說如今還有戴罪立功抵過的機會,於是大部分人都顧不上兄弟義氣了,紛紛搶上前想要向韓俊舉報。
韓俊擺了擺手,把這個繁瑣的事情交給了王凌處理,對於日後這個讓司馬懿都頭疼不已的牛人也很是放心。
連番舉措下來,恩威並施,不僅在無形之間大幅度削弱了地方豪強的勢力,更是將民心收歸己用。眼看著長子縣形勢已經安穩下來,韓俊這才疲憊不堪的長出了一口氣。要說他違背荀彧,沮授的意見,一意孤行,心裏面的壓力也是非常大的,生恐一個不慎之下,前功盡棄。如今看來,自己的選擇並沒有錯,剷除地方豪強勢力,雖然可能會讓自己失去一些人望,但卻收穫了并州的民心。得失之間,自然是得到的遠大於失去的。
豪強被嚇破了膽,在死亡陰影的籠罩下他們也失去了反抗的勇氣。破家的自不用說,僥倖躲過去這場風波的,也乖乖地送出了田畝地契以及大部分財產。平民得到了土地,雖然有為數不少的平民因為參與到了風波之中,被罰服徭役,但是農民有了土地,他們就有了希望,就不會生出別樣的想法。
并州,正如韓俊所說,大亂之後迎來了大治。時值季春初夏時分,并州處處都是一片繁忙的景象。田間地頭,曠野河灘,也再不復之前的荒涼。
并州府衙之中,荀彧卻是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和韓俊對弈之時也是心不在焉,竟然一不小心之下被韓俊偷襲得手,生擒活屠了一條大龍!
「哈哈哈哈,文若先生,我就說過,總有一日我會擊敗你的,現在我終於做到了!」
韓俊高興地像個孩子一樣,歡天喜地的復盤布子,迫不及待的想要重溫一下勝利的喜悅。
荀彧嘆口氣道:「主公,如今并州雖是一派欣欣向榮之新氣象,但是盛況之下,也不乏隱憂。若不善加處理,生恐他日釀成不可挽回之災厄!」
韓俊愣了一下,推開棋秤,正色問道:「還請文若先生明言。」
荀彧回道:「首先乃是并州人丁不足,雖有數千降兵可供差遣,但屯田墾荒進度仍然甚是緩慢,并州苦寒,田地稀少,卻有數十萬饑民嗷嗷待哺。荀彧擔心,我并州府庫雖然目前尚算充盈,但如若只出不進,恐怕過不多時,會有入不敷出之危險矣!」
韓俊面色倏地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強笑道:「不是還有流民補充么?」
荀彧嘆息道:「黃巾匪亂之後,天下流民多如牛毛不假,但是并州苦寒,更兼壺關道崎嶇難行,因此鮮有流民進入并州境內。主公雖發下安民之策,但時日尚短,見效緩慢。」
韓俊頭疼地揉著自己的腦袋,眉頭緊皺在一起,可是對此他也無計可施,只能反問荀彧道:「文若先生有何良策?」
荀彧還沒開口,沮授卻是哈哈大笑道:「主公莫非忘了,黑山賊百萬之眾?」
韓俊大喜,猛地一拍自己的腦門道:「若非軍師提醒,險誤大事矣!」
荀彧也是如夢方醒,喜笑顏開道:「若得黑山百萬之眾,則并州無虞矣!」
沮授皺眉道:「黑山賊大多分佈於井陘以南,山高林密,道路崎嶇,伐之不易!授之前建議主公派一能言善辯之士面見張燕,曉以利害,勸其率眾來投。如今細細思來,卻又有所不妥之處。」
韓俊問道:「有何不妥?」
沮授嘆口氣道:「張燕雖已被天子冊封為平難中郎將,去歲也曾引兵參與討董會盟。但畢竟他是黃巾亂賊出身,又嘯聚山林打家劫舍。若主公不棄收留之,恐遭天下非議啊!」
韓俊哈哈笑道:「這沒關係,大丈夫不問出身,真豪傑不問來路!只要張燕肯忠心於我,出身如何我並不在乎!」
沮授搖頭道:「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張燕自恃勇力跋扈猖獗已久,恐難服管!因此,授建議主公親引大軍,剿滅亂匪,梟其首領,收其部眾。蛇無頭不行,鳥無翅不飛。張燕若死,其部下必將四散而去,主公可以趁勢擇期優者而收之。由此既可以擴張軍力,又可以取其子民,此乃兩全其美之策矣!」
韓俊沉吟許久,問荀彧道:「文若先生的意見呢?」
荀彧皺著眉頭道:「彧以為黑山之地山勢複雜,溝深路陡,不利於大軍出動。出兵伐之並非上策,臣下建議主公先禮後兵,若張燕率眾來投,則主公再想除之翻手可為。若張燕不從,再出兵征伐為時不晚。」
韓俊點了點頭,「文若先生所言甚是,只是不知誰可為使替我前去說動張燕?」
荀彧猶豫了一下,拱手道:「荀彧不才,願為主公走這一遭!」
韓俊拒絕道:「如今并州百廢待興,文若先生豈能輕離?」
沮授請求道:「臣下願往!」
韓俊想也不想就拒絕道:「軍師千金之軀,豈能以身犯險?」
沮授堅持道:「授蒙主公厚愛,自當為主公大業竭盡所能,龍潭虎穴也絕不畏懼!」
韓俊搖頭道:「張燕秉性難測,我絕不能讓軍師身犯險地。」
沮授長身跪倒在地,「文若兄身兼重擔,彥雲,子然等年紀尚輕,審正南又留在冀州。主公身邊可用之人中,沮授自忖口齒還算伶俐,因此我認為此行非我莫屬。」
荀彧也勸道:「聞聽子龍將軍和張燕乃是同鄉舊識,主公何不派之與軍師同行。子龍將軍忠勇無雙,一來可以保護軍師安危,二來或可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韓俊思忖良久,這才緩緩點了點頭,「若事有不諧,軍師切莫堅持,速速離開。我寧願不要百萬黑山眾,也絕不願失去軍師!」
沮授眼含熱淚感動道:「主公大恩,沮授粉身碎骨必報!」
大漢平難中郎將張燕並沒有自己的府邸,他也並不稀罕。生於群山之中的張燕,長於群山之中,也最喜歡呆在群山之中。
站于山巔之上,透過薄薄的霧氣遠望前方,是張燕最喜歡做的事情。
又是這樣一個霧氣朦朧的早晨,站在山巔之上的張燕想起了很多往事,也想起了很多故人。對於他這樣一個割據一方的梟雄來說,懷舊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但是張燕卻不能欺騙自己的內心。他真的有些懷念那些轉戰四方的歲月了,那時候他還叫褚燕,那時候他手下不過百十餘精壯漢子,那時候的他大塊吃肉大碗喝酒,那時候的他掄起刀子就敢和任何人拚命。
那時候,畢竟只是那時候,現在的張燕,年齡大了,身手雖然沒落下,可是他感覺到自己的心已經變老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義父,那個手把手教會自己行軍作戰的燕趙壯漢,也想起了他不甘心地怒吼聲,那是對命運不公的抗爭,也是對自己的警鐘和提醒。
張燕心裡很清楚,雖然朝廷早就加封自己為平難中郎將,可是在天下人的眼中,他們黑山軍依然是黑山賊。一日為賊,終身為賊,他不知道未來會怎樣,所以他幾乎每天早晨都會極目遠眺,他想要看破那迷茫的霧氣,他想要看到他以及他手下所有人的未來。
可是每一天,他都會失望而歸。今天,也不例外。
一直到眼睛酸了,腦袋亂了,張燕還是一無所獲,只能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緩緩轉身回到了營帳。
熱騰騰的早飯已經準備好了,可是張燕卻沒有什麼食慾,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掛在大帳之中的河北地圖,思想卻不知道飄到了哪裡去。
「大帥,祁鄉侯袁紹又派來了信使,盛情邀請大帥去鄴城詳談兩軍合併之事!」
大帳之外,興沖沖地闖進來一個身體魁梧的壯漢,手裡揮舞著一封信件滿臉的喜悅之情。
張燕抬起頭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道:「陶升,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大帳之中,不要大呼小叫。這一次暫且饒了你,但是下不為例。把信放在那裡,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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