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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赤霞滿京城

  一把推開房門,文天祥伸了一個懶腰。


  太陽尚未從東方升起,天色昏暗。不過文天祥素來有早起的習慣,更何況按照大明制度,三天小朝會五天大朝會,而身為大明左丞相,自然是每次朝會都不能缺席。所以這個時候起床實際上已經算晚的了。


  兩名婢女跟在後面手忙腳亂拿來外衫,雖然臨近六月,不過清晨依然有難以散去的寒意,沁人脊骨。


  「夫君早啊。」文天祥的夫人歐氏微笑著走過來。


  文天祥沖著她微微點頭:「道生和柳娘還睡著呢?」


  「今天休沐,書院也都休息,便讓她們兩個多睡一會兒吧,平時孩子起那麼早也不容易。」歐氏低聲說道,生怕打擾到就在側廂熟睡的兩個孩子,「休沐時候,夫君也不多休息會兒?」


  「昨天從南洋送過來的奏章,某還沒有看過。」文天祥一邊和歐氏並肩向著大堂走去,一邊輕聲說道,「原來南洋諸多事宜可以推給陛下,現在陛下北上,某要是再不管的話恐怕就不像話了。」


  停下來替文天祥整理了一下衣襟,歐氏有些無奈:「你們這一對兒君臣也真是令人無奈,看看人家漢唐,都是君臣一起勤政,可是到了你們兩個,當真是互相推脫。」


  文天祥學著葉應武的樣子聳了聳肩——這個動作在朝野已經成為了葉應武親信文武官員最習慣的動作——方才微笑著說道:


  「原來的時候勤政不假,可是華夏再大,也不出九州和西域,然而現在大明鯨吞南洋,劍指幽燕,土地一下子擴充了兩倍,此間自然會生出諸多需要朝廷擔憂和調控的事宜。勤政,是因為那政能勤的完,現在夜以繼日怎麼都勤不完,懈怠了也是正常。」


  「狡辯。」歐氏白了他一眼,輕輕握住文天祥的手,「不知道陛下那邊如何,不過你的性子,妾身可是看的很明白,口口聲聲說自己懈怠了,但是昨天子時才睡,現在又早早地爬起來,還不是為了這些奏章。你不把奏章批閱完,心裏面肯定不舒服。」


  文天祥不可置否,只能笑著點了點頭:「走,去看看今天早晨吃什麼!」


  歐氏伸手在自家夫君胸膛上戳了戳:「妾身讓廚房準備的你最愛的豆花,還有小籠包。這小籠包可是咱家廚子跟宮中御廚學了一周才學會的。據說這是陛下親自下的旨意。」


  「陛下還真的把咱家廚子召過去了?」文天祥頓時一怔,他喜歡這一口,不過也是當初大家一起在興州同患難的時候,晚上篝火旁邊無聊曾經給葉應武說過,當時葉應武也只是一笑了之,誰知道他竟然真的放在心上了。


  頓時文天祥心中一熱,而歐氏搖了搖頭:「要我說啊,妾身就該給皇後娘娘說一說,讓你們君臣住在一起算了!」


  「這是什麼沒來由的氣話!」文天祥頓時哭笑不得,吃醋吃到葉應武身上,也不知道自家娘子是吃的哪門子醋。


  就當兩個人緩緩走到大堂的時候,一名僕人快步走過來:「相公,相公,門外有人求見。」


  文天祥一怔:「這麼大早晨的就有人來訪,還真是少見啊。來者何人?」


  「六扇門楊統領。」


  文天祥和歐氏臉色都是微變,錦衣衛找上門,可絕對不是小事。而文天祥隱約猜測到來意,沉聲說道:「夫人,你先去吃飯,某去去就來。」


  「夫君······」歐氏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六扇門是什麼來路,即使是她們這些家宅主婦也都心知肚明。平時文天祥他們這些官員在明,六扇門和錦衣衛在暗,構成了大明兩套互相扶持又互相獨立的系統,可以說六扇門和錦衣衛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是不可能找上門來的,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大清早的,倒是事發突然殺上門來抓人的可能性比較大。


  「夫人放心,某知道他們為什麼來。」文天祥輕笑一聲,徑直向著前面走去。


  楊風已經在前院書房等著文天祥,實際上他已經退居二線,但是畢竟此次事關重大,甚至關係到了大明的存亡,所以楊風也不得不親自上陣。說句實話,這還是楊風第一次找上文天祥門來。畢竟他們兩個分別作為明暗兩套系統的領袖,理應互為敵體,有任何私下裡的交流都有可能引起君王的懷疑,楊鳳和文天祥雖然明白葉應武是信任他們的,但是也不會真得去觸碰這個底線。


  環顧四周,文天祥的書房很簡樸,簡樸的甚至有些不像大明左丞相的書房。一排古籍上沒有任何灰塵,可以想象主人時常翻閱,而別人書房中常見的古玩字畫,在這裡卻是只找到了一兩件不起眼的佩飾。


  「楊統領久等了。」文天祥大步而來。


  負手而立的楊風急忙一拱手:「文相公,清晨前來,多有叨擾,還請文相公不要見怪。」


  文天祥看到楊風明顯憔悴的臉龐,頓時有些焦急的問道:「且不寒暄,楊統領,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楊風呼了一口氣,盯著文天祥的眼睛:「六扇門線人半個時辰之前送過來的消息,他們打算就在今天夜裡動手,具體以煙花為訊,數百名家丁僕人同時放火擾亂城中秩序,然後趁著禁軍慌亂的時候集中一群亡命之徒翻越宮牆撲向後宮,劫持皇子、搶奪玉璽,從而號令天下。」


  拳頭重重的砸在桌子上,文天祥咬著牙說道:「好大的膽子!」


  「這世上不要命的人多了。」楊風有些無奈,「不過既然他們已經做出決斷,那麼也就沒法回頭,留給咱們的時辰,一寸光陰一寸金。」


  霍然抬頭,文天祥沉沉應了一聲:「咱們不能自亂了陣腳,現在知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被卷了進來?」


  楊風苦笑著搖了搖頭:「咱們線人見到的也只有那麼幾個人,而且根據他們的口風透露,十有八九還有更多,而且能夠組織起來上百人如此大的陣仗,還能夠招募到足夠多的亡命之徒,背後絕非三四個人那麼簡單。」


  「蓄謀已久。」文天祥一字一頓的說道,「既然這樣,那咱們就不妨給他們這個機會。六扇門和錦衣衛不要著急動手,另外禁衛軍和神衛軍在城外做好準備,外松內緊,要讓他們看到可乘之機。」


  「引蛇出洞?」楊風微微一怔,「這樣是不是太冒險了?」


  「只要鎖住城門、保住皇宮,就是瓮中捉鱉。」文天祥壓低了聲音,「如此大的事情,必須要和太上皇商量,太上皇現在還在大宗正府上,某這就去······」


  頓了一下,文天祥旋即說道:「不,讓禮部陳尚書隨便找個借口請太上皇過去,就算是敘舊也可以,然後禮部和政事堂的後院只有一道牆,牆上有門可以來往,就從政事堂後院相見。」


  「好。」楊風點了點頭,「某這就去吩咐。」


  等到楊風離開,文天祥緩緩走到書房外面。


  不知道什麼時候,剛才的魚肚白已經變成了漫天的朝霞,半邊天空都被染成了粉紅,照耀著每一片土地。


  「要下雨了,還真不是個好天氣。」文天祥喃喃說道。


  一陣涼意傳來。


  風,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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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應武懶洋洋的推開艙門,打著哈欠走上甲板。因為樓船上多為大明皇帝陛下的後宮妃嬪和婢女,所以小陽子布置防衛的時候,也沒有在樓船上布置太多的人,畢竟除了明面上大明的禁衛軍甲士之外,樓船上包括廚子、婢女等等或多或少都接受過六扇門的培訓,甚至更直接是六扇門的人,所以並不用擔心人少會沒有辦法保證陛下的安危。


  畢竟六扇門這些傢伙一天到晚獨孤求敗,他們不起招惹別人就不錯了。


  幾名士卒見到葉應武走出來,急忙想要行禮,不過都被葉應武伸手制止了。前面就是宿州,也是現在運河向北延伸的最遠距離。一個月這麼多壯丁將運河從淮水泗州疏通到宿州,速度已經很快了。到了宿州,就算是葉應武再怎麼不願意,也得轉乘馬車才能繼續北上。


  而最近剛剛落成的宿州碼頭已經出現在眼前,工部左侍郎郭守敬已經早早帶人在這裡恭候。雖然陛下對於工部的各項工程都頗為關心,基本上每一處工地他都走過,包括火藥工坊、劉家港造船廠,基本上工部的官員都有了經驗,知道這位陛下平易近人而且學識淵博——七百年後的文科生放在這個時代說一句學識淵博還是過得去的——所以他們也沒有了第一次迎接葉應武時候的緊張。


  不過陛下畢竟是陛下,應該的準備還是要有的。


  舉步走上船樓,葉應武這才發現自己不是第一個站在這裡的。


  衣袂臨風,裙裾飛揚,烏黑的秀髮在暖暖的南風中起伏,看著葉應武大步走上來,趙雲舒巧笑嫣然,如同頭頂上照亮萬里江山的晴陽。葉應武心中倒也釋然,這個丫頭本來就喜歡寧靜,這船樓上為陛下登臨之處,自然也就不會有人上來打擾。


  「前面就是宿州了。」葉應武拍了拍欄杆。


  「知道。」趙雲舒微微側頭看著自家夫君,淺淺的笑意讓人心中總有一種將她輕輕攬在懷裡的衝動,「船上的人已經忙碌小半個時辰了。」


  「起得倒是挺早。」葉應武有些詫異。小半個時辰之前太陽恐怕還沒有出來呢,而且入夏之後天亮的早,葉應武除了平時上朝,從來沒有奢望過自己能夠在那個時候起床。


  日上三竿才是他最大的夢想。


  昨天晚上是瓊鸞侍寢,這個贛鄱雲煙孕育的柔情女子自然不堪葉應武龍精虎猛的伐旦,所以兩個人睡得很早,否則趙雲舒是萬萬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見到葉應武的。


  不等趙雲舒回答,船樓下面傳來一聲大吼。


  緊接著周圍幾艘戰船上迴響起咚咚的鼓聲,甲板上原本身形有些散亂的士卒這一刻急忙飛快的向著距離自己最近的船舷跑去。一排一排身穿白色衣衫、腳蹬鋥亮靴子的大明水師士卒在靠近碼頭的船舷一側整整齊齊的一溜排開,所有人都跨立負手,腰桿挺得筆直。


  雖然時間不長但是絕對嚴格、甚至可以說嚴苛的軍事訓練,已經讓他們形成了最自然的反應。尤其是作為大明水師和海軍門面的禁衛水師船隊,他們的主要任務還是在於通過整齊昂揚的禮儀來展現大明和海軍的威儀。


  或許讓葉應武搗鼓那些涉及理科的機械不行,但是讓他想辦法提升軍隊的威儀和軍容,卻是再簡單不過。之前葉應武能夠弄得出來「軍姿」和「正步」,現在自然也可以針對水師和海軍弄出來站坡。


  站坡是從風帆戰船時代的「攀桅」演變過來的,因為攀桅對於桅杆明顯低矮許多的內河戰船並不適合,所以葉應武也就直接把這個發展環節跳過,改為站坡。當戰船在非戰時抵達非本船原本泊地時,所有船上士卒應當根據鼓號站在臨近碼頭一側,一字排開,全部不攜帶武器負手跨立,表示對於碼頭上迎接之人的敬意。


  這種方法在兵部討論之後很快就得以施行,而事實表明,統一軍裝的大明海軍將士施行站坡禮節,確實能夠展現海軍之風範。所以很快這種禮儀就推廣向全國。畢竟對於劉師勇他們這些水師將領們來說,當務之急不是能夠從船廠那裡接收多少強大的戰船為大明拓土開疆,而是怎麼才能夠從陸師那邊把優秀的士卒搶過來。


  隨著陸師幾次大戰的奮勇爭先和大捷頻傳,百姓們自然而然對陸師有著很大的好感,反而漸漸淡忘了曾經作為江南最後屏障的水師。如果海軍再不主動提升自身形象和影響的話,恐怕就會不可遏抑的面對人才流失。


  對於此,葉應武自然也不能坐視陸師和海軍因為搶奪人才而大打出手,甚至演變成類似於後世某島國那樣極端的矛盾情況,所以葉應武已經讓蘇劉義協調兵部出面,務必使陸師和海軍都能夠根據自己的專長尋找到合適的兵員,並且命令禮部和翰林院負責徵兵的宣傳,不能有偏差。


  反正禮部和翰林院這些傢伙平日里清閑的很,不如讓他們去弄弄這種舞文弄墨的事情。


  不過饒是如此,站坡禮節還是私下裡被很多海軍將士戲稱為「搶人禮」。


  「京城那邊還沒有消息傳過來?」趙雲舒看著不慌不忙的葉應武。


  「某親自出手布下的圈套,怎麼可能沒有人鑽進來。」葉應武淡淡說道,「剛剛起來就看到六扇門送過來的消息,魚兒已經上鉤。不過因為不清楚後面還有多少人能夠被牽扯出來,所以文宋瑞和楊統領都不打算直接動手,而是等著他們先走一步棋,六扇門和禁衛軍再撲上去。」


  趙雲舒沉默片刻,輕聲說道:「在京城大打出手,可是有風險的,一旦有所不慎,小則擾民,大則禍亂一發不可收拾。」


  「禁衛軍和神衛軍已經全部準備就緒,六扇門和錦衣衛也在城裡面撒開了網,就等著最後一收。」葉應武沉聲說道,「只要一旦那群人動手,足夠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更何況宮城後面就是雨花台和將軍山,那裡有大量士卒布防,而大江上還有水師戰船作為退路,可進可退。」


  「都有什麼人?」趙雲舒緩緩問道。


  「一群前朝遺老遺少,總想著翻起多大的風浪。」葉應武一挑眉,「只是他們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膽量反抗大明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想提著頭顱在這腥風血雨中搏富貴。」


  頓了一下,葉應武感慨道:「這一次你們趙家還是挺識相的。」


  俏臉上沒有任何的變化,趙雲舒一邊輕輕扣住手指,一邊看著前面熱鬧的景象:「妾身自問對趙家這些人盡仁盡義,已然做到一個趙家女兒之職責,讓他們在這王朝更迭的大潮當中尋得一條求生之路。無論是下南洋還是留在江南,他們之後做什麼,與妾身何干。」


  伸手輕輕捋了捋迎風飄散的發梢,趙雲舒淺笑道:「既然已經是陛下的淑妃,自當盡葉家妻妾的本分。」


  太陽已經越爬越高,灑在運河河面上,波光粼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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