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修鍊是件美事
穿雲越霧，飛縱九天。
萬米高空，有周山域，上界之城。小小院落里，兩男一女三個異人，作法運功中，一個紡錘狀的氣團越轉越快。氣團各色混雜，顏色比重原本最大的淡青色，逐漸為其它雜色取代，現出隱於氣團中的一個人影。
這是一個二十歲左右、滿面風塵一臉戾氣的青年，他衣衫襤褸鬍鬚叢生，頗有幾分我輩豈是蓬蒿人的味道。唯一與他氣質不相稱的，是那半閉雙目嘴角流涎的現實表現！此刻，這些地方匯聚了不少浮動之氣，激得他全身上下陣陣發癢。
「殿下，問題應該不是很大！你看，天石元氣基本被納入他體內，真的沒有多大浪費。」
易氣進行到關鍵時刻，頗具靈性的龍息會突然反悔；純正的元氣，斬斷受體的脈絡氣血。這是讓慕重聖一直害怕看見的兩樁事故，所幸，有驚無險。
根據過往經驗，一個正常身量的男人，極限是吸納半袋元氣。而且，由於容器質量、包裝運輸等問題，最後真正能用的元氣往往只剩下大半袋。
望著賣相有些對不起觀眾的喬蒙塵，慕重聖自信自己沒有看走眼，否則，氣罩里滿滿一膀胱元氣被誰吞了？總不會無緣無故遁土吧？
會不會是妖龍的餘孽佔為己有呢？也不太像，畢竟這元氣與龍息格格不入——忘記了，貫月槎上的小規模火災，不正是因為龍息與稀釋后的元氣摩擦引發的？而且，敖毛九的龍息遠遠掛在樹梢，沒有機會沾上元氣。
最後一縷元氣消失，氣罩也被慕重聖重新收回袖中。驅散餘氣，藥師夫婦一人捉住一隻胳膊，不由分說便開始評估理療效果。
手指將近未近之際，夫婦倆幾乎同時驚呼一聲，雙雙退了幾步。原來，喬蒙塵身體表面竟莫名生出些應激之力，瞬時將他們手掌彈開去！
咦，慕重聖暗運脈氣自我保護，免得遭到丁藥師同樣的下場。手指之下，對方脈理奔涌沸騰，雖隔著布襦肌膚，卻依舊浩浩然如黃河決堤、泱泱然似濁浪拍空！
如果僅從表象看，這小子還真是一個不世出的好胚子！不過，現在妄想論斷為時尚早！一切都要看他能不能通過考驗，才好蓋棺定論。
納入元氣，非但沒有同喬蒙塵本身從娘胎裡帶來的、支撐其命理的氣脈相衝突；相反，還以最快的速度相互融合，相互同化。合二為一后，兩種從來沒有機會相遇的氣脈攜手並進，牽著手在喬蒙塵體內到處遊走，汩汩流動百無禁忌，無怪乎會彈開藥師的手，俘獲二殿下的求賢若渴的心臟。
脈息的巨大變化，撐開了喬蒙塵迷糊的眼睛。他搖了搖腦袋，搖了搖屁股，抖動四肢，極度不適應當前的生理變化。不過，值得慶幸，神識似乎沒有因此受損，反而蠢蠢欲動，形成一個小小的頭腦風暴，弄皺了四周的氣流走向。
由於體溫飆升，汗水如雨下，很快浸濕了喬蒙塵的衣衫。他實在打熬不過，收起怪模怪樣的修鍊姿勢，兩把扯掉這幾件累贅。
你……雖說看起來年屆中年，實際上幾逾三百周歲，可歐藥師到底還是個女人。主觀上想看看年輕男人的身子，客觀上又不能看，尤其自己男人剛好守在旁邊。
歐藥師華麗轉身，丁藥師大光其火，慕重聖哈哈大笑，喬蒙塵一臉愜意。
按理，易氣要經過泰氣融神、朗氣清天兩個進階，在確認身主人氣合一且沒有後遺症后，才可以引導進入下一個進階：易血。
融神和清天先後有別，分開修鍊。以前最快的過關記錄，的確出現過只花一炷香時間的。但那隻發生在個別天資最好氣血最純的修者身上，普通人只能龜速爬行循序漸進。然而，即便是最牛逼的修者，僥倖以最短時間融神，也往往逃脫不了大病一場、休息十天半個月之後方能進入修鍊清天階段。
可眼前的下界人，似乎沒經過這麼多周折。泰氣融神、朗氣清天這兩個進階，居然在同一時間全部兼收並蓄了，省得麻煩。
不可能吧？藥師夫婦行醫干這麼多年，見過各種形色、資質迥異的人，卻從未遇到今天這種蠻不講理、不循常規的傢伙。關鍵還在於，目測這廝，精力充沛活力十足，不像行將就木的病號。
都說師傅引進門修行靠個人，精魄宗一脈的修鍊更是如此。給你提供基本的保障，是好是歹是死是活全靠個人自覺。
汗水住了，呼吸聲小了，喬蒙塵沒事了。
異類，絕對的異類！
那麼，繼續玩下去，我倒要看一下他的極限何在！慕重聖緊繃的小神經，放鬆了踏實了。現在，暫且將精魄宗別的門人放上一放，他已發現一塊璞玉，一張可以左右進退、一張讓驚天逆轉成為可能的王牌！
前提，他得聽話。
還磨嘰啥，趕緊步入下一個進階：易血。
醫用急救箱很好很強大，收起癟癟的膀胱，又有新玩意兒出來。歐藥師左右手的修長指縫間，分別握著兩件星芒流轉的東西：左手白光閃耀，右手彩霞簇擁。
目前，精魄宗掌握的、成熟的易血之法，也分為兩個步驟，依次是雷錐沐血和兒虹赤血。雷錐，雷池泄洪后，池壁上會留下雷液鈣化形成的石鐘乳；采之，淬以神識，即成。兒虹，霓虹幼體，通身金赤色，成體前擒獲裹以冰晶窖藏，用時方取以免失效。
大抵與白螣渡劫必遭雷炙一致，經受天打雷劈乃精魄宗門人成神的必由之路。於是，雷錐、兒虹一起用上，就怕煉不出真金，取不來真經。
雷錐爍爍，隱有雷聲隆隆電閃倏忽；兒虹金赤，縹縹緲緲亦幻亦真。
沸騰過後，喬蒙塵半歪著身子，感覺自己怎麼就像個半身不遂的殘疾人。他不知道，慕重聖承諾了，要給敖毛九的龍息留一條主脈，於是，左半身便空了出來，留待龍息回歸。
隆隆隆，微縮版的雷聲響起，喬蒙塵不及做最起碼的反應，全身上下就被雷錐戳了個遍。每戳一個地方，馬上有白光補上，瞬間已留下無數個白生生的小圓點。
發泄完，雷錐即刻變得平淡無奇，像一塊真正的石頭掉下去，摔得四分五裂的。喬蒙塵有點慘，左半部倒沒啥，右手右腿上的衣服焦黃一片，像被人用黃油漆刷過一樣，齊整整的煞是搞笑。
呸……他吐一口帶有絲絲血跡的口水，示威性地瞪著歐藥師——再來！丁藥師連忙再運脈氣，助他消融雷電擊打后的氣血變化，以免氣散人亡。正忙得不可開交，兒虹也被分為兩團，一團從頭到腳，一團自下而上，循著喬蒙塵的身體迅速移動。
喬蒙塵一陣清涼，剛才被雷錐擊打的微灼感被兒虹盡數吸去，代之以春風拂面的舒坦感受。
血脈是維繫元氣的通道，所以易血最是危險。據非官方的不完全統計，被擊成廢物、剝奪陽壽的比例，往往是其它進階事故總和的三倍以上。
通過易血階段，才標誌著易氣真正成功。慢說凡胎肉體，就是神識強大、無法無天的本地人，幻想以自身氣脈對抗來自上天的威壓，無疑是在以卵擊石。因此，要抗衡雷錐和兒虹，必須擁有天石元氣的強大氣息；而一旦受得住這兩種考驗，不僅可以檢驗修者的元氣，更可以在無知無覺間完成易血進階，步入人體修鍊等級的二段：守拙。
粗略計算時間，從易氣到易血，才花了不到半個小時。
算上閑扯的時間在內，前後只耗費半個小時，就完成很多人直到臨終前都無法達成的目標，這得是一個擁有何等無上資質、無上潛能的怪獸？
話說，前兩個進階看似被動，實則在考校受體的體征，接下來的修鍊，百分之百要喬蒙塵自己獨立完成作業，無關人等有心無力。
開始易脈。
精魄宗本門心法所載，常人共有二十四條氣脈存在，維繫著肉身、神智的日常耗用。鍊氣先修脈，但主脈如同生老病死一般不可捉摸，更有無數支脈繁雜無可計數，實難收發自如。故精魄宗創立以氣易脈之玄技，藉助天石元氣易換氣脈。
不過，修為能煉，意境難悟。修者若無高人一等的悟性，總過不了這個坎。精魄宗門下三百餘弟子中，大多就被卡在這上面，曆數十年之久還是一籌莫展。
修鍊神馬的，喬蒙塵毫無經驗，完全是白丁一枚。平心靜氣？別搞笑行不？他真的不行!
但是，慕重聖用實際行動告訴喬蒙塵，如果願意，白丁也可以牛逼一把。
「屈膝、盤腿，以目視我……別分心，看著我。」慕重聖臉上第一次出現焦躁的神色，他知道，自己只能幫到這個程度，行不行全靠對方的造化。
看你？看你幹什麼？你這坨腦滿腸肥、油污遍體的肥肉有什麼看頭？
喬蒙塵賭氣地伸長脖子，距離慕重聖低下的腦袋，只有十公分的距離。
正中下懷！慕重聖的眼眸中仿似有無窮魔力，牢牢牽住喬蒙塵眼球，讓他不敢稍動無法再作他想。丁藥師夫婦知根知底，見二殿下準備發飆，趕緊退到安全地帶，好端端地中槍換誰也不幹！
因為害怕，所以躲開。應天城二殿下使出的招數，不是意念催眠心理暗示之流，而是一種以損壞神智為手段、剝奪自由為目的的邪術：諸由。
高大上的應天城貴胄，按說不會弄這種令人不齒的下三濫，也許被就要進行的大考逼急了，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慕重聖無奈地選擇了喬蒙塵、選擇了「諸由」。
因為不是長子，無法世襲城主大位，慕重聖轉而寄情于山水、忘情於江湖，上自琰浮洲諸神，下至離天大陸三教九流，都與他有往來。
諸由，便是從草根力量中習得。
藥師夫婦之所以會害怕，是因為諸由還有一個終極版本，名為吸天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