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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寸寸青絲

  鄭芝龍聽了也不免一陣膽寒,王丞相別看年輕,可殺起人來和切白菜沒區別,下手狠著呢。


  甘輝又道,「公還在猶豫不決?聯姻對公有三大好處,其一,不管丞相稱不稱帝,這朝廷的實權都在他手裡握著,鄭家拉上這個靠山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其二,公子和四爺都在他手裡攥著,將軍若是搖擺不定,公子與四爺凶多吉少;其三,公想成就海上商業帝國,必需要以大陸為根基,鄭家水師匹敵天下,但陸師決不是中原諸軍的對手,若是王丞相不西征而南下,那鄭家只能漂零海上,成無根之人,這一點恐怕水師的官兵決不答應,將軍這是在自毀長城」


  鄭芝龍終於用力的點點頭,心中決心已下。


  「好,就依先生之言,賭它一把」


  「不是賭,而是大道通天,鄭家從此龍游大海」


  二人哈哈大笑。


  但鄭芝龍一定猜不到甘輝的小心思,甘輝什麼人,胸藏安國策,心中百萬兵,他早就看穿了鄭芝龍是個胸無大志之人,跟著他混跟定沒什麼好前程,何不慫恿他投靠王丞相,那自己不就順理成章也會跟著去,憑自己的本事,借著鄭家的關係搭上丞相,何愁不混個開國功臣噹噹。


  甘輝建議道,「將軍若是不嫌棄,在下願前去與那張尚書一會,替將軍達成這聯姻之事」


  鄭芝龍求之不得,「甚好,甚好,此事若成,我一定向朝廷保舉先生」


  「在下領命,告辭」


  「好好,我去和小女說說,我這丫頭,哈哈,想不到咱鄭家還有這當皇后的命,哈哈」


  **

  鄭家大院在福州也是出了名的深宅大院,別看鄭芝龍盜匪出身,可他的幾個兒女卻都是知書識禮,鄭森自不必說,小女鄭思佳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琴棋書畫樣樣通,更有著一手尚可的女紅,自小隨哥哥鄭森在扶桑長大,本名田川巴嘉思,十歲那年回到大明,取漢名鄭佳思,精通日語、漢語、葡萄牙語,甚得鄭芝龍的喜愛。


  這幾年提親的媒人是送走一茬又一茬,鄭芝龍捨不得呀,嫁誰都覺得委屈了女兒。


  鄭芝龍來到內宅,見過了其妻翁氏(日籍田川氏,四川氏之母改嫁在日華僑翁姓之人,便也可稱翁氏),說起這小女的婚事。


  扶桑女人是出了名的順從男人,這種事她也不拿主意,當即便表示一切聽夫君作主,若是真有那好人家,女兒也早就到了出閣的年紀。


  鄭芝龍很高興,便又來到了女兒的閣樓下,一抬頭便見女兒佳思正臨窗讀書,她是那麼認真,連鄭芝龍都不忍去打擾。


  但女兒的終身大事還是得和她說說,鄭芝龍常年與洋夷打交道,對待子女的婚事也比較開明,當下便徑直走上了女兒了閣樓閨房。


  『咚咚』


  「女兒呀,是爹」鄭芝龍敲著門。


  屋裡傳來登子挪動的聲音,不一會,丫鬟拉開了房門,鄭佳思在窗邊雙手合在腰際,蹲身行了一禮。


  「女兒見過爹爹」她很尊重禮儀,嚴守儒禮。


  鄭佳思一襲粉色的長裙,袖口上綉著淡黃色的牡丹,衣襟處用錦絲線勾出了幾片祥雲,下擺綉著藍色的海水浮雲圖,胸前淡黃色錦緞裹胸,腰間系一青綠色絲帶,纖腰不盈一握,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嬌艷若滴,腮邊兩縷髮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而靈活轉動的眼眸慧黠地轉動,幾分調皮,幾分淘氣,幾分雅緻,鄭佳思美得如此無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間煙火,美得讓人心曠神怡。


  鄭芝龍滿臉笑容,不管什麼時候,只要見到這個女兒,他就什麼煩心事都沒有,女兒那就是他的掌上明珠。


  「女兒快免禮,和你說過多少次,在家裡不用老是行禮,快坐,坐,你在看書呀」


  鄭芝龍走過去隨手翻了翻倒扣在桌上的書籍,鄭芝龍學識不深,對書本無感。


  「女兒正在讀一首詩,要不,女兒背於爹爹聽聽」


  鄭芝龍洗耳恭聽,坐下道,「好好,我就喜歡聽女兒給爹念詩文了」


  其實他一點興趣也不感,但女兒喜歡這東西他就喜歡。


  鄭佳思輕移蓮步,將手指按在嘴唇邊,輕聲細語,甜甜的聲音娓娓而來。


  「龍池九曲遠相通,楊柳絲牽兩岸風;長似江南好風景,畫船往來碧波中」


  鄭芝龍哪裡知道這些東西,但為了陪女兒高興,也連連點頭道,「恩,好詩,好詩,我女兒寫的詩就是不一般」


  鄭佳思『撲哧』一聲,掩嘴而笑,走到桌邊給爹倒了懷茶。


  「爹,您老是這樣,這詩哪是女兒寫的,這是五代十國時花蕊夫人的詩,女兒只是陶醉在詩中那美麗的景色之中」


  「呵呵!」鄭龍芝拍腦門一笑,「那也是好詩,能讓我女兒喜歡的詩一定是好詩」


  鄭佳思晃動著香肩,「爹,您再這樣說,女兒不理你了」說著櫻紅小嘴連連直厥,十分俏皮。


  鄭芝龍摸著臉上的絡腮鬍子哈哈大笑。


  「女兒呀,爹想和你說件事,你,先出去」鄭芝龍指了指屋時的兩名丫鬟。


  「何事?」


  鄭芝龍臉有難色,乾笑了幾聲,「這,這話本應該是你母親來說,可你也知道,你母親不是中原人,不太了解中原的婚嫁之事,所以,這」


  鄭佳思粉臉添紅,忙一提羅裙起身道,「爹爹莫不是要催著女兒出嫁?」


  「不不」鄭芝龍連忙擺手,但馬上又道,「當然了,女兒你也長大了,爹再疼你也不能耽誤了你的終生大事,女孩子吧,終歸是要嫁人的」


  鄭佳思忙走到他身後,輕揮粉拳,給爹捶著背,撒嬌道,「爹,女兒還小,不想離開爹娘」


  鄭芝龍道,「你都十八了,你娘十六歲時就嫁給爹了,爹告訴你,爹這次可是給你挑了個好夫君,你,你想知道嗎?」


  「不想!」鄭佳思的臉上紅霞滿天飛,十八歲正是少女思|春的年紀,而她又對前人寫的詩詞歌賦感興趣,那裡詩詞里多有那充滿著濃濃的男女之情的句子。


  有一次讀到白居易長恨歌,鄭佳思著實臉紅心跳了好多日,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到底男女之間的愛情要到何等地步才能寫出這種思情詩來,愛一個男人又是什麼樣子,真的那麼刻骨銘心嗎?她未來的郎君又在哪裡。


  還有一次,她讀了一首李後主的詞,更是讓她輾轉反側,多日難眠。


  花明月黯籠輕霧,

  今霄好向郎邊去!

  衩襪步香階,

  手提金縷鞋。


  畫堂南畔見,

  一向偎人顫。


  奴為出來難,

  教君恣意憐。


  鄭佳思很討厭詞中那國色天香的後唐小周後周薇,趁著皇后姐姐有病在身,卻跑去於皇帝姐夫幽|會,最後還與姐姐一同爭寵於後|宮,但難得的小周后對皇帝的一片痴情,在李後主被毒殺后,她卻毅然殉情而隨。


  愛情真的有那麼偉大嗎?愛上一個男人真的會讓人如痴如醉?


  在閣樓里的鄭佳思整日與這些詩文相伴,卻總不敢出府門與外界的男子相識,她從書里知道,一個女孩子,在沒有出閣的時候,是不能隨便讓別的男子看到容貌的。


  鄭芝龍抬頭側看了一眼她,哼哼笑道,「看你那小臉紅的,還說不想,爹是過來人,你們也到了這個年紀,這不是什麼羞愧的事,正正經經,你放心,爹給你找的人家,一家是萬里挑一的,從長相到人品到才學樣樣都是這個」說著他一豎大拇指,但心裡卻想,對呀,我女兒是個才女,不知道王丞相有沒有讀過書,會寫詩嗎,他可是武狀元出身,別和老子一樣是個粗野之人吧。


  鄭佳思的臉更紅了,「爹您就吹吧,世上哪有這種人」


  「看看,動心了不是,還拿爹娘當借口,你呀,早就想著嫁人了」


  「哪有」鄭佳思嬌腰顫顫,心思卻早就飛出了窗外,她很想知道愛上一個男人是什麼樣的感覺,她也給自己下著決心,這輩子只愛一個男人,從一而終。


  鄭芝龍想了想,小心道,「女兒呀,你聽說過天下第一武狀元王嵐平,如今的大明丞相嗎?」


  鄭佳思當然聽過,早在半年前她就聽丫鬟們常常議論這人,說得那叫一臉紅耳赤,但她卻對一個武夫沒什麼興趣,她喜歡文人雅士,吟風弄月,兩人最好還能來幾首情詩互訴衷腸,這才像書里說的愛情。


  「聽下人們提起過」


  鄭芝龍嘿嘿一笑,「女兒覺得他是個可託付終生的男人嗎?」


  鄭佳想拒絕,但她卻也知道,這種事都是父母作主,輪不到她自作主張。


  「但憑爹娘做主」


  鄭芝龍哈哈大笑,「那你就是答應了?」


  「可女兒不想過早出嫁,女兒還想在爹娘身邊多盡孝道」


  「這叫什麼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也是孝道,而且是天底下最最重要的孝道,難道書里沒說?」


  鄭佳思羞澀莞爾一笑,沒有同意但也沒有拒絕。


  哈哈!鄭芝龍卻是興高采烈而去,只要女兒不討厭對方,嫁給當朝丞相那算是門當戶對,甚至有些高攀,如果日後王嵐平稱帝,女兒謝自己還來不急呢。


  待爹一走,鄭佳思的心情卻久久難以平靜,王狀元,王丞相,王將軍,天下第一武狀元,好長的名號,他真的有丫鬟們說的那麼好嗎?他會愛上自己嗎?會對自己寫那些情意綿綿的情詩嗎?他知道什麼是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嗎?知道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嗎?


  他會與自己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嗎?

  會對自己說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嗎?

  會在自己不在他身邊時看著月亮說,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嗎?


  鄭佳思手托香腮,雙目迷離,眺望著窗外搖曳的新枝,思緒早已泛濫成災,滿腦子都在勾勒著那個男人的影子,一會面紅耳赤,心如小鹿,一會又惆悵若失,對呀,他長什麼樣?一個武夫會有什麼樣?不會像爹爹身邊的那些將軍一樣五大三粗吧,那還是不嫁的好。


  **

  甘輝領了鄭芝龍之命前來和張煌言談鄭王兩家聯姻之事,這事要換作鄭芝龍自己來肯定有些話不便啟齒,甘輝就不一樣了,旁敲側擊,三言兩語之間便已在有意無意之中露出了這層意思。


  張煌言何等人物,哪能聽不出,這正好省了他不少事,兩下一拍即合。


  接到甘輝回復的鄭芝龍先是一陣意外,怎麼,丞相的婚事也是你能做主的?但再一想,心中豁然,感情這小子就是這為來了,在他離京時肯定是受了王丞相的託付,福建之行就是為提親來的,可現在晚了,這親事是鄭家先提出來的。


  聯姻,只是一種政治手段,出發點並不是純粹為了締結一對幸福美滿的新人,很多時候這裡面一點情感都不存在,只是為了各取所需的利益罷了。


  很快,張煌言以六百里加急將消息傳往京城,只等丞相府派專人來司婚慶之事。


  **

  三月十五,今天是恩科開考的日子,此次科考不同以往,主考官為大明丞相王嵐平親自擔任,副主考則由禮部官員選任。


  對於此次科考的試題,全都來自於六部,每個參考的舉子可以選擇自己拿手的分類來答題,如戶部出題三道,一道為『論茶馬商課稅』,二道為『論天下財政』,三道為『論民富則國強與國富則國強之有別』。


  科考一共三天,一天答一道,不限時間,日出入貢院,日落方出,第一道題在科考前一天就張貼在貢院之外,頭一天考完后,舉子們可以得到第二天的考題,沒有秘密可言,從而也杜絕了科場舞弊之事。


  採用這種新奇的科考方式,王嵐平選的不是官員,而是人才,隨時都能分配到要職是任職的人才,以解他現在人才匱乏的困境,如此科考可能也只有這一次,以後他也許還會恢復以往科考的一慣方式。


  任何舉子答題可以獨立完成,也可以在前一天晚上與人討論,甚至可以先讓人教你,有點類似於今天的畢業論文,總之,這種選才方式注重的是解決目前朝廷的困境和選拔有用的人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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