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飢餓
天越來越冷,冰冷的晨露,沾濕了斗篷。晨曦點燃了地平線,金色的太陽從大地之後,緩緩升起,飢餓的阿卡尼斯看著它,想到了蛋黃餅,又想到了追兵的圓盾牌。
她的胃,再一次有力地蠕動著,催促她要進食。阿卡尼斯眼色複雜地看著被落葉包裹的雁屎。自從被追兵追到了荒野中之後,她已經差不多一周沒有進食了。逃亡之路,困難得超乎她想象。感謝百塔之都的魔法塔,幾乎是一夜之間,通緝令就傳遍了全帝國。
斷臂,臉上的傷疤,哪個不是引人注目的標記?除了處於商路上的小鎮,哪個村鎮不警惕著外來者?更何況她還帶著半身人提姆。除非她會變形,否則化妝術再高也沒用。
他們在逃亡的三天中,便遇到了兩撥追兵。在非常艱難地情況下,她與提姆商量好,在帝國邊境的拉羅爾森林見面。
現在阿卡尼斯開始後悔了。
若我們一路,或許我能吃他的屍體?這個可怕的想法一出現在她被飢餓沖暈的腦子中時,嚇得她趕緊搖了搖頭,手中的雁屎也跌落在地上。
什麼時候要吃下雁屎的?恐怕是飢餓控制了她。
阿卡尼斯艱難地將目光從雁青綠色的那一截移開,記憶告訴她,那裡可以吃。
不,我還能獵殺到小動物。她拚命安撫著蠕動的胃。
天氣大冷后,大雁絕跡,連屎都吃不到。記憶再度告訴她。
「喵~~」
飢餓的雜種貓,叫著,從兜帽跳了下來,走向雁屎。嗅了嗅雁屎,醞釀了一下,張口就吃了起來,為她解決了****難題。
「呼。」
這聲嘆息,不知道是難題被解決,還是吃不著東西。阿卡尼斯把梅莉放回了兜帽,抱著一絲希望,在布滿落葉的森林裡走著。
她實在是找不到任何可以吃的東西,連一隻蟲子都找不著。大地好像是被無形的篩子篩過一般,沒有任何可以吃的。
搞不好真的是被篩過,連梅莉什麼都沒有抓到。
阿卡尼斯檢查著,一棵被扒光樹皮的大樹。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人類活動的痕迹,雖然她逃到了荒野,但是人類活動的痕迹卻越來越多。翻開的石頭、篝火、吃剩的骨頭碎末、乾乾的人屎,她甚至還看到了幾塊人骨頭,上面有人類的咬痕。
一個可怕的詞,出現在她腦海中:
******。
過去的記憶,隱約表示她經歷過飢荒。它們告訴她,打飢荒十分可怕。
阿卡尼斯在地上檢查了下,循著明顯不過的腳印向前走。有人的地方,就有食物,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可以混入難民群中,隱藏一滴水的最好方法,是融入大海中。斷臂或許有些顯眼,但是難民不一定四肢健全,路上的土匪、搶奪糧食爆發的衝突,通常會給他們留下終生紀念物。斷肢,算不了太罕見。
而傷疤,她已經完全摒棄愛美之心,把自己打扮得就像一個從「麻子病」晚期挺過來的病人。
人類的痕迹越來越多,當太陽懸挂在半空中時。阿卡尼斯終於發現了人影,她爬到一棵枯樹上,手餓得直打抖,與飢餓感相比,腰間上的傷口算不了什麼。她遠眺著遠處,看到在大道上一群群難民群,好像是蝗蟲一般,在枯黃的大地上行走著。
沒有任何活著的畜生,帶輪子的載物,都是人拉著的,人群間飛揚的黃塵好像絕望的情緒。即使在遠方,白髮少女也能感受到人群中,濃重的死亡氣息與飢餓。
如何從他們身上弄到食物?很簡單,靠暴力。
在飢荒中,饑民完全遵守著大自然母親最殘酷也是最基本的法則——強者生存。在飢餓面前,什麼道德,什麼善良,什麼秩序,都脆弱得就像一張紙一樣。雖然也有人堅持著人類的良知與道德,但是他們很快就會失去食物,失去重要的東西,最後被大自然淘汰掉。
但是阿卡尼斯並不打算搶,她布滿麻子臉上的碧綠眼眸,閃爍著憐憫的光芒。
即使法則再冷酷,她也不打算拋棄文明的底線,去當一名強盜。
「喵嗚~~」
兜帽里的貓,又發出飢餓的叫聲。梅莉對她忠心耿耿,就像是她的親人般,她難道要活活把它餓死?
「不,一定會有辦法的。」
「交易吧。」卡茲卡茲的聲音又響起,「蠢腦子,我不明白為什麼你不會審時度勢呢?貸款,長出一條手臂,你就可以混進城鎮,就不必飽受飢餓折磨。你甚至還能給自己換一張臉。」
「滾吧。」每當阿卡尼斯動心時,她就會想到傑洛特的屍體。某種交易奪走了他的魂靈,他靈魂的慘叫聲,時不時在腦中迴響著,讓她汗毛直立。
「你難道要餓死一直跟著你的梅莉嗎?它原本可以棄你而去,隨便找一個主人,過上好日子。」
「不必了。」阿卡尼斯眉毛愉快地挑起,「我找到辦法了。」
帝國東部地勢平緩,高山少有。
難民行走的大道,充其量就是沒有樹與草的荒野。在大道旁,幾個小山丘突兀得就像禿頭上的跳蚤。幾位強盜,藏在山丘后,小山丘勉強能幫他們遮蔽難民的視野,卻將他們完完全全地暴露在阿卡尼斯視線里。
白髮少女悄悄接近他們,沒有引起任何注意,她在陰影中觀察了下強盜們。不多,八位,七位靠在山丘后,一言不發,緊張地等著觀察難民群「哨兵」的指令。
沒有鎧甲,只有粗笨打滿補丁的粗棉襖,武器是生鏽的斧頭,彎曲的長矛,裹鐵的木棍,寒酸得可憐。看上去,即使丟進活塞榨油機里,也榨不出一滴油水。
不過,有吃的就行。
阿卡尼斯耐心等待,她要等著強盜們進攻時才襲擊。這樣,難民或許能感謝她,給她一些食物,她也能更好的混入難民群里,大家也能互相幫助.……
就在她胡想時,藏在枯草堆下的哨兵,忽然站了起來,大喊著:「都給我們站住!」
山丘后的七位強盜,就像餓狼一般,飛快地跑向山丘兩邊,意圖包圍小山丘之後的難民群。阿卡尼斯疾步向前,一刀,從背後插入了一名強盜的心臟中。沒有人注意她,她追上前面的強盜,人人背後一刀,簡單得就像切開黃油塊一般。
阿卡尼斯放倒第七名強盜時,聽到山丘之後傳來一陣驚恐之聲。她充滿正義感,提著依舊雪亮的彎刀,衝到山丘頂。看到第八名強盜,如同一名瘋子,揮舞著裹鐵的木棍,驅趕人群,直接沖向向一個小推車,車上綁著幾個灰色的麻袋。他狠狠地打了推車的婦女,迫使她放下推車。
「兄弟們,有吃的了!」
他高興地大叫著,頭都不轉,拿起小刀,朝著上面狠狠一劃。划口露出黃色的炒小麥,他不顧一切,撲向漏口上去,咬了一口炒小麥,用力咀嚼著。
站在山丘上的阿卡尼斯,看著這一幕,口中的正義之詞,一時吐不出來。
難民們沒跑,也沒攻擊強盜,他們望向山丘上白髮手持彎刀的麻子女人,眼睛中混雜著恐慌與僥倖。
「強盜已經被我殺了。」她有氣無力地喊道,
強盜立刻被四雙手拉走,他一邊咀嚼著炒小麥,一邊大喊著:「我……我..兄弟就在……旁邊,.……等下……就殺了你……們!」
一隻手要把嘴中炒麥摳出來,
他瞪紅著眼,兇狠地喊道:「殺了..你,殺了……」
裹鐵的鋤頭敲在他頭上,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第八名強盜死了,難民們抬起頭,望向阿卡尼斯。飢餓的她,來不及為強盜的死震撼多少,渴望的目光望向手推車上的炒麥。
又一次安靜,難民們目光中多了害怕,推車的婦女趕緊把一塊粗布蓋上布袋的口子。
沒有人發聲,沒有人把一點食物給她作為報酬,也沒有人誇讚她。
「你們給食物給我,我能保護你們。」阿卡尼斯有氣無力地提議道。
沒有人回答,幾名難民站在小推車前,擋住她目光。其餘的,則手捂著藏在棉襖最深處的糧食,彎著腰,後退幾步,生怕有人搶走一般。
「好心人,發發善心吧,我們沒有多少吃的了。」
一位看起來是這三十多名難民帶頭的,跑出來,跪倒在地。他面黃肌瘦,臉頰凹下,顴骨高聳,看起來更像鬼。
「戰利品是我的,你們走吧。」她咽下一口唾沫,艱難地吐出這句話。
路途漫漫,他們居然不肯多承擔一份口糧,再遇到強盜怎麼辦?
既然那麼蠢,阿卡尼斯就懶得和他們講道理,她認為強盜身上一定會有些食物。
然而,她在八具屍體上,找了十五分鐘,有銅幣,一些小玩意,就是沒有一點點吃的。
沒有吃的。
她看向靠近的難民群,眼眸中充滿了飢餓的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