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買買買？剁！
「她那時雖年輕，但在那日之後便已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英雄史詩，阿卡尼斯》某章開頭。
「你缺個隨從吧。」提姆用通用語說道，「請您別嫌棄我，讓我做你的隨從。」
「隨從？」
「英雄駿馬之下都有一個宣揚他英勇事迹的吟遊詩人。」半身人從骯髒的床上跳了下來，戴上圓頂帽，激動地拿起自己的破舊魯特琴，彈出一個音調，「請讓我在您旁邊歌頌您的英雄事迹吧。」
「呃……」
提姆熱情的態度反而讓艾莉娜有些不知所措。
「你得明白，你有……生命危險。」
「在英雄身邊哪有安全的地方？」提姆邊說邊穿著外衣，「吟遊詩人之間有一句古話，冒險是美妙詩歌誕生的必然前提。」
「其實你做個嚮導就好了。」艾莉娜繼續勸說道，她不信任提姆。她可是被整個帝國通緝了呀。當然她沒說這事，她害怕提姆會直接將她舉報。
「聽聽，雖然它很老，但是還能發出悅耳的聲音。看看我的手指，雖然它們很細，但是能有力揮動投石索。」
「我不是這個意思。」
「求求您了，阿卡尼斯。」提姆懇求道，「我過得糟糕極了，自從陰影教會襲擊帝國之後，幾乎沒有哪個酒館願意雇一名西方來的吟遊詩人。我好不容易在一個酒館找到一份工作，它卻被封了。他們視我為不祥之物，不願接納我。哈薩克是一個偉大的城市，但是我無論歌唱多少讚頌它的詩歌，在這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更糟糕的是，我已經好幾個月都沒有靈感了。」提姆繼續說，「善神在上，您一定是命運安排來拯救我的。我需要一場史詩般的冒險，即使送掉小命，我也心甘。」
「那你為什麼不自己去冒險呢？」
「因為你是阿卡尼斯呀，只有傳奇的人，才會有傳奇般的經歷。他的悲苦將比大海還苦澀，他的勝利如響徹天空的號角，他的……天呀。」提姆停頓了一下，抓了抓絡腮鬍，嘟嚷了一句：「該怎麼才押韻呢？」
「總之，凡人的冒險也是平凡的。所以若要寫下史詩，至少得跟著英雄走。」
提姆說完，依然咧著嘴巴，露出大大的笑抬頭看著艾莉娜。
「好吧。」提姆熱切的目光打動了艾莉娜。
「耶。」他高興地跳了起來，手指飛快地彈出幾個悅耳的音符，「現在彈奏一曲《命運相遇》怎麼樣？我們的相遇就如聖者馬澤迪遇到他的夥伴那樣。」
「他們追來了。」艾莉娜飛快地說，「快帶我去地下水道入口！」
「好的！」提姆抓起一個袋子，裡面裝著他為數不多的財產。小短腿揮動著，一溜煙就跑出了門，「永別了，親愛的房東夫人，永別了，蟑螂與老鼠們。」
艾莉娜跟著他，奔出寬窄巷，一頭栽入更小，更曲折，也更黑暗的不明小巷中。萬幸的是，半身人在夜晚視覺與貓的有得一拼。
整個混亂區，此時真正地符合了它的名字，混亂。提著綠色魔法燈的衛兵，猶如一道道綠色的洪流，湧入混亂區中。到處都是綠色的燈光，尖利的哨子聲，鐵靴敲打地面的聲音，貧民驚恐的叫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在打戰，因此從夢中驚醒的市民，誤以為西方卑鄙無恥的神信徒打了進來，有的開始用木板釘住了門窗。
位於風暴中心的兩人，飛快地奔跑著。提姆忍不住疑惑地問艾莉娜，
「阿卡尼斯，我想你會不會是踢了議會長的下體一腳？」
「比那更嚴重。」艾莉娜回答，「精靈特使說我是刺客，總而言之我成了帝國的眼中釘，全國通緝犯，我猜我的賞金應該能在哈薩克的學院旁買一棟房子。」
「那麼多！果然，我沒有選錯。」
儘管提姆有著厚厚的絡腮鬍，還帶著一頂圓頂帽，但借著微光艾莉娜看到他臉上興奮的紅暈，紅得彷彿喝了烈酒。
「為我們偉大的冒險乾杯，我敢肯定，他們一定找不著這裡。」
他話音剛落，熟悉的聲音響起，那彷彿是來自地獄的聲音。
「艾莉娜！」
說罷，前面十幾米的拐角處，綠光照了過來，艾莉娜睜大眼睛，她看到了面色蒼白的弗洛吉薩，他手上似乎拿著什麼水晶球，在他身後是幾名穿著藍色馬甲的衛兵。
「給我停下！」
「快跑！」
艾莉娜反應快多了，她一下抓住了提姆的衣領。雙腿肌肉爆發出極限力量，兩人一貓就如同被彈弓彈出，越過高牆，她腳在牆上借力，越過了一個污水河。
「哇！你真厲害。」
他們剛落在一條衚衕里，提姆感嘆道。
白髮少女腳一軟，摔倒在污水窪里。
「該死，他們為什麼總能找到我。」
她雙腿酸軟，短時間無法奔跑，艾莉娜明白被抓住是遲早的事情。
「難道.……」
腦海中宛如閃過一道閃電，數個畫面飛快地在她腦子中閃過，
弗洛吉薩手上不知何用的水晶球，
翻牆時，克里斯蒂娜臉上驚愕的表情，
在學院尋找老巢時，撞上弗洛吉薩，
潛出學院來到混亂區時，蜂擁的衛兵，
初得魔紋時，感到有些熟悉，
為梅莉解下塞滿雜草鈴鐺時，看到的魔紋。
「梅莉！」艾莉娜立刻提起兜帽里的雜種貓，提到面前，「那時你讓我們解開鈴鐺，是不是鈴鐺上有能定位你的魔法？」
雜種貓點了點頭，半精靈少女一臉痛苦，宛若冰錐從九天落下，扎入她心。
「卡茲卡茲，為我準備一條流浪狗，快！」
「好，一枚銅幣。」
「快！」
她幾乎是吼著，讓提姆莫名其妙地看著艾莉娜。更奇怪的在後頭，艾莉娜擼起袖子，割下幾個布條，綁緊了手臂，將彎刀放在手肘，看起來要把小臂切下。
「阿卡尼斯，你要幹嘛？」
「幫我拉緊布條！快！」她臉上的表情十分可怕，提姆趕緊拉緊了布條。
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銳利的刀鋒一會，準確無誤地切過小臂與手肘的連接處，將小臂切開。一時間殷紅的血，以可怕的速度流了出來。
艾莉娜緊咬壓根，熱淚從她眼角湧出。她心臟驚慌地跳動地，把珍貴的生命之源泵出體外。啊，這冰冷的夜呀，骯髒漆黑中，冰冷宛如毒蛇鑽入她的傷口，她感覺自己就要死了。在恍惚與痛苦之中，她忽然明白了——我其實有輕微恐血症。這個自與庫卡倫角斗中的疑惑，已經得到了解答。
卡茲卡茲安排的流浪狗來了，它皮毛沾滿骯髒之物，有些瘦弱，但個頭看起來足夠能在打狗棍下，搶走食物並逃跑。
「讓它叼走我的手。」她的話是對兩個「人」說的，野狗叼起了雪白的手，躥入了一旁的「狗洞」中。混亂區此類天然通道到處都是。
此刻，不遠處爆炸聲響起，牆壁被強大的火元素法術轟塌。
「提姆，你快跑！」艾莉娜虛弱地靠在牆上，殷紅的血混入地上臟污的水窪中，「我們在離哈薩克最近的農莊，小鎮，什麼鬼東西的穀倉集合。暗號就是貓叫！」
說罷，她的身形在提姆面前消失不見。
「保重。」
提姆拔腿就跑，
「卡茲卡茲，癒合我的傷口。」
「我不是牧師。」
艾莉娜閉上眼睛，努力地保持清醒。她停到腳踏碎石的聲音，衛兵對提姆的大聲呵斥聲。
少女的心臟因恐懼而急劇跳動，即使艾莉娜緊緊拉緊布條，鮮血依然湧出體內。要命的虛弱隨之而來，她意識模糊。腳步聲愈來愈近，她詛咒著世間的一切，直到熟悉的，有些虛弱的男聲響起。
「那是陷阱，他們分頭跑了，跟我來。」
「是，特使大人。」
腳步聲走遠，艾莉娜終於堅持不住，現出了身形，靠著牆蹲在地上。
她仰著頭，感覺命不久矣。
「既然無法癒合，那就讓我不再流血。」
她對卡茲卡茲命令道。
「血管封閉，一枚銀幣.……」
後面的話，她聽不到了，她意識模糊，在她的身體里，什麼在慢慢死去。
內心的痛苦比斷肢的痛苦更甚，在模糊間，她開始責備為什麼自己如此聰明，給了她帶來那麼多痛苦？為什麼就不能享受虛假的溫暖呢？
是的，艾莉娜太聰明了。
在看到弗洛吉薩手上的水晶球時，她想通了一些東西。
克里斯蒂娜不壞，艾莉娜相信她僅是想勸說，衛兵不是她叫來的，而且若是她想要抓住艾莉娜，她大可向自己的家族侍衛求助。
在學院尋找老巢時，跟蹤她的並不是弗洛吉薩，是書卷會的成員。否則，老巢怎麼會被封閉遺棄？事實說明弗洛吉薩在說謊。
潛出學院時，剛來到混亂區，衛兵便忽然而至，這也太巧了吧。
而這一切發生在，她到地下酒吧被金髮精靈明白后。
加之，手臂上的魔紋，她早欣賞過了上百次，開始就覺得某些地方與梅莉鈴鐺里的魔紋有些像。
所以，她猜測自己小臂上的魔紋，除了戰鬥以外，還有定位的功能。
於是艾莉娜切下了小臂，讓流浪狗叼著它逃走。
「那是陷阱，他們分頭跑了，跟我來。」
艾莉娜腦子中迴響著這句話，它證實了猜測，也是致命的一擊。她閉上了眼睛，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