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吸星大法
唐麗語回歸天垣世界以後,匆忙折返故鄉,求見唐侯——其實唐侯是她親祖父,而且向來對這個心大志廣,不肯因循前人的孫女兒頗為喜愛——把張祿之事合盤托出。最後說到要四分堂陽季的財寶,唐侯不禁捻須沉吟……
最終在和長老們開會秘商之後,唐侯還是應允了唐麗語所請。這個計劃本就是張祿深思熟慮后提出來的,關照了各方面的利益,也不使一家得以獨大。若是沒有別家人知道,唐侯也很想獨吞這份財寶——至於張祿,用唐麗語的關係將之收入門牆,或者乾脆滅口都可——但既然西黎世子、流雲宗內門都已知曉,再這麼干就不合適了。
唐侯固然連結東黎,與西黎相爭,但那是暗地裡的爭權奪利,很多事情不能放在明面上,某些底線更不能輕易逾越——西黎可還執掌著舒州哪。而且偌大一筆財寶,唐門獨得,消息很難不外泄,到時候恐怕連朝廷都會想來分一杯羹。不如財分四家,既能維持舒州內部的均勢,也使朝廷法不責眾,不好隨便伸手。
於是約了一個日期,聚會東黎侯、西黎侯,以及流雲宗掌門,四家共同出資,組建了一支不小的船團,遠航海外,去尋找張祿。黎彥超、風赫然、唐麗語俱都隨行,此外各家還都派出數名無我境高手,相信那些海上的蠻寇,無人敢正面攖其鋒芒。
可是這麼商議、準備,就好幾個月過去了,然後大海茫茫,就算有張祿一張星圖指引,還請了不少精研星象的高人相助,也不是短時間內所可以找得著目的地的。眨眼之間,又是半年匆匆而過,繼黎彥超后,唐麗語、風赫然也先後破境,邁入了無我境初階——通幽階。然後某日晚間,三人正在打坐,忽覺頭腦一陣暈眩,再睜眼時,又在玄奇界內。
風赫然長出一口氣:「幸虧算清楚了日期,否則若我等正在安寢,難道會穿著睡衣被天攝來嗎?倘若武器不在身邊,那便完蛋大吉了。」
說著話定睛一瞧,就見張祿盤膝坐在身前不遠處,衣衫鄙舊,滿是破口,長發未梳,就披散在肩上,鬍子不再象兩條眉毛,卻拉拉雜雜地生了滿腮。風赫然笑道:「你在孤島上,難道連鬍子都不刮么?」張祿臉色陰鬱,橫他一眼:「你說呢?」
他的佩劍早就丟在了鈞天世界,返回孤島后,只能磨石為刃、削木作兵,徹底變成了個原始人。照道理來說,石刀也不是不能刮鬍子,但很難剔得乾淨,反倒更顯醜陋、猥瑣……他又發過誓,再不拔鬍子了,所以才搞得如此狼狽。
風赫然從腰上解下一個布包來,遞給張祿:「衣服和劍,照你的託付,我都帶來了。」張祿起身道謝,雙手接過,然後——「勞煩唐小姐你背過身去。」
當下更換了內外衣物,結起髮髻,然後手持劍身,開始刮下巴上的鬍子。三名同伴則在旁邊對談,猜測此次任務將會穿越何世——會不會還是鈞天世界呢?如今三個我無境,在鈞天世界就能橫著走了呀,即便史匡威、上官橫養好傷勢,他們也有了一戰之力。至於孤鴻道人,黎彥超表示:「除非他有什麼奇遇,否則我獨力即可敗之。」老頭子歲數不小了,體力在逐漸衰退中,定已不是自己的對手。
張祿鬍子還沒刮乾淨,就聽冥冥中有聲音響起——但那很明顯不是太素聖尊的聲音,雖然同樣死板,幾無抑揚頓挫,卻格外嘶啞陰沉,幾如以鐵刮瓷一般,聽得人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本尊太癲……」
四人聞言都各是一驚——魔!
就如同最尊貴的天為太易、太始、太素一般,天垣世界神話傳說中,立於魔之頂點的也有三位,乃是太真、太痴和太癲,分別代表生命中的三種基本苦難:生、老和病——沒有死,死期到來的時候,生命和苦難也就終結了。
想不到才入無我境,竟然分派任務的就不是天了,而是魔!據說魔所分派的任務難度極高,真正生死須臾,四人雖然都是滿腔豪氣的大膽之人,也不禁暗自倒吸了一口涼氣。
就聽太癲說道:「汝等今當前往虛梵世界,滌盪妖物。規則很簡單,不可泄露來歷,否則必遭嚴懲。」
四人面面相覷,目光中表示,誰都沒聽說過有這麼個虛梵世界,而且……這回不禁止同伴之間的互相攻擊,也不禁止濫殺無辜了嗎?魔的任務,果然與天的任務大相徑庭……必須謹慎應對啊。
按規矩,任務都分前後兩段描述,先給參與者一定的消化、理解時間。就這麼一會兒,張祿終於把下巴上的鬍子刮乾淨了,上唇那兩條「眉毛」也略作修整。他才把長劍收回鞘中,懸在腰上,突然間,幾乎毫無徵兆地,唐麗語邁前一步,右臂一抬,拳挾勁風,以雷霆萬鈞之勢便向張祿面門搗來。
張祿嚇了一大跳,但他反應確實很快,既然不及拔劍,只好倒退半步,雙手合抱胸前,然後朝上一架。「嘭」的一聲,一拳兩臂,才交便分,唐麗語微笑拱手:「恭喜,恭喜。」
張祿嘴角一撇:「瞞不過你啊……同喜,同喜。」
同喜什麼呢?出乎黎彥超等人意料之外的,張祿竟然在短短半年的時間裡,也突破而至無我境了!
他們原本都是窺奧巔峰,隨時都可能突破,但上次任務結束的時候,張祿還是窺奧大成,接近巔峰,就算再如何勤修苦練,能在兩年內破境,速度就算挺快的啦。誰想到半年不見,他竟然已經無限接近了自己三人的水平——難道這小子在孤島上得著什麼奇遇啦?他上回可是說過,所得堂陽季的秘寶,全是財物,不但沒有武功心法,就連神兵利器都付之闕如,難道他撒謊了不成嗎?
張祿還真沒有撒謊,至於他為何能夠快速破境,大概就要歸結於三無和尚說過的「氣運」了吧。
當日張祿完成鈞天世界保護九靈金鼎的任務,返回玄奇界以後,並沒有再要求功法——他《名實辯》還沒吃透呢,也沒有求賜寶劍——這個階段,估計天也給不了什麼太好的東西,不如請風赫然他們幫忙,下回任務的時候給自己帶一柄劍過來吧。張祿選擇的是兩枚「玄元再造丹」,上迴風赫然求此獎賞,是為了儘快突破至無我境,他此番作此選擇,則是為了鞏固自己窺奧大成的實力,希望能夠儘快提升到巔峰。
在鈞天世界,他被史匡威真氣侵入氣脈,多處穴道爆裂,就理論上而言,這人就等於廢啦,哪怕延請良醫再如何調治,能夠保證不癱瘓都算僥倖,至於武道之途,那是徹底斷絕。好在一返回玄奇界,氣脈、穴道便即恢復如初,還是一個活蹦亂跳的張伯爵。只是下腹部隱隱有些刺痛,但他當時並沒有往心裡去。
離開玄奇界,又在孤島上醒來,張祿打了兩隻小獸,汲了點兒泉水,飽餐一頓之後,便登上山崖,按習慣盤膝運氣,繼續修鍊。可是真氣才運,就覺得小腹刺痛加劇,隨即一股熱氣從丹田直湧上來,猛衝膻中氣海。
張祿凝神內視,很快就搞明白了緣由——史匡威的真氣並沒有驅除乾淨,竟然還殘留了不少在自己體內!他當即在心中把太素聖尊謾罵了一萬遍——早覺得你們這些天啊魔啊的都不靠譜,你特么就是這麼給我療傷的嗎?!
自己體內混雜有他人的真氣,這事兒絕對不現實,不是如同輸血一樣,只要靠根管子,真氣就能在不同軀體內運行的。雖說真氣既有生,必有滅,既是從天地元氣中純化而來,運用過程中也必有損耗。但這損耗不是跟飈血一樣,不是說一掌發出,真氣外吐,隔空打物,然後這真氣就收不回來了——嘲風的劈空掌威力不小,張祿當時拼盡全身真氣也未必能擋得住,但並不是說,他拼盡真氣后,膻中氣海就此空空蕩蕩了,也不是說嘲風每出一掌,體內真氣就要減百分之多少……
那麼真氣是怎麼回來的呢?這事兒就玄之又玄了,天垣世界的武道理論從來也不提這一點。修仙世界與機械世界不同,不是什麼現象都要用顯微鏡來放大,一直研究到什麼波啊粒啊弦啊的,天地之道但觀大略,很多事物沒法往細里去解釋。
所以史匡威將全身真氣貫入張祿體內,力圖搞一場大破壞,但破壞過後,這真氣即便不被張祿從另一條手臂逼將出來,也不會長久留存,遲早還是會返回原本的軀體的。
只有一種例外,那就是邁入無我境高階之後,據說能夠「灌頂傳功」,就是主動把自己的真氣灌入他人體內,輔助他人修行。但有兩個前提:一,對方的功法與你同出一門;二,對方的氣脈足夠容納你灌入的真氣——否則也會爆體重傷,就跟張祿似的。所以一般情況下,都是師長自知天壽將盡,才會利用這種手段,將部分真氣傳給弟子,傳出去多少就消耗多少,再也返不回來了。
很明顯,史匡威的功法和張祿完全不同,而且他也不可能主動灌張祿的頂。那自己體內怎麼會殘留著史匡威的真氣呢?張祿真是想破了腦袋也琢磨不透。
他腦袋裡突然冒出一個詞兒來:吸星大法?
但是理論問題可以暫且放在一邊,這些來自異體的真氣,就跟不同型的血液輸入血管一般,有排異反應,必然會對張祿的氣脈造成損害,那才是必須儘快解決的實際問題。
張祿一開始搬運周天,嘗試把那些異型真氣排出體外,但很快便證明了這是無用功——他又不會灌頂,身前也無人可灌,簡單地把真氣輸出,很快還會返回自身,根本起不了作用啊。於是只得嘗試同化這些異型真氣……
他發現自己的氣脈似乎與修仙理論不符,極易同化異型真氣——這是否跟地球人的特殊體質有關係呢?運用《名實辯》書後的功法,尤其能夠加快這一過程。於是日夜苦修,僅僅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把史匡威的殘留物都消化了……好吧,如此表述,確實有點兒噁心……
而且他發現史匡威果然是大宗師,光他殘留在自己體內的真氣,就幾乎接近於自己原本的真氣量(雖然真氣並不適合量化),而且兩者融合過程中,吸納天地元氣的速度又有一定的提升。所以一個多月後,張祿赫然發現:老子的功力簡直是翻了一倍啊!
積蓄既豐,那就該開始洗鍊身心啦。於是暫且放下《名實論》,改修《玄洞寂然功法初階》。孤島上別無要事,他也不練劍了——反正沒劍——日以繼夜的就是打坐練氣,搬運周天。
張祿也希望儘快提高自己的水平,免得拖了同伴們的後腿。估計下回任務的時候,那仨都得無我境啦,自己起碼也得混個窺奧巔峰,才能跟他們配合得上不是?
這一夜,他正在高涯上盤膝合掌,斂神暝目,搬運真氣。原本以精神內視,看自身五臟六腑,以及經緯交織如網狀的氣脈,突然之間,恍惚覺得四周變得清亮起來,神之所查,不僅僅在內,就連外界的浮雲、星辰、山崖、海浪,也全都清清楚楚、備細靡遺地出現在了腦海之中。
對於這種觀感,張祿倒並不陌生,想當初在口袋地球世界上臨近飛升之際,以及登天而為仙的時候,純靠神思洞徹內外,跟如今的狀態非常近似。
張祿就覺得自己的氣脈似乎透出體表,在向外界延伸,貫通天宇、山海,真氣似乎循之而行,直抵海面。瞬間,海水沸騰起來,一道激浪如牆般高聳而起——他這時候的位置是在山崖之上,下臨海面足有數十丈高——竟然超過了張祿的頭頂,然後……猛地拍了下來!
張祿知道,這並非幻覺,他確實被澆了一個透心涼……
海浪在他身上和山崖上拍得粉碎,遺落無數細碎的水滴。隨即這些水滴騰空而起,四下散開,形成一個由水霧組成的朦朧的球體,把張祿包裹在其中。水球大概維持了數息的時間,然後瞬間蒸發,張祿猛地躥將起來,仰天長嘯——贊,老子破境啦!
這比當日黎彥超的臨戰破境,引天雷下擊,其勢亦不遑多讓也……其實就觀賞性而言,說不定還更強一點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