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客隨主便
博文醒過來了,林如玉笑了哭,哭了笑,似瘋非癲的口口聲聲只一句,「你可醒了,你可醒了。不然,我可怎麼辦?」自打博文出事以來,大家都是看在眼裡,這樣的情景本來惹人憐惜,便是在邊兒上勸慰幾語,博文雖有意識,卻是懵懂著左顧右盼,好似在尋找著什麼人。
老爺子向來顧全他的大家風範,他穩坐在一旁好長時間,實在厭煩了林如玉的哭啼,才揮揮手,讓林珺將她扶到後邊。林如玉眼巴巴守到這一天,哪裡會肯捨得下,老爺子一席涼涼的話,惹得她反覆著哭的更甚,直到用了老法子,才使得她安靜了下來。
徐俊上前坐下,博文瞅著他一眨不眨的直著目光,似有話說起,然則,喉嚨里只是嗚咽著如初出母胎覓奶|的小獸,孱弱的根本沒有能力支配他自身,哪怕是與生俱來的本|能。
徐俊攏了他的手窩在手心,笑著看他,「瞧瞧,這不是平安度過了么。」一語幾十年沒曾出過他口的軟話,只撓得博文一雙不忍移離徐俊的雙目隱現濕意,他勾起的手指頭微微顫抖著,嘴唇蠕動,如有千言萬語一吐為快,卻是力不從心,又是令人動容的欲罷不能。
他這是在難為他自己啊。徐俊心裡感慨道。這時候,有護士進來,找徐俊去院長辦公室。
徐俊離開后,老爺子緩步上前,眈眈直視博文,他波瀾不驚的道,「劫後餘生,你也是個有福的,連上天都額外眷顧你。」頓了一瞬,又意味不明的道,「既然能撿回一條命,那就珍惜,好好活著。也不枉史密斯先生的辛苦。」
史密斯很意外老爺子將他扯進來,他只是在履行救死扶傷的醫職而已,而且,徐俊給的薪酬絕對讓人動心。史密斯點點頭,沒置一詞。對於客套話,他從來不屑為之,何況,老爺子這番話,在他聽來,似有玄機孕育,而這玄機詭秘的令人寒從心頭起,如植入了骨血般無法忽視。他的目光下意識的順著移向博文,目光撲棱一跳,只見博文面部艱難的抽搐幾下,似是感受到了他不堪承受的懼怕一般,那本來尚有一星兒光亮的眸子倏然間就闔的嚴實,只余無處藏身的睫毛在袒|露著它的斑斑餘悸。
史密斯心中驀地一沉,他下意識的迅速瞥過老爺子一眼,老爺子盯著博文的一雙眸色已是冷峭的如同含了碎冰。這爺兒倆一個冷若冰霜,一個如戰戰如驚弓之鳥,如同兇狠獵人與受傷小獸間的毫不對稱的對峙。他們之間應該是有藏著掖著的隱秘,且是關乎整個家族命脈的隱秘。
老爺子來此坐鎮,果然如徐俊所料,他是有備而來。只是徐俊料想不到的是,老爺子非但是有備,他是做足了完全準備,眼前來看,博文的意外竟然與老爺子的瓜葛牽扯頗多,那徐凱的嫌疑應該是洗了去?史密斯腦子裡過電影一般掃過這一突兀而至的念頭。
老爺子並未久留,只這言簡意賅的三言兩語之後便飄飄然離去。
史密斯跟著送出門,他目送老爺子身影進了電梯之後,站了許久,才回頭看博文,見那床單掩著的身形周邊籠罩著一片如同已知身陷囫圇,卻不能改變命運的那種不勝悲切氛圍。
他是可憐可悲的。可憐在他顯然已清楚了他的以往,可悲的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有勇氣繼續活的精彩。
時常有不識愁滋味的少年,拼力吶喊著重新來過云云,在他們未經世事滄桑的心裡,這似乎壯志難酬的一個舉動。他們不知道的是,一個人的重新來過,如一場蛻皮換骨的新生,甚或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艱難。誰能輕易否定他已經存在著的自身旅程?一草一木,皆有不可磨滅的烙印打在它曾經執念過的一隅,何況是一己靈動的人?即便時移世也易,物是人會非,事事卻難休,他能完全避得開么?
人生難有從頭來過。
徐俊回來見史密斯眉宇間若有憂慮籠罩,心下不免疑惑,他剛欲問起,卻見任澤宇及他的屬下從走廊拐了過來。他尚還未有所舉動,史密斯已有所悟般先他一步迎了過去。
任澤宇每天都會派人探看博文,而今天他的親自到訪,儼然說明他已經起了察覺。警察原本就敏|感,更不用說是兢兢業業如任澤宇。
任澤宇親走一趟,倒也不意外,意外的是史密斯的動作反是異於平常,他向來謹慎,今兒怎麼是神魂盪颺的不似他了?徐俊心頭不經意間打了埋伏。
「聽說徐博文已經醒了?我是例行公事。」任澤宇中規中矩的開門見山。
史密斯展唇一笑,他的禮貌保持的沒有挑剔,「醒是醒了,只是意識模糊,尚不能見人,而且,我剛剛給他打了安眠針,今天怕是會沒有機會給警官問話了。」
任澤宇無動於衷,他正色道,「既然是例行公事,我們來了,是不是應該讓我們進去看一看?」他瞟過未出聲的徐俊,「難道就站在這兒迎接我們?」
「今天真的不合適,警官即使是一心一意撲在公事上,是不是也有必要人情化?況且,他也跑不了,明天會是好時機。」史密斯並無退縮,他那雙藍眸子隱忍堅定的態度讓任澤宇不免泛疑,但就實際來說,確如史密斯所言,今天委實不是好時機,一來,病人剛醒,怎麼也是要給足休養空間,二則,徐博文並非疑犯,他們沒有理由去盤問他,反而是他們在他這兒尋求幫助才是。
「客隨主便,我們尊重您的意見。只是希望他能早些康復,也好配合我們,早一步突破進展。」任澤宇終是退讓一步,不再堅持,真實的是,他從史密斯眼神里其實已經尋了相關答案,也就是說沒有堅持的道理了。
待任澤宇走後,徐俊才有意識到,確是有事情發生,就在他離開的短短一刻鐘時間裡。
時間的奇妙或許就在於此,有時候短暫一秒鐘即可改變一個世紀都沒能發生的事。
史密斯杵在那兒,堪堪的神情投在間或動彈著的陽光里,複雜的讓人揣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