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交易
這一天,窮極無聊的白螣感覺全身奇癢無比,於是,只好放下從靈蛇界竊取的、只有蛇蟲才能看懂的魂書,開始專心捕捉身上的跳蚤和小臭蟲。
生而為蛇,還會長出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人吃五穀雜糧生百病,白螣不吃不喝……也要生病滴。
真的,算上不羈的風在內,空氣還有許多肉眼根本看不見、伸手也摸不著的吸光類蟲兒——飛蚤、恙蟲、白蜱。說來也蹊蹺,白螣一直沒有中斷對自己身心的錘鍊,並且已艱難渡了六個劫,按理蚊蟲螻蟻罪不敢侵。可一遇到天氣劇烈變化時,這些不要臉的可憐蟲還是會來騷擾它,弄得不時有小疙瘩從皮膚上冒出來,煩不勝煩。
白螣修鍊千年,可修來修去還是蛇。既然蛇身難改,它只有儘可能地保持體表的水分,免得被別人罵狗娘養的。總的來說,寄生蟲尤其喜愛濕性皮膚,脫離低級趣味的寄生蟲也概莫能外。有吃有喝順便還可以洗個免費澡,傻到不願做蟲的才不幹呢!
天生低人一等——沒有手腳,白螣只好彈出高人一等的長舌,啪啪啪地敲擊蛇鱗上的腫塊。如果運氣夠好,會抓到不少的飛蚤和恙蟲。
正忙得不可開交,突然感覺身上微顫,似有活物在殘缺的河道出現,進而牽動了靜靜的不知懸浮了多少歲月的古老遺迹。白螣奇怪莫名,或者,這看得到卻不容易觸及的違建之上,還蟄伏著另一個已修鍊出翼骨之身的傢伙?
輸送流雲的雲河古道堪為神來之筆,一看就不是普通之力所能完成:誰是建造者?用途何在?還能存在多少年?
渡了第三劫,白螣可以身輕如燕;渡了第四劫,白螣更能開啟柔若無骨的境地,一旦某處出現有形的東西,無論隨風飄移的雲層,還是雨後初霽的霓虹,只要它喜歡,就可以依附其上,放浪形骸之外而不為首付折腰、不讓地價傷神。
……
在它背後不到三尺之遙,小個子的翼古翼經兄弟一臉煞氣、滿腔怒火,兩根玉杖幾乎就要戳到白螣的大腦袋。
「哎呀,」伸出去的長舌頭停滯了有那麼半秒鐘,立馬反彈回鼻尖上,順帶重重地砸在眼睛上——這些矮人特么太能裝了,原來竟是身懷絕技的異人!本來就深受驚嚇,偏偏舌頭又不爭氣。雙重壓力之下,一口氣沒接上,多半截蛇身從雲河古道上直挺挺垂下去,距離草地只有一步之遙,故而引來驚呼一片。
百忙之中,白螣看了一眼,幾十個小腦袋仰面朝天,明晃晃的手裡都執著小刀小槍。
原來行蹤已經暴露了。
砰砰兩聲,玉杖結結實實地喂到白螣蛇身上,驚起飛蚤恙蟲兩三隻。也是白螣道行高深兼之皮硬肉厚,物理攻擊外掛家傳炫技,雖然一出手就用上殺招,幽者的後嗣們居然傷不了它。
多少年了,翼氏一族原以為已將這化外之地早就改造得人鬼莫入,孰知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頭上居然藏了這麼一個大傢伙!
發現雲中藏的白螣,還是全賴翼小開眼尖。小神經追殺一隻誤入草雲澗的大雁,飛出的羽箭,不偏不倚,正好射在雲河古道上白螣的尾尖。囿於修為不夠,小神經一口氣搬來兩個爺爺輩的救兵。
再怎麼樣,也不曾料到會被小矮人們暗算。盛怒之下,白螣不顧翼經等人只有自己體積的千分之一,尾巴一擺,一坨類似雞冠子的綠色肉質隆起,從鱗角之間的肉隙無中生有。綠蛇冠見風就長,頃刻就變得比兩個矮人爺爺的身高加起來還高。
翼經識得厲害,長出蛇冠子的大蛇,生理年齡應該不會低於一千年,而且應該是修鍊了足夠年限,才有這種有悖常理的變異。但是,原來藏得隱秘的綠冠子突然冒出,到底幾個意思?
久在荒野混跡,百獸千禽的生活起居、形態秉性,翼經不可謂不清楚。
在荷爾蒙的刺激下,有一種只在求偶繁殖季才出現的外觀變化,叫做婚羽。為博得雌性同類的關注,很有一部分雄性動物會長出一身華麗的婚羽,以增加自己抱得美人歸的籌碼。
眼下,白蛇配綠冠,是瞧中了誰,進而準備掠去當壓寨夫人?可是,這身材也太不合拍了一點吧?
沒必要想太多,凸起的蛇冠只是下意識行為。
翼古沒弟弟那麼多花花腸子,掄起白玉杖繼續無頭無腦地砸白螣。講究拖慢對手節奏的「拘絆之術」,更是無休無止地侵其身磨其志。對打一陣,白螣空有千年造化,卻無法應對小人兒們的有意改變氣流、製造氣盾的殺招。照這樣的趨勢發展下去,它馬上蛻變成一條僵而不死的廢物。
如果連這些伎倆都對付不了,白螣耗費千年來修鍊的心血還真是白瞎了。夜視、熱感、毒殺、自我複製,都是它天然生就的本領,而且隨著修為的提升,這些其它種類所不具備的屬性,只會無限強大到可怖的地步。
紅袍翼古正殺得痛快,突覺眼前一顫,視覺里的古雲河道、連同自己那柄白生生的玉杖、連同那條白生生的蛇體,都在劇烈搖晃。
雲要塌了?
這個念頭還沒完全消失,紅袍綠袍兄弟雙腿一軟,齊齊摔在千瘡百孔的雲堤上,全身上下觸電一樣震蕩不已,感覺自己的七魂八魄都要被顛出來了。
白螣帥氣地甩了一把蛇冠子:「我還有三種手段,每一種都可以輕易取你們的性命,要不要試試看?」
該死的蛇精到底玩了什麼花樣?祭出的奇術讓兄弟倆連連中招。極具魔性聲音,以空氣作為媒介,迅速傳導到翼古翼經的耳蝸里,讓兩人如沐在驚濤駭浪中,耳朵被一陣緊過一陣的波浪猛灌一樣。
苦於無法言語,要不然,不甘示弱的翼古必會反擊說他們也有其他手段。作為幽者,翼古翼經真的不止這點三腳貓的本事;可是,身形受制於箍身咒的壓迫,諸如遁形術、伏殺功等,根本無法逐一施展,就被來路不明的壞蛋制服。
老哥倆正氣餒,耳鳴眼花魂飛魄散的不適倏地消失,劇烈的震蕩感也頃刻化為烏有。被折磨得無氣可撒的翼古強撐著站起來,狠狠對著白螣吐了口痰,然後,他提起玉杖準備二次攻擊。
「夠了,別打了!」
蛇信一伸一縮,白螣拱起巨大的鱗腰,準備故伎重演,用震蕩波再次教訓紅袍,讓他多長點記性。嗚……中氣十足的咆哮聲過後,綠袍翼經徹底震懾住不諳世事的兄長和迫於無奈的白螣。
「尊師何人?你這招『極撼於野』是不是師出『離殤行者』徐震旦一門?」
率先動手的居然轉而套近乎?白螣愣一下,不想搭理他。
你錯了,白螣。
英雄就是要問出處嘛!要不,你打我我打你沒完沒了,還講個屁的世界和平人類大同啊?
「我們是奧歧島幽者翼氏後人,與大陸徐氏、莫技氏同屬幽者宗脈,徐震旦正是大陸徐氏的一代宗師。」不知出於何種考慮,翼經繼續向白螣的示著好。
白螣繼續搖晃著大尾巴,一左一右很有節奏感。它歪著頭,一會兒看看古雲河堤上的翼古翼經,一會兒又俯視地下的人群。沉吟再三,白螣才開口:「我並不知道你所說的這些人!不過,我知道我身上的肉,可以助你們改善內體,慢慢恢復常人身軀。」
白螣的這句話,一語道破最令翼經頭疼的事。現在,至少可以從側面證明,白螣已開始編造一個可能招致雙敗的謊言。不過,這屬於半斤八兩的事——翼經順著白螣的提議主動示好,原諒了白螣的不請而至,原本也是懷有邪惡的目的。
兩下一拍即合,只差簽字畫押按手印。
白螣要突破天劫,必須依靠外力完成第一步:懸浮。唯有如此,才能保證自己能長時間停駐半空,迎接稍縱即逝的天雷,任它烤得外焦里嫩。
懸浮,一直是眾多遨遊九天的修行者無法參透的難題。根據普天下的至理,只有能量達到某個臨界點時,物體才能憑空飛升。因而,無論類似飛龍、麒麟這樣的神獸,還是自詡為上仙的一干男女,飛升降落要相對容易,畢竟那是能量在相互之間產生作用、適時轉化。但是,長時間在空中保持一動不動的姿態,殊為不易。
可以說,懸浮,才是檢驗修鍊成色的主要標準。括弧:之一。
速度雖慢,翼經倆兄弟卻能飛。剛才對話時,白螣發現,翼經竟然可以靜靜地懸在頭頂!換句話,他們可以懸浮。就是這不經意的一瞥,讓它作出令自己掉入肉痛循環之中,至今不能自拔。
奧歧島翼氏有一門奇術冠絕九尻大陸,這門奇術是叫做雲石斑。掌握了雲石斑,便能懸浮空中。而習就雲石斑,必須基於特殊的體質和長期服用雲浮之石的煉化晶體。只有兩相結合,才能身於半空而不墜。
翼經只有悠者先祖殘存的血脈,他沒有吃過雲浮石的晶體,連見都沒見過。懸浮於虛空之中,只是先祖的技藝水到渠成的結果。因為,從他的兒子這一代開始,無人再有懸浮的先天條件。
可是白螣不知道,以為這高不盈尺的小老兒乃可托之人:「授我懸浮之術,不白要,我割肉滋補你們!」
如此,兩下約定,每三年,白螣割送鮮肉一百斤,而翼經授雲石斑兩章。
以上,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故事淵源。
……
喬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