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死了一千年的人神
翻過這道坎,喬蒙塵的尋劍之旅就算到了最後階段。
幸得有矮子土爾七的土地知識,要不然,面對無邊無際的無極淵岩,上哪裡去找三尺埋劍之地?
無方界之所以會呈現顛覆常理的外觀,和土爾七的大哥土蹩不無關係。雖說同為兄弟,但土蹩的年紀比四胞胎整整大了一個甲子。也就是說,土蹩他習得了上輩人傳下來的手藝,成功將土壤和植物的屬性進行了置換;而四胞胎只是依靠骨子裡流淌的血脈,像警犬的嗅覺、蜜蜂的信息素、蝙蝠的超聲波以及候鳥的生物磁場等等一樣,擁有某些不用學習而天生所具有的技能。
眼下,土爾七正依靠對土性與生俱來的天賦,循著在無極淵岩上下各處發出的各種金屬腥味兒,雷達般掃描著那柄遺失千年的人間神器——龍牙巨劍。
平均海拔動輒超過五萬米的高山脊樑,處處透著地球上無法比擬的殘酷環境。好在現在是大陸南方的初秋時節,高山之顛的寒氣尚還處於可接受程度。只不過,古戰場留下的種種殺氣戾氣怨氣,時常在低洼背風處流連徘徊,讓這裡憑空變成生命禁地。
人跡罕至的無極淵岩北坡上,兩個小小的身影沿著雪線慢慢上移。其實他們的速度很快,但有巨大高聳的參照物,便一下子拉慢了高速行進的節奏。
喬蒙塵有隼掠罩,聚氣入腹讓上升毫無困難;土爾七則是鑽地鼠,以土性挖土打洞節節攀升,雖說時常有巨岩頑石橫亘前路阻擋方向,卻也難不倒他。面罩、鋼盔、掘地鑽,有土的地方,就有土爾七的生存空間。當然,頂盔摜甲固然重要,但昔日琰浮洲土地爺遺傳的的土系原力,才是關鍵。
可是,任何事都不會一蹴而就。遇到由一整塊不知名堅固材質構成的山脊時,無堅不摧的裝備再加上祖傳的血脈也無可奈何。這時,喬蒙塵就只能耐心等待,或者提起土爾七看似不大實則重量驚人的身子飛上一段,直到越過障礙物。
白晝漸盡,黑夜當仁不讓的接過班去。
兩人抹了一把自己額頭的汗水,均感這一天基本上是白忙活了。
無極淵岩向兩頭無窮無盡的延伸,光是北坡一面,就遺落了成千上萬的兵刃箭簇。雖然大部分已腐爛歸於塵土化為烏有,但這裡更有很多不知名的骨骸,從外觀看大都形體巨大、模樣古怪,即使歷經千年的風吹日晒、細菌吞噬,這些骨骸竟然都還完好無損,不知是何種遺獸異人所留。
影響土爾七判斷的,主要還是出自這些腐而不朽的骨骸。有了骨骸那無形之氣的保護,鑲嵌於骨內的以特異金屬製成的飾件、假牙及義肢,就能彌久而歷新。也因為這層帶有保護膜的骸氣,才害得土爾七白白忙活著,浪費了大把的時間。
只要有聲波、電磁波,雷達就得有所回應;只要有異於土性的金屬器械存在,土爾七就得瞎忙。
這不是一個高效率的工作模式。
兩人找了個背風之處,草草吃了點乾糧就準備休息。
這天黑得好快,剛才還看得到纏繞于山腰的雲霧,現在就伸手不見五指了。喬蒙塵迷迷糊糊的糾結,到底是山高還是緯度低,才會造成這種時光如梭的天象。此時,土爾七已把兩頂帳篷支好,打著哈欠鑽進去。
睡得正酣,獸皮毯劇烈動了一下,圓溜溜的爾七團著滾出帳篷。他罵一句,又待爬回溫暖的被窩中去。啪,腦袋被什麼東西踢了一下,是被驢踢的吧?白天太累,土爾七還在迷糊中。
喬蒙塵急了,一把提起瞌睡蟲土爾七在雪地里摜了幾摜:「死到臨頭了,還睡?!」
他們的宿營地,大概離最近的山巔只有千餘米。也就是說,尋寶二人組現在位於五萬米上下。如此海拔的地方,無方界這邊飛得最高的鐵線禿鷂,也只能到半山腰處,與囤積於此的白雲等高。
是什麼鬼弄出的動靜呢?
無論是夜視能力或是對氣場的感應,土爾七都遠趕不上喬蒙塵。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一大團近乎通明的氤氳之氣正在升騰。這團氣來自下面懸崖新裂開的石縫,它越轉越快越積越多,漸漸變成比載重卡車還大的紡錘狀氣團。
無形的寒氣,從氣團內無可阻攔地衝出,使原本就滴水成冰的宿營地更加寒冷徹骨。膘肥肉厚的爾七,也覺得不大對勁,看看喬蒙塵再看看黑漆漆的前方,手中的掘地鑽閃過金屬質感。
神識不高的土爾七握緊鑽頭,就怕突然拱出一頭什麼怪物。
不對,這絕不是天候變化匯聚的冷鋒!怨念加上濃厚的殺意,迫得喬蒙塵幾乎背過氣去。奇怪了,土爾七看上去咋就像沒事人一樣呢?
也許是認為喬蒙塵是勁敵,所以,對方才會選擇性地忽略了較弱的那個!要不,土爾七可能已啼血而死。
見過控制脾氣的,沒見過連意念和氣場都能收放自如的!
正吃驚,那紡錘狀氣團停下自轉。氤氳中,一個巨大的虛影逐漸成型。豹頭環眼、虯須如鐵,戰神牛頭盔、龍吟胸甲、荒野鎧靴,再手執一柄碩大無匹的紅色巨劍,汽化的巨人栩栩如生,懸浮在無極淵岩那離地五萬餘米的虛空之上。
巨人的輪廓有微弱的藍色熒光,眼目則紅彤彤的似要噴火。有了顏色的點綴,相信土爾七那雙比常人目力稍好的眼睛,也能看出端倪來。
「地牛!」
「龍牙劍!」
兩人各自發出截然不同的驚呼,皆因關注點不同。
土爾七的祖先,另闢蹊徑開創無方界后,「地牛」一詞在這裡流傳極廣。有幸逃過生死劫的老輩人說,地牛是一個身披鎧甲頭頂牛角冠的人形怪物,每隔兩三年就會現身於大霧瀰漫的山林河川;並且,專以童男童女肉為食。於是,陸陸續續失蹤的孩子,似乎便讓土氏一族有了特定的防禦目標。為徹底挖掉「地牛」棲身的害人之所,爾七的太爺爺開始著手改造環境,黃花橙樹、綠土綠石,讓終年積鬱在谷底盆地的霧靄漸次散去。
這只是土氏一族雄心勃勃的改造目標之一,在土太爺的內心深處,重回琰浮洲天宮般的生活,才是最主要的動因。可惜,被剝奪了無上神識的他沒能熬下來,他的兒子、孫子以及眼前的爾七也沒有長壽無疆的血脈,陽壽一盡便會土歸土塵歸塵。
所以,儘管異樹奇花、環境迥異,無方界只是一個改良並不及格的另類小天地。可悲啊,雖苦心經營、用心改造,違了天意重回平庸的人們,無法掌控自身的命運。
臨行前,丑叔交待得最多最詳細的攻略,應該就是這柄虛化的、透著遠古神秘力量的絕世之劍:劍身寬大,劍柄最末端鑄了兩顆龍牙,左海矛右鉤岐,呈鉗子狀探向後方。
海矛和鉤岐,都為玄古紀後期滅絕的隔世龍類。傳海矛善鳧水而鉤岐精烈焰,這同一柄劍身裝了兩種秉性相左的神物,爆發出的威力足以讓人遐想聯翩。
柄寬劍長,尾端發光,這不是丑叔一心想得到的龍牙巨劍,還會是什麼?
一時間,兩人忘記害怕,眼巴巴等著對方禮節性的回復。
果然,有動靜了——
「鼠輩,深夜弄出動靜來,吵得人無法入睡!要覆天不成?!」
夜半的萬丈冰崖間,看似空無一人的黑暗中傳出叫罵聲,也是夠倆傢伙喝上一壺的。好消息是這罵聲似乎沒有表露出暴怒的跡象,相反,還令喬蒙塵他們產生幾許莫名的親近感。
怎麼說呢?嗓音渾厚圓潤,好比解說員充滿意境的串詞一樣。
對了,這叫做有磁性的聲音——這麼描述的話,您大概不會吐了吧?
動靜?喬蒙塵瞅一眼腰下的竊血劍,心說不會是這貨夢遊弄出來的吧?
竊過的命喝過的血多了,應該會活過來的。這樣來解釋,不會錯得離譜。喬蒙塵嘻嘻一笑,趕緊說:「對不起,是劍不小心自己掉到地上。」
說完,他偷偷地放回已出鞘的竊血寶劍。
這一小動作當然難以逃過虛影的關注,「他」全身一震,組成輪廓的熒光微微抖動起來,想來內心必定激動不已:「等一下……那把劍給我看看……」
喬蒙塵心頭有些眉目了,唰地一下重又抽出寒光閃爍的竊血劍。劍身離鞘,他犯難了。
怎麼給?對方又怎麼拿?
正計較時,「投過來」,男中音又一次發話。好的,喬蒙塵隨手一擲,竊血劍挾著勢大力沉的殺氣飛出去,風中隱隱傳出由眾多劍下之魂合吟的哀曲。
劍芒電閃,虛化的龍牙劍劍尖如磁石一樣,輕輕吸住妖氣十足的竊血劍,化解了喬蒙塵灌注龍氣的力道。虛影輕輕地噫了一聲,似在懷疑喬蒙塵小小的身軀竟然蘊藏著如斯神力。
土爾七恍然大悟,他噗地跪下去:「項老英雄,一定是您老人家顯聖了吧?請收下無方界土爾七的一拜!」
項祖虯的傳說,無方界亦有耳聞。
不出所料,虛影的正主,就是死去整整一千年的下界人神、聯合各界抗擊冥界大軍的項祖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