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打醬油的
公孫予看著楚青珞的眼圈還有些微紅，柔聲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心裡堵得慌。」她輕吐一口氣，抬起頭，問：「你怎麼看？」
公孫予把所有事情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有了一個大致的框架，分析道：「有幾個疑點，第一，身世貧寒的顏夕，買官的錢從哪來的？第二，她的確精通醫理，不會不知制香禁忌。第三，咳疾難醫，或許她本就命不久矣……」他頓了頓，又繼續：「如果我們大膽假設一下……有人給了顏夕一筆錢，讓她買官入宮，再故意出錯挑起事端……買官之事看似逼不得已才供出來的，但實則是早有預謀，步步為營。」
楚青珞沉思了片刻，才點頭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把得到的錢交給王嬸，請她收養妹妹，自己也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在醫學還不發達的古代，肺癆就是不治之症。終究都是要死，顏夕是絕對有可能這麼做的。
難怪，她行刑當日的神情……是那麼的淡然，那麼的無所畏懼。
顏夕買官案一出，首先受牽連的就是季潔，所以這整件事都是針對季潔而專門謀划的。楚青珞想起季潔出事後找的是姬齊礫，而他又與八公主的關係最好……那就是說，季潔也極有可能是八公主派的。這樣一推測，讓顏夕買官的人，就應該在四公主和六公主兩人之中了。
……
經過幾日在朝上的觀察，楚青珞大致上可以分辨出女官們的四種立場。她提起筆，在紙上寫下：「第一，四公主派，有次七品秦眉和次八品於藝。」寫完，望向公孫予：「四公主氣焰極高，我原本還以為她的勢力最大，誰知支持她的女官品階卻都比較低。」
公孫予挑挑眉：「所以她才著急啊，誠心拉攏你還被你拒絕了，該有多生氣？」
「額……」楚青珞汗顏，繼續寫道：「第二，八公主派，最為明顯的就是正三品潘寅、加上之前的季潔……還有正一品龍葵，雖然她立場不特別明顯，也不怎麼幫腔，但我看得出她也是八公主的人。」
「怎麼看出來的？」
「因為每當八公主說話沒經大腦的時候，龍葵總是會不著邊際的把話題帶到另一個方向。」
「這麼說，目前是八公主的實力最強？」
「現在看來是的。」楚青珞用筆頭撓了撓臉蛋，繼續：「第三，六公主……我剛開始都懷疑她沒有勢力，而且懷孕后也是隔三差五才來上朝，看似漫不經心……但是，正四品姚曼和姬齊然的關係不一般，這也不用多想，一定是和六公主有連帶關係的。」
公孫予聽罷，忍不住拍手叫好：「思路清晰，分析合理。」
楚青珞噗嗤一笑，又說道：「最後一個，就是沒有明確立場的人。有次九品李紫幽、正二品余飛，還有就是你母親和我。」說完，迅速寫在紙上，檢查了兩眼，發現還漏了一個。「對了，還有次十品江華，她也不明顯，但是我剛剛入宮那會兒，二哥就是推薦我到她階下做執行官，估摸著也是親近六公主這派的，就先歸類到六公主那去吧。」
「剛誇了你兩句，就這麼隨便？」
「我這叫有充分的理由懷疑。」
「我看還是先放進無派別這一邊吧，省得出錯。」
「……好吧好吧。」楚青珞妥協，又把江華的名字劃掉，重新寫在自己的名字後面。然後又不確定的問道：「你母親的確是中立的吧？」
公孫予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寫的那張名單，說道：「母親年輕時就一直是聖上那一派的，一直扶持到聖上登基，現在母親年紀也大了，很快就要離朝，對她而言，哪位公主即位都差不多吧。」
楚青珞蹙著眉，表示不認同：「話也不能這麼說，難道不是應該選賢即位么？」
公孫予被她認真的模樣逗笑：「你倒是正氣，那你選哪一邊？」
「額……」她一下被問住了，裝可憐道：「我只是個打醬油的。」
他又笑，眸中的濃情化都化不開。
……
此時的長玄殿，一個俏麗的身影出現在內殿里。姬齊然看到來人，連忙站了起來：「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姚曼粲齒一笑：「因為有事想和你商量，上次游湖都沒來得及說呢。」
提起這事，姬齊然也有些愧疚。畢竟是自己主動約的她，卻不想他半路自顧自的英雄救美去了，重點是美人還會水……
他輕咳了兩聲：「坐。」
「恩。」姚曼也不客氣，直接坐了下來。
姬齊然示意男隨準備茶水，才問道：「什麼事啊？」
姚曼提了口氣，直視他的眼睛，朱唇輕啟：「六公主的處境你也是清楚的，現在她又懷了身孕，很多事都顧及不到，我們必須儘快聯合起來……」
她所謂的聯合，無非就是想讓姬齊然進姚家的門。
姚曼這也是給逼急了。自從發現姬齊然的小心思，她就夜不能寐，生怕自己和姬齊然之間會有變數。
姬齊然裝作聽不懂的樣子，說道：「我還以為我們一直都是一條船上的呢。」
「齊然，我知道你一定聽得懂我話里的意思，你這分明是在迴避我。」見他不答，姚曼又蹙了蹙眉，有些心急：「你明知道我的心意，還想讓我等多久？」
她的心意，姬齊然又怎麼會不知道呢？六姐成日在他耳邊念叨，說姚曼是值得依靠的女官，是最適合他的人，只是他一直找各種借口和理由拖延罷了。剛開始，也許是單純的想要自由，討厭束縛。可現在……心裡似乎多了一個不可割捨的人，怎麼理都理不清了。
「你知道我還不想被束縛……」他想了很多，卻只能從牙縫中擠出這句陳腔濫調。
「真的只是這樣？」她盯著他，眼中涌著哀傷。
「嗯……」
這一刻，時光如停滯了似的。
姚曼是在猶豫該不該當面提起楚青珞這個人，而姬齊然則是在深挖自己內心深處的感受。總之，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各自沉默著。男隨端著剛剛沏好的龍井走了進來，輕輕的放在兩人中間，便退下了。
「喝茶吧。」姬齊然開口，欲要幫她倒上。
姚曼卻不領情：「不必了。」說完站了起來，她烏黑的眸子又深深看了他兩眼……
如風如沙，她總是抓不住他。
「我回去了。」沒等他反應，她就一個帥氣扭頭，高聳的發束也跟著一甩，昂首闊步的走出了內殿，裝著很洒脫的樣子。
姬齊然深深嘆了口氣，端起茶盞自己品了一口……這平日里甘香而不洌的龍井現在竟然有些微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