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夜晚,一輪明月高懸在空中,將清冷的光輝灑向大地。
「師兄,你感覺怎麼樣?」梅超風輕聲地問道。
「很好,」陳玄風臉上露出難得的笑意,「前所未有的好。」
「可你.……」梅超風欲言又止。
「你是想說我多年苦修毀於一旦?」陳玄風撫摸著她的長發,道:「武功可以再練,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選擇修鍊護體硬功的傢伙們,要麼是性情堅韌,要麼是天賦過人,但都是能吃苦,忍得住傷痛和寂寞的。能在性價比不怎麼高的護體功夫上畫上這麼多苦功的陳玄風無疑也是一個性情堅韌的武者,對於修鍊多年的內功散掉的事情就不會有絲毫的可惜。
因為,他就已經看到了更為曠闊的天地。
抬起胳膊,右手握拳,平直地轟出,便有兇猛的氣勢自他身上升騰而起,如深山猛虎欲擇人而噬。一路長拳打完,陳玄風收功力盤膝坐下。將那些已經散入四肢百骸之中的點滴真氣重新吸納回丹田之中。
「師兄,你這是?」梅超風不解地問道:「難道你的武功還在?我知道了,那人比白天的時候是騙我的!」
「並不是,只不過是再次練出來的而已。」
「這就好!」梅超風一陣歡喜,卻完全忽略了這種事情的不尋常之處。
在這個晚上同樣睡不著的還有滿腹心思的江南七怪等人。張阿生在地上翻來覆去的,幾次三番,他心中就像似有一團火焰在燃燒,讓他怎麼都睡不著。白天聽到的那些話語像是喲魔力一般地在他他耳邊不停地響著,到了最後他還是呼拉拉地站了起來,拉開帳篷的帘子就走了出去。隨後,憑著胸中的火焰,就著清冷的月光狂性大發地打了一路拳法。
呼嘯的拳風中,他的身影越來越快,到了最後就只看見一團灰色的影子在月光之下滾來滾去。張阿生打的興起,用力地向上躍起,然後在半空大喝一聲,在這猶如霹靂一般的斷喝聲中,雙拳如鐵鎚一般地向下砸去。
激蕩的拳風爆裂,帶出大氣的爆鳴,引發出一陣平地而起的狂風。等他從興奮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卻見到幾個結義兄妹們都圍了過來。
「唉,你這樣搞,大家晚上都會睡不著的啊。」南希仁這樣說。
豈止是睡不著,這些人習武多年,一朝得道,都是有了脫胎換骨的感覺。現在他們就感覺到自己很好很強大,精神好的不行,哪裡又睡得著了。
自此之後,這些人也就在這草原上住了下來。每次海雲帆為幾個小朋友開課的的時候,他們或是找了些借口,或是什麼借口都不找就直接過去旁聽。郭靖在平時也跟著江南七怪練些打基礎的武功,他既然已經生出內氣,練起這些基礎的東西來自然是無往而不利。
這讓朱聰等人不由得暗中納悶,難道這個上真的有所謂的大智若愚之人?這郭靖平時看著獃獃的,除了練武的時候喜歡亂喊些莫名其妙的口號,就看不出任何與眾不同的地方,怎麼的練武的進度之快簡直是聞所未聞?
不單是郭靖,就是那個叫做拖雷的小孩子,習武的進度也是遠在他們所知道的任何人之上。最後,他們只能將之歸結到海雲帆身上。然後青年的那些奇談怪論也被他們忍了下來,畢竟但凡是絕世高手都會有些異於常人之處。
就這樣,春去秋來,一晃便是八個寒暑。已經十四歲的郭靖成長為了一個身高接近兩米,滿身都是爆炸性肌肉的男子漢。對於兒子這樣的變化,李萍是既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兒子長的如此雄壯,將來報仇的希望自然史大增。難過的是,兒子長成這樣,跟他父親完全不像了……
在這過往的幾年中,江南七怪和梅超風夫婦經常跟著旁聽,武藝都是大進。他們親眼目睹了郭靖由一個小小的孩童長成一個人間凶獸的整個過程,也目睹了草原上那座雄偉城池從無到有的建立過程。
這個海雲帆名下的千戶駐所,已經變成了一個擁有五六萬部眾的龐大部落。在這個地方,建立了各種亂七八糟的有著各種科學和不科學設備的建築。在完成了武器裝備的內部消化后,還向鐵木真戰士提供了包括馬鞍,馬蹄跌,大刀長槍在內的一系列武器裝備。
鐵木真靠著這裡出產源源不斷出產的武器裝備,在幾次大的會戰中,砍瓜切菜一般地將敵人打的潰不成軍。現在整個草原上,就只剩下了他和王罕這兩個龐然大物。而無論何時,在草原上出現這樣的情況后,他們之間就只剩下了一個選擇。
那憑空出現的城市是過往草原上從未出現過的事物,對一輩子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來書哦,可謂是出現了翻天覆覅的大變化。但是在有心人的眼中,這些變化跟另外一個風行草原的事物比較起來,就又只能算是小兒科了。
因為物質的東西還可以奪取過來為我所用,但是人心這個東西,一旦失去了,那就很難說了。現在的鐵木真就面臨著一個兩難的選擇,他眉頭深鎖,顯然是為難到了極點。
在剛剛結束的對塔塔兒部的戰鬥中,固然是一舉就擊破了敵軍,然後追亡逐北,連續追擊了將近千里的距離,將敵人連根拔起。可是,此戰的首功卻是那個名叫郭靖的小子。當時郭靖帶著他部下的哲別和速不台等人,不惜馬力地狂追了上千里,穿越沙漠和叢林,幾天幾夜沒睡覺,終於將宿敵消滅的乾乾淨淨。
這本事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可是此戰之中,郭靖帶著一千人衝鋒,就打垮了對方的三個千人隊,直接衝到對方的中軍大陣之中,這種強橫的戰鬥力,就連他的怯薛軍都比不上,真怎麼能不讓人警惕萬分了?
在一年前,他就以郭靖功高為理由將他提拔為千戶,想要以此來削弱海雲帆一系的勢力。可是那個小子在向自己表示了臣服的同時,也還經常跑到那個漢人那裡去。這就讓他內心深處極為不滿。
再加上拖雷也被那個漢人蠱惑了,處處為郭靖說話,甚至為此不惜和他的哥哥吵架。哼,這哪裡還是一個蒙古人的樣子?還有那個漢人!
那個漢人!鐵木真煩躁地站起來,在大帳中轉來轉去,那個漢人真是該死!
他長吸一口氣,心中的殺機已經是勃然而發,但現在還不是時候,王罕父子正在招降納叛,對著自己虎視眈眈。就算有什麼想法,也要在幾百王罕之後。
想到這裡,他對大帳外喝到:「傳令!」
一個書記官走了進來,大聲答道:「是,請大汗下令。」然後將羊皮展開,準備書寫命令。
鐵木真看了那羊皮一眼,心中的煩躁更甚。現在部落里的那些人連傳遞命令用的文字都是那個漢人造出來的,這樣下去,我們蒙古人還是蒙古人嗎?豈不是都變成了漢人了?
他用低沉的聲音道:「命令郭靖帶一千兵,跟著我一起去王罕的汗帳。」
「是,大汗。命令郭靖,帶兵一千,跟隨大汗去王罕部。您看這有問題嗎?」
鐵木真想了一想,再加了一句,「讓國師和拖雷也一起去。」
「是。」
郭靖本來就帶著麾下的將士在王帳附近值班,接到命令后很快便進入王帳中來報道。現在的郭靖,雖然才十四歲,可是已經長得極為魁梧,尚帶著稚氣的面孔上也有了自信的神采。他十二歲的時候就跟著鐵木真上陣,第一戰就身披著雙重戰甲,頂著對方的箭雨接連踏破了四個百人隊。
鐵木真現在還記得當初的情景,那接連響起的歡呼和吶喊,幾乎要響徹雲霄。那個郭靖騎在駿馬上,左手高舉著敵將首級,高呼:「敵將已被我郭靖討取!」的情形還歷歷在目。
從此之後,每逢大戰,他都使用郭靖作為先鋒。而郭靖也從未讓他失望過,披堅執銳,擋者披靡。所擊無不破。現在,就是他鐵木真人生中的又一個重要的時刻。王罕並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地方,雖然他兵多將廣,雖然他收留了包括札木合在內的很多其他草原貴族,但他們的兵甲沒有自己的犀利,他們的戰士沒有自己戰士更有戰鬥的熱情。
所以,如果只是王罕的話,那就只要開戰就好。可是,現在大金國派人過來要冊封王罕,這可就有點難辦了。打了一輩子仗的鐵木真自然知道,不要同時對付兩頭獵物。他必須在開戰之前確定金國的態度,不然的話,在跟王罕開戰的時候,要是金國襲擊他的後方,那就一定會打敗仗。
至於去王罕那裡會不會遇到危險?他鐵木真現在就很有自信,上天降下他來美酒絕不會死在這種陰謀詭計之上。更何況,他也不會一點準備地就去王罕的地盤上,他可是要帶著上萬兵馬過去的。
郭靖掀起帘子,進入大帳之中,對鐵木真恭敬地行禮,道:「大汗,我來了。」
「嗯,」鐵木真點頭,道:「命令你都收到了?」
「是的。」
「那麼,你對去王罕那裡有什麼看法嗎?」
「大汗請放心,我必然會護得大汗萬全。」郭靖在鐵木真的面前自然地坐下,一點害怕或者是其他的負面情緒都沒有。這也是讓鐵木真很喜歡郭靖的一個原因,這個孩子從來就是表裡如一,待人以誠。雖然有時候也會反駁他的話,但是這個孩子從來就不會說謊。雖然郭靖是個漢人,但是在鐵木真看來,他也和蒙古人沒什麼區別。
蒙古人本來就來源很複雜,那些戰敗者被吸納后也自然地就變成了蒙古人。
鐵木真又道:「聽說金國人和你有殺父之仇,你現在還恨他們嗎?」
「大汗,」郭靖站了起來,魁梧的身軀讓大帳中的光線都瞬間變得暗了一些,他伸出手指指向天空,發誓一般地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哪怕是過上一百年,一千年,這個仇恨也無法化解,必須要用金國皇帝的人頭還能洗的乾淨!」
「說的好!」鐵木真讚歎道:「果然是我蒙古人中的好漢子。你且下去吧,我許你休息三天,拖雷等你很久了。」
「是。」郭靖再次行禮,往鐵木真身後的陰影處看了一眼,然後走了出去。
等郭靖的腳步聲走遠了,鐵木真忽然靠口道:「金輪上人,你看郭靖這個孩子怎麼樣?」
黑暗中有個影子蠕動了一下,一個洪亮的聲音響了起來,「郭千戶自然是英雄了得,但還不是我龍象般若功的對手!」
陽光從大帳上的天窗處射進來,形成一道道的光柱,一個面臉橫肉的精壯喇嘛出現在光柱中,正是鐵木真先前詢問的金輪上人。
郭靖帶著十幾名就比他矮了半個頭的部下們向拖雷的駐地走去,一路上看到他們的蒙古人都恭敬地退到一邊彎腰行禮。郭靖向著這些人點點頭,表示看到了。
等到了拖雷的駐地外,便有那眼尖的衛兵大聲道:「郭靖千戶大人來了!」
隨後,一個爽朗的大笑聲從駐地裡面響起,一個身影竄出,呼嘯的風聲中,一個拳頭已經轟到了郭靖的身前。這一拳來的雖快,可是郭靖就沒有絲毫的驚訝,他只是提起右拳,同樣是一拳轟出。
雙拳相交,郭靖的身子晃了一晃,來襲之人卻是被反震之力轟的倒飛而出。兩人都沒有用上全力,可是這對轟的一招,就讓人知道哪一個會更強了。
被轟出的身影在半空中一個翻身,站定在大地上,露出了大笑著的拖雷的身影。
「郭靖安答,你終於來了!我可等你好久了。」拖雷長得並不比郭靖單薄,看起來也像是一頭站立起來的狗熊。然後這兩個人間凶獸一般的少年就笑著用力地擁抱。
安答在蒙古語中就是兄弟的意思,兩人在認識不久之後,就互相交換了禮物,結為了安答。當時拖雷給了郭靖一把小刀子,郭靖本來想把自己的那柄匕首送給托雷的,但是母親曾經對他說過那柄匕首一定要小心地收好,千萬不能弄丟了。所以,郭靖送給拖雷的是一些漂亮的石頭。
「郭靖安答,你的武功是越來越高了,」拖雷握著郭靖的手,高興地道:「這樣子下去,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成為整個草原上最強的勇士了!」
「郭靖哥哥本來就已經是最強的勇士了!」華箏從大帳中奔出,對郭靖道:「郭靖,爹爹總算是放你出來了,我和拖雷都等了你十幾天了。」
郭靖將手從拖雷的掌中抽出,向華箏行禮,道:「華箏妹子,你好。」
「哼!」華箏對郭靖這副樣子不是很滿意,但她隨即就高興地道:「郭靖哥哥,拖雷哥哥,我上個月從先生那裡學了一隻曲子,我唱給你們聽好不好?」
「好啊!」拖雷拍著巴掌道:「好久沒聽華箏唱歌了。」
「那你們等等,我去換一下衣服。」
等華箏進帳篷裡面去了。拖雷用手肘頂了郭靖一下,然後低聲道:「華箏可是為了你學了好久的舞蹈呢。」
「啊?」郭靖抓了抓頭皮,茫然地道:「為什麼是為我學的?不是因為他喜歡唱歌和跳舞嗎?」
拖雷看著郭靖茫然的樣子,只得換了個話題,「對了,上次你又立下了大功,父汗賞賜了你什麼?」
「大汗賞賜了我十匹馬和一副馬鞍。」郭靖在地上鋪好的氈毯上坐下,他帶來的那些因為修鍊了「蒙古霸極道」而變得腦子裡面也都長滿了肌肉的部下們也各自散去,開始胡吃海喝起來。
拖雷正待再說些什麼,華箏已經換裝完畢,出現在了兩人的面前。
華箏今年已經十二歲多了,因為修鍊過半吊子的《先天乾坤功》的緣故,長得並不像是一個蒙古人,反倒是有點江南女子的味道了。她換了一套衣袖很長的衣裙,頭上的那些環佩叮噹也都摘了下來,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用一根金釵簡單地束在腦後,看起來彷彿是從那些商人們帶過來的畫卷中走出來的人物。
郭靖從未看過華箏這種打扮,他明顯地呆了一呆,轉過頭去看拖雷。正好托雷也向他看了過來,兩人面面相覷了好一會。
華箏將兩人的表現看在眼中,心中得意,暗道:國師大人說的果然不錯!
她腳下輕快地移動,然後展開歌喉唱了起來。少女的歌聲清脆而且輕快,彷彿是春天時候百鳥的歌唱。
「風吹沙?蝶戀花?千古佳話
?似水中月?情迷著鏡中花
?竹籬笆?木琵琶?拱橋月下?
誰在彈唱?思念遠方牽挂
?那年仲夏?你背上行囊離開家?
古道旁?我欲語淚先下……
」
少女的歌聲是充滿了喜悅的,並不能將這支曲子裡面的那種婉轉的相思表達出來,但是卻將她心中的所思所想完完全全地表達出來,讓人聽了只覺得歡喜無限。即便是除了在武學之道外一向遲鈍的郭靖,也能感受到華箏心中的那種歡快。但這個時候的他也只能感受到那種歡快和喜悅,就像他現在的感覺一樣。
而只有等到許久之後,等到他明白了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的時候,他才會全面理會歌聲中傳遞的情感。只是,那個時候,已經物是人非了。
歌聲在空氣中飄蕩,讓所有聽到的人都為之心靈平靜,負面情感被一掃而光。鐵木真從他的大帳中走了出來,問道:「是誰在唱歌?」
「回大汗,是華箏公主。」
「哦,是華箏啊。」鐵木真往歌聲傳來的方向望過去,那邊正是拖雷的駐地。
華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歌唱,用了全部的心神去跳舞。在跟海雲帆學習的時候,青年曾這麼對她說:我一生所學就在純和誠這兩個字上,唱歌跳舞也是一樣。在你歌唱的時候,就無需去想其它,只要腦中向著你想要說出的話就行了,然後你的身體就自然會告訴你該怎麼去做。
所以,華箏就唱出了幼時的相遇,唱出了被他救下時候的場景,唱出了見到他后的喜悅。她的長裙在草原上的微風中旋轉,彷彿是盛開的花朵。
風啊風啊,少女這樣祈禱,就讓時間停在這一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