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

  沈溯根本不知自己是如何答應的薑芙又是如何離開的花田,他隻知待他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坐在了馬車的駕轅上。


  一切好似都發生在鬼使神差間。


  馬車正由薑順趕著前往城裏,薑芙就坐在他身後的馬車裏,與他之間隔著車簾。


  沈溯能清楚地聽到車簾內篆兒緊張情急的聲音。


  “娘子怎的就將手給傷了呢!?”篆兒托著薑芙手上的手,著急得直催外邊的薑順,“薑順,再快些!”


  娘子從小最受不得疼,這給花刺劃傷得這般深,不知該有多疼!


  都怪那個賣花郎!


  篆兒很想掀開車簾來指責駕轅上的沈溯,可想起今晨薑芙護他的模樣,她隻能將氣惱往肚子裏咽。


  “不妨事。”打小怕疼的薑芙隔著簾子看著外邊沈溯隱隱約約的身影,倒是不覺自己手心的傷有多疼,“我不疼。”


  “怎會不疼?你這傷口深得都快看見指骨了!”篆兒丁點不信她所言,娘子正是因為怕疼所以一直都不願意學女紅的,“娘子你別騙篆兒了。”


  “胡說,沒有的事。”薑芙將手從篆兒麵前收回來,不讓她再念叨,以免讓沈溯聽到了心生愧疚,“就是些微小傷而已,待看過大夫便沒事了。”


  篆兒自然還想再說什麽,薑芙當即抬起另一隻未受傷的手捂住她的嘴,指指外邊的沈溯再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話。


  篆兒一臉錯愕,雖是閉了嘴,然而卻是一肚子的無奈與不高興。


  娘子真是……為著那賣花郎,連話都不讓她如實說了!


  沈溯聽得篆兒的話,將頭垂得更低,恨不得將自己躲藏起來。


  若非不想薑芙再為他做出什麽傷害她自己的舉動來,他根本不會坐在這駕轅上。


  不曾相識且非親非故,不知薑娘子何故如此執著於他身上的傷。


  縱是他死了,也和她毫無幹係才是。


  但願娘子手上的傷無恙,否則便是他害了她。


  西城郊外的路顛簸難行,馬車駛得並不平穩,顛得沈溯背上的傷又滲出了血水,浸上他背上的衣服。


  他心中緊張又羞愧,根本未有察覺馬車裏的薑芙不知何時輕輕掀開了車簾,靜靜地自他身後注視著他,不曾移開過眼。


  多少次她想抬手碰一碰他的肩,想問一問他疼不疼,卻又怕驚嚇到他,讓他再不願同她前去看大夫。


  看他背上衣服上又漸漸暈開的血漬,薑芙不禁又紅了眼圈。


  為何要默不作聲地忍著這樣的疼痛?

  又是何人對他如此殘忍?


  是平陽侯府的人?還是旁的什麽人?


  若是平陽侯府的人,又當是誰人?


  這一世,她想抓緊他護著他,可他若總是這般躲著她避著她,她將連靠近他的機會都沒有,又該如何了解他?


  若她直接同他明言,她心儀於他,怕是會嚇得他往後再不敢見她。


  而且目前她也還不知曉阿兄那兒對他是個如何看法,又是否已經識得他這個人?


  當初阿兄非讓她嫁給他不可,除了以此保住她的性命之外,選中阿溯這個人,可還有其他原因?


  若是要名正言順地了解阿溯,最好的法子莫過於他們之間有個名正言順的關係,如此一來,即便他躲著她,她也能將他找回來。


  唔……若是明日便能嫁給這個木頭,就好了。


  沈溯始終低著頭,薑芙則是對著他的背影出神了一路,臨近城門,篆兒終於尋到機會將被薑芙撩起的車簾給放下來。


  “城中人來人往的,娘子還是放下簾子為好。”篆兒道。


  篆兒這句話讓一路上都緊繃著身子與神思的沈溯這一瞬有一種如坐針氈之感,城中人來人往,他也不應當再繼續坐在這駕轅上。


  他正欲讓薑順將馬車停下,隻聽馬車內的薑芙徐徐道:“沈郎君若是要下車自個兒走去醫館,我便也下車同沈郎君一塊兒走。”


  顯然她猜到了沈溯心中所想。


  沈溯當即動也不動,繼續低頭坐著,心中隻盼能快些到醫館,好讓他能夠快些自駕轅上下來。


  是以當馬車將將在李家醫藥館前停穩時,他便飛也一般跳下駕轅,站到一旁。


  薑順則是拿著掛在馬車邊上的馬凳放到地上,篆兒先下了馬車,再伸手將薑芙自馬車上攙下。


  薑芙抬眸看向舉止卑微的沈溯,正要說話,忽聽身後有人喚她:“酥酥。”


  酥酥是薑芙的乳名,天下間除了自家兄嫂會這般喚她之外,曾經就隻有一人會如此來喚她。


  饒是沒有回頭,薑芙也知曉是誰人在喚她。


  隻見她的麵色瞬間冷了下來,語氣亦自然而然地變得冰冷,隻聽她對薑順道:“薑順,你先陪同沈郎君進去。”


  也不忘叮囑:“找李老大夫。”


  薑順應下,將沈溯請進了醫館裏。


  沈溯的雙腳有些微滯頓,爾後才連忙轉身往醫館裏走。


  在他抬腳跨進醫館門檻之時,隻聽方才喚薑芙之人又喚了她一聲“酥酥”。


  聲音比方才要近,語氣驚喜且溫柔。


  男子的聲音。


  沈溯垂著頭,快步走進了醫館。


  待看他入了醫館,薑芙這才轉過身來,看向站在他身後的蘇澤。


  看向這個曾經她不顧一切去愛的人。


  今日的蘇澤穿一件月白色寬袖長衫,外披一件黎色長褙子,長發束在襆頭裏,手上拿著一塊墨條,麵上滿是溫柔與驚喜的淺笑。


  李家醫藥館往前再幾間鋪麵是一家專營文房四寶的鋪子,蘇澤自那方而來,兼手上拿著新墨條,顯然是剛從那鋪子出來便遇到了薑芙,隻見他麵上是不加掩飾的驚喜。


  否則又怎會再這廣庭之下連喚她兩聲“酥酥”。


  讀書之人向來極種麵子,蘇澤亦不例外,從前的他是從不會在有旁人在的情況下喚她乳名的。


  想來是她這幾日將他拒之門外讓他察覺到了什麽,才會如此來表示他對她的“情意”。


  薑芙心中冷冷地想。


  這是她重新回到這世上來的這些天裏第一次見蘇澤。


  一如她一直以來記憶裏的模樣,分毫不差。


  不過,從前她眼中的他,眉目清朗,滿腹詩書,才華橫溢,公子如玉,萬般都是好。


  如今她眼中的他,則是這世上最醜惡的豺狼,虛偽的麵容下是早已腐壞的心,如若她不想為此等奸惡小人賠了自己的性命,她恨不得這一刻就千刀萬剮了他!


  蘇澤今回是為買墨條而來,不曾想會在此處遇見薑芙,經前兩日均見不得她之後,眼下得以巧遇她,他心中的歡喜是他自己都不曾想到的。


  他一直以來都將薑芙當成自己為父報仇的一枚棋,與她之間的一切都是逢場作戲,都是為了以她來報複薑蒲,他對她,從不曾有過真情。


  且一直以來皆是薑芙想方設法尋他見他,從不曾有過他想見她而不得的情況,因此當他連續兩次主動前去見她卻被她拒而不見後,他才第一次有念她之意。


  更甚者是,他自認為他心中從不曾有過薑芙,然而這幾日夜裏卻總是為了她而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他覺得他約莫是瘋了。


  他也已想好,今日再到襄南侯府去遞信一封。


  他家中墨條已用完,今來買新墨,便是為了給她寫信。


  倒不想竟在此處遇到她,這如何能不令他欣喜?

  “酥酥怎會到這醫館來?”蘇澤看一眼薑芙身後的醫館,關切地問道,“可是這兩日病了?”


  因為病了,所以才不見他。


  “蘇郎君說笑了,你看我像病了的模樣麽?”薑芙不疾不徐冷冷道,“我好得很。”


  蘇澤狠狠一怔,難以置信地看著薑芙。


  他是個極聰慧之人,薑芙語氣裏的疏離與冷漠均察覺得出來。


  也正因如此,他才覺震驚。


  因為他所認識的薑芙,無論是眸中還是心裏,皆是他,不見他時思他念他,見著他時滿眼唯有他,絕非此刻冷漠得好似與他不相識的模樣。


  “酥酥你——”發生了何事?


  然而他話未說完便被薑芙毫不留情地打斷:“還請蘇郎君自重。”


  “光天化日之下,蘇郎君這般來喚我,不知曉還當我與你之間有什麽幹係。”薑芙麵無表情不疾不徐道,“我今日無暇和你計較,倘若下回你還如此無禮,便不怪我對你這讀書人客氣了。”


  薑芙說完,不再理會他,轉身便朝醫館裏走。


  “酥……”麵色難看的蘇澤再次喚住她,“薑娘子!”


  薑芙一眼都未再看他,便是身子都未再轉過來,隻是對篆兒道:“篆兒,告訴他,若是有話同我說,應該怎麽做?”


  震驚於薑芙對蘇澤如此冷漠的篆兒聽得她喚自己,這才無心胡亂猜想,趕緊道:“蘇郎君若有話要同我家娘子說,請到襄南侯府遞帖子,若是我家大郎君答應了,屆時會派人給蘇郎君回帖子。”


  聽得篆兒說罷,薑芙滿意地走進了醫館。


  篆兒趕緊跟上她,連禮都忘了同蘇澤行。


  蘇澤麵色陣紅陣白,難堪不已,不敢再在此地多留以免遭人口舌,轉身大步離開。


  隻見他眸光陰桀,全然不似方才薑芙麵前的溫潤。


  方才他有清楚地聽到她吩咐薑順帶那個布衣男子到醫館裏找李老大夫看診。


  她是為了那個“沈郎君”而來醫館?


  那個沈郎君,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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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班加點終於寫好更新了,周末帶娃都沒有自由,所以晚了,非常抱歉!不過仙女們放心,這章算周六的更新,下午或者晚上我會再更新一章的。


  換了個封麵,仙女們不要找不到啊~

  老作者自己畫的自己做的書皮,不過很久很久沒有時間畫新的畫了,隻能用之前畫的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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