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空殼
二十分五十四秒。
天空只剩下些許淡淡的白光，群星盯著夜幕下，如灰色巨人影子般的卡莫爾城。在高聳的城牆上，綠色的亮點不斷遊動。一艘巨大的空艇穩穩地浮在空中，宛若灰海上的燈塔，綠色的光芒從船上射了下來，聚焦在一隻外殼血跡斑斑的怪獸身上。死亡綻放雖然站在小土丘上，但覺得自己似乎是在歷史的舞台上。
二十分五十三秒。
塔蕾莎發動進攻。她單手握著細劍，側身一刺，身形從十米之外閃到死亡綻放面前。
「阿卡尼斯大姐姐，比比我們的誰更快！」
「戰鬥時別多嘴。」
高達三米的死亡綻放，腰身靈活的一扭，躲過了攻擊。細劍帶起的勁風擦過它外殼，死亡綻放能感受到一點冰冷，負能量稍微的傷害到了它。她揚起前肢，向吸血鬼划起優美又模糊的弧線。
「盾。」
強大的魔法力量偏移死亡綻放的攻擊。致命的弧線劃過枯草地，沒有一片草屑被驚擾，塔蕾莎斗篷的一片在空中緩緩飄落。
「緩行！阿卡尼斯姐姐看好了！」
塔蕾莎向後跳，快得像陣風。左手系住血之石的鏈條緊繃著。細劍接連向死亡綻放虛刺著，死亡綻放後腿積蓄了恐怖的力量。她複眼緊盯著塔蕾莎，忽然她感覺某個熟悉的人從高空襲向她，愈近血脈愈火熱，彷彿血中有什麼與他共鳴。是弗洛吉薩！
時間不多了！她要快點解決這個多話的吸血鬼。
她後腿爆發出可怕的力量。身子一下彈出了綠光的範圍，陷入黑暗中。死亡綻放清晰地看到塔蕾莎臉上露出微笑，無數只如同實質影子般的黑手，從地上抓向死亡綻放。她彷彿落入泥塘中一般，速度一下就慢了下來。
該死的魔法！她在心中詛咒著。塔蕾莎一直刻意與她保持距離，血族大小姐知道自己遠非死亡綻放的對手。而她短時間內又無法發射尖刺，珍貴的時間一點點流逝。身後一股熱浪撲了過來，殺千刀的，他們還要消磨自己多少時間？
憤怒重新支配了死亡綻放的腦子。它尖叫著，轉身劈開了烈刃。弗洛吉薩揮舞著利刃，衝鋒到死亡綻放面前，他周圍的雜草燃起了火，黑色的灰燼消散在勁風中。死亡綻放抬起前肢，泛著紫光的前肢擋在劈向她胸膛的雙手長劍。
「你總是擋住我的道。」
「你自甘墮落！」
死亡綻放的另一個前肢落下，精靈身旁圍繞著如星雲般的火元素。死亡綻放的前肢順利地切了進去，她聽到塔蕾莎的尖叫。弗洛吉薩沒有一絲懼意。火元素爆發了，強大的爆炸敲擊著死亡綻放的外殼，弗洛吉薩的赤發掙脫了束縛，飛揚了起來。衝擊波分開了兩人，但在兩人分開之際，彎刀般的前肢劃破他身上琉璃鎧甲，在他肋下留下一道傷口。
時間還剩二十分一秒，魔法牢牢地抓住她四肢。她盯著兩人，自知時間不多，一個躍翔飛向遠處。兩人立刻跟上，離卡莫爾城太近空艇不方便炮擊。但是上面的法師已經就位，只要弗洛吉薩與塔蕾莎多拖延一會兒，他們便能立刻提供法術支援，將勁敵拖延。
但死亡綻放消失在空氣中，就好像溶於熱水的鹽晶。從天而降的綠光徒勞地晃動著，法師的探測魔法難以一時間在廣闊的草地上找到隱形的死亡綻放。
他們一時失去了阿卡尼斯的蹤影。
還剩十九分一秒。
弗洛吉薩閉上眼睛，屏息感受著黑暗中那特殊的火熱，來自於阿卡尼斯的火熱。他從未告訴任何人，他能在遠處隱約感受到阿卡尼斯的體溫，似是命運的連線。這種感受，在面對變成蟲子的阿卡尼斯時更為的強烈，彷彿是一種血的吸引。但他不太確定。
精靈睜開眼睛，望向右邊遠處的黑暗，那是一片開闊地。
她可能會往那邊跑嗎？他想。身體卻動了起來，要往右邊沖。
「弗洛吉薩哥哥，她在那！」塔蕾莎呼喊著精靈的名字，她細劍指向左邊，那有一片房子，「她隱藏不住自己身上的血味。」
精靈猶豫了一下，選擇相信血族大小姐，於是與她一同向左邊奔去。
果然，他們看到一個半隱的身影出現在小巷中。塔蕾莎一馬當先，一劍刺了過去，經鮮血洗禮的蟲子卻一動不動，細劍深深的刺入外殼中，裂縫蔓延開來，蟲子坍塌落地。
「是空殼!」
遠處的城牆傳來驚叫聲。他們看向城牆，正好看到一名提著燈的士兵，從城牆上落下。死亡綻放的身影消失在牆頭上。
「她逃了。」
弗洛吉薩說道，一腳踏碎了蟲子的頭顱。
「弗洛吉薩哥哥——」
「她逃不了的，塔蕾莎。」
他轉過身，通過胸前魔法徽章對天空上的空艇下達命令。
「告訴他，我同意那個儀式。」
十六分二十四秒時。
卡莫爾城貴族區，一座輝煌而普通的府邸充滿了死亡。屍體遍地，血液染紅了池水。池水前是一座高大的圓頂建築，圓頂由玻璃所制，裡面是提供尋樂的大廳，原本散發著七彩燈光的煉金燈早早暗下，因此一片黑暗。
一位小女孩緊緊抱著一隻玩具熊，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外面的一切嚎叫聲，都穿不過厚厚的玻璃。元素法術爆炸的光芒時不時照亮大廳，她一雙小腿緊張地搖晃著。
「劈哩啪啦。」
死亡綻放輕易擊碎玻璃屏障，帶著無數玻璃碎片，落在了大廳中，地板因它的造訪而顫抖著。她看了一眼地板上殘留的魔法陣，線條在她眼中散發著淡淡的微光。她轉過頭，看向瑟瑟發抖的小女孩，在一旁的沙發上，死亡綻放看到殘留體溫發出的微弱紅光。
「向我臉上吐口水的小女孩。」死亡綻放認得她，書卷會的小女孩，逼近她的臉，「死吧。」
如昆蟲般的口器大張，要嚼碎她的腦袋。
「饒命！饒命！艾莉娜姐姐我知道錯了。」她縮在沙發上，一點沒有以前一臉傲氣的模樣，「他們走了，我留在這是為了給您報個信。」
「咬下您腦袋，您使命也能完成。」粘黏血紅的液體從鋒利的口器中滴到玩具熊上。
「他們都死了！」小女孩睜大眼睛，恐懼與悲傷在她眼中交織化為淚水，「他犧牲了自己。」
「他？喜歡丟飛刀的那傢伙對吧。」
三分鐘前。五名神色各異的貴族聚首於此，古老的咒語聲在大廳之中回蕩，地上的魔法線條散發著明亮的光。
「比斯特還沒到嗎？」
一位雪發老人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別等他，我們直接到庇護所里去吧。」
一位臉上帶著淡淡厭倦之色的白臉貴族說道。
主持魔法陣的女法師，紅色秀髮，身穿著紅色露背禮服，搭配講究，顯然剛從某個重要的聚餐中而來。
「不。」她搖了搖頭，「他不到，我是不會傳送的。」
傳送陣短時間只能用一次。所有人都知道比斯特是她的未婚夫。
「他一定是有了什麼新去處。」白臉貴族青年說道，「但來不及告訴我們，就像百特將軍自己坐著私人空艇逃走了。」
「不。」
她緊抿嘴唇。
「這是我們的共同財產。」另外一位貴族逼近了她，抓著劍柄，「你沒有決定權，女士。」
女法師抓住魔杖，防備地看著自己的同伴。
此時，門忽然推開。一位笑眯眯的紳士抱著一位小女孩走了進來，他腰間掛著幾把飛刀。
「比斯特！」女法師叫出聲來，「你終於來了。」
「找飛刀費了些時間。」他點頭微笑，「路上還遇到了洛麗塔小姐。」
「比斯特！快！現在不是浪費的時候。」白臉貴族看他如此悠閑，急著恨不了把他拉進魔法陣，「你在謀殺我們！怪物很快就來了。」
紳士輕輕放下洛麗塔，輕拍了下她的頭，走向擠在魔法陣里的五人。小女孩拉住他衣角，輕輕搖了搖頭，紳士轉過身微笑著輕拍她的頭，「要聽話喲。」
「比斯特，你可以帶她一起來。」一位老貴族建議道。
紳士擺了擺手，幾步跨向五人。眾人都為他的冷血行為而感到不滿。
「冷血。」
他假裝沒有聽到某人的評價，對小女孩擺了擺手。女法師唱出了啟動語，魔法陣的光芒淹沒了六人。
「我討厭犧牲。」眼淚從洛麗塔眼角流下。
六位十二人議會傳送到了另外一個遙遠而堅固的空間。看到漆黑的星空，白臉的年輕貴族鬆了一口氣。
「我們安全了。」
「啊，你你.……」
他話音剛落，女法師發出一聲慘叫聲，一把飛刀深深地插入她脖子中。鮮血流過精緻的鎖骨，她眼睛睜得比牛眼還大，看著一直微笑的紳士。
「我很抱歉，我的未婚妻。」他說罷一揚手，手中的魔法飛刀深深地插入白臉貴族的後腦勺，「這是我們的罪惡。」
他一有時間就擺弄自己的飛刀。如今，終於見了血。第一把飛刀殺死了他的未婚妻，因為在場僅有她一名法師。第二把飛刀殺死了滿臉厭倦的白臉青年，因為他三個月前剛從戰場上下來，第三把飛刀殺死了雪發的老貴族，寶刀未老的他重傷了紳士。第四把飛刀殺死了肥胖的貴族，他脂肪的大部分得歸功於拉多維德的政策。第五把飛刀殺死了禿頂的貴族，他終於鬆開了手中鑲嵌著大塊元素寶石的手杖，手杖代表著他城裡最大工廠主人的身份。
雖然能感到生命飛快地隨血液離他而去，紳士還是爬著，在光滑地板上拖出長長的血跡，爬到了自己未婚妻身邊。如往常那樣摟在自己的懷中，最後一次輕吻她的臉頰，熟悉的淡淡香味飄入他鼻孔。
「我很抱歉.……」他看著未婚妻眼中的淚光，聲音低了下去，「但我們都有罪。」
說罷他用把最後一把飛刀捅入自己胸口。
阿卡尼斯放過了洛麗塔。她歪著頭，聞道：
「您說你能幫助我找到百特？」
「嗯，這是我留下來的原因。」洛麗塔重重點了頭，「他的私人空艇上放置了一個魔法追蹤物品。」
「拿出來。」
一個水晶羅盤呈現在她面前，由星雲般光芒組成的空艇出現在羅盤之上。
「離卡莫爾城有四十公里之遠，位於難民集中區。」
死亡綻放抬起頭望向那方向，寒風呼呼穿過破口，她複眼倒映著天上的群星。淡紅月光下，夜空飄著淡淡的紅雲，如蓋住寶石的紅紗。
「十三分零八秒。」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