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關於隼掠罩
按理說，天譴族人平均逾五百斤的體重、超過三米的高度，站起來就是一堵小山，喬蒙塵比普通下界人略高的個頭，在他們看來不過是稚幼小兒一般。
直到挨到喬蒙塵肩膀，兩個巨人方始後悔。
悔之晚矣。
喬蒙塵果真快如閃電，巨人們斷線風箏一樣翻著跟頭栽出去，砰砰兩聲悶響，兩人已在百米開外的地上趴著。這還是喬蒙塵心存最後一絲善念，要不，他們確定已經在海水中練習游泳。
直接弄死水母坐騎、間接弄死化銅，差點弄死倆侄孫，丑叔已吃驚得合不攏嘴。想當初，老態畢現的求醫者可不是這副動輒置人於死地的性情，而他腳下的這塊神奇的石頭島，雖堅石遍地、難覓沃土，卻也不具備孕育邪惡之氣的條件。
如果當事者不開口，活了二百餘年、已近陽壽的天譴族族長丑叔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
一切皆因敖毛九在作祟。
敖毛九是誰？是從內心到氣血到外在表現都充滿暴戾頑魯的傢伙，是一頭不折不扣、如假包換的妖龍。龍族那與生俱來的力量，讓它幾乎無所不能，在天高地遠的離天大陸，能降得住它的寥寥可數。退一萬步講，即使被真正縛住鎮壓，也沒有什麼卵用，陰魂不散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現在，敖毛九不知生死，但桀驁的龍氣卻留在喬蒙塵的體內，極大的影響著他的秉性和氣質。即使五色石液已從百會穴擠壓出與人體格格不入的獸氣，但餘孽猶存，並更多地留在他的腦袋、心臟等部位，改變著他判斷、應對外來因素的反應。
也幸得有龍氣的保護，還有一路上吃下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所謂奇葯、靈物，讓他歷高溫封閉而涅槃重生，變成一個不知潛質有多大、喜怒不定、徒具人形實則獸性十足的異類。
丑叔自忖，就算他本人出手，也鮮有機會，干過猶自光著腚溝的喬蒙塵。於是，他揮手讓兩個自不量力的侄孫放棄下一步無謂的抗爭。他本人則放下身段：「壯士請消消氣，不要和兩個莽子一般見識。」
喬蒙塵眯著眼，示威般瞪著丑叔以及摔得面目青紫的十一和二十七，省得兩個巨人一齊上來對他二次圍毆。
「沒有關係……三個一起上我也不懼。」
這小子太不識抬舉，但丑叔有求於他，尤其見他表現出駭人的體格，更不得不屈尊賠笑著說：「說哪裡話，為了聯合起來對付冥人，我們不都是一家人不是？」
這句話似乎有用，被邪惡龍氣蒙蔽住眼睛的喬蒙塵終於解除戒備，走上前主動去握卯十一的巨掌，笑嘻嘻地試圖為自己的魯莽開脫。
臉皮夠厚，心理素質也不是蓋的，隨時可以翻臉可以笑臉，完全視對方為能玩弄於股掌的黃口小兒。十一和二十七沒有老頭子那麼厚黑的造詣，不理也不是理也不是，強擠出的笑臉比哭相好看不了多少。
「放心罷，我會兌現承諾，替你們找回龍牙巨劍……當然，前提是它還在。」
丑叔喜不自禁，連忙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不知壯士你還有什麼要求，我會提供竭盡所能的幫助。」
「那好，先給我……」話未說完，晾在一旁多半天的衣服下亮晶晶的。喬蒙塵微楞，隨即一口便吹開衣角，露出如意袋裡的睡晶來——
「想看不是，那就看個夠吧！」
無厘頭的話語，讓別人以為如意袋藏了個小人兒，於是伸長脖子瞧過去。見大家的好奇心被充分調動起來，喬蒙塵又惡作劇地鼓起嘴巴，牽動衣角遮住了睡晶。胡亂扔在地的衣服遠在五六米開外，僅憑氣定神閑的張口閉口，就能任意吹動厚厚的海獸裝。一來一去，這得需要體內積蓄多大的氣流，才完成得了呢？
反正丑叔再年輕上十歲，也是肯定做不到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睡晶里的慕重櫻幻體，極有可能從始至終見到喬蒙塵的變化，尤其是那幕癲狂造次的畫面。要不那雙美麗的、配有長睫毛眼睛不會微微顫動。一切細微的變化，早已逃不過喬蒙塵那經過高溫消毒的濃眉下的眸子。
哼，要不怪你過份美麗，老子早就把你一扔了之。
回到石宮，急不可耐的喬蒙塵催促天譴族老頭快快準備，他要上路了。此刻，丑叔卻猶豫了，他不知道這小子會不會老老實實履行承諾，畢竟失了心散了神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不能以正常眼光一概論之。
將他們的鎮島之寶，交給一個瘋子，無疑等同於把自己捆到一個瞎子背上，而且，瞎子已走到絕崖邊。
可是，還有備胎可以選擇嗎？
天譴族的至寶，從逃離冥人追殺至今，也有整整一千年沒有再現人間了。他們從未一用，也無人敢用，誰知道效果還理想不？
隼掠罩，傳說中十步一殺人千里不留行的神器，是當年先祖項祖虯留下的唯一遺物。製作隼掠罩的原材料，采自離天大陸已絕跡的怪禽——木隼。木隼動作迅猛鐵喙鋼爪，尤愛嗜食電窈未成年的幼禽。短距離衝刺的速度雖比不上成年電窈，但對付羽翼未豐的小電窈，暴戾的木隼綽綽有餘。就是因為嘴饞的原因，導致電窈家族集中全部力量撲殺它們，為整個木隼的滅絕帶來伏筆。
又一個吃貨的悲劇。
走過石宮核心房間后一條長長的暗道，他們來到位於石頭圓山的錐頂。這裡是一個巨大的漏斗狀環形坑，下面不可思議的有深洞直通海底。火山口樣的環形坑由整塊石頭鑄成，光生生滑溜溜不見一絲縫隙。站在其中，只聽見黑黝黝深洞里波濤倒灌之聲。
走到洞口，丑叔率一眾巨人納頭便拜，嘴裡還念念有詞的，內容不外乎原諒不肖子孫無能、祈求祖先神靈保佑之類的違心話。喬蒙塵立而不跪，人家也拿他無法。
黑咕隆咚的洞里有古怪？喬蒙塵偏著頭聽了一回，未見異狀，正想譏諷幾句，卻感覺腳下猛地一搖，差點摔進洞中。此時，成筐成筐大如磨盤的各類鮮魚活蝦抬進來，一股腦倒進洞內。
砰砰，又是幾聲地動山搖的巨響，強烈的咸腥味沿著洞壁上涌，沖得眾人腦門直疼。十餘噸重魚蝦倒進洞里，隨即傳出咔嚓咔嚓的咀嚼聲。
果然有巨物眠於地下深海，不過，這獨釣石並非混沌開天就存在的，而是由上界一手打造的化外之地，想來這未知巨物不是什麼洪荒古獸，充其量也不過是天譴族替上界那些逍遙人士們照料的寵物罷了。
祭祀完畢，丑叔整整裝束，大吼一聲「羅漢陣」，由幾十個巨人壘成了一個高達百餘米的人梯，赫然成型。雖說「羅漢們」個個力大無比體積過人，但好漢架不住人多，最上面的怕摔、最底層的怕壓，那情形一想便知。不過，壯觀的人塔一動不動，屏氣凝神等著塊頭更大的丑叔往上爬。
上面有什麼？除了以藍天白雲做背景的環形山口，似乎啥都沒有。
可是，喬蒙塵自信滿滿的眼力成功被騙。在一片虛無中，一根無色無形的絲線，從天宇一直下垂到人肉塔塔尖。絲線上懸著一塊同樣虛無的東西，在陽光底下，偶爾有亮銀色的耀斑閃現，很讓喬蒙塵這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覺得稀奇古怪。
再說一次，老族長丑叔的架子太大，明明最頂上的人伸手就夠得到，他非要拖著臃腫肥大、老邁不堪的自己，既給本人也強加給別人一份沉甸甸的危險。
老了，就頤養天年不成？犯得著這麼拼嗎？
脖飾一樣大小的隼掠罩，被丑叔有驚無險取下了。千年的日晒雨淋、雨打風吹，並沒有奪去隼掠罩的任何光華。這串精鋼外質的隼掠罩，只有靠近陽氣極盛的人類，才會顯露出它那隼羽與天石淬鍊結合於一身的本色——亮銀色。為什麼？因為隼掠罩上面隱含著霸道的氣流，這是地球上任何一種鐵礦石都煉不出的「鋼氣」。
擁有鋼氣環浸的隼掠罩，是莫大的幸福。能飛善跑自不待說，戴上它，普天下的物理攻擊基本免疫。套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話：不會呼風喚雨、引雷招電，裝神弄鬼的蠻力攻擊都特么是浮雲。
看來，為了得到龍牙之劍，丑叔真是連家底都賭上了。只是，不知道喬蒙塵能不能還他以皆大歡喜的最終結局。
為了證明隼掠罩的神奇，老族長親自將它套在喬蒙塵的脖子上，然後命人持刀劈砍。沉浸在祖上榮耀以及神器光芒之中的他，顯然已經忘記，此時的喬蒙塵已非彼時的喬蒙塵。
哐當一下，大刀落地，那人也無辜躺槍，重重地摔在地上，肩膀和屁股分別挨了一拳一腳。
遇到這種情況，正常人都會下意識的躲避，喬蒙塵不是正常人，他只是反擊。
丑叔咧嘴苦笑，真的是所託非人、看走眼了嗎？自己甘願冒著性命之憂的花式作死之法，換來的卻是對方不接受不妥協。這樣一來，威信大損不說，尋劍之路更加變得遙不可及了。
喬蒙塵還真是不可理喻，這邊丑叔還在出醜，他旋即又改變主意：「再試一次，我不會躲閃，更不會出手還擊。」
耍猴啊？老子看起來像傻子嗎？！不像？那好，誰傻誰去，反正老子不會再去送死！
巨人們都寂寂無聲，王顧左右的、裝傻充愣的、不拿正眼瞧的，反正關鍵時候沒有人願意出頭。老族長丑叔心道「當真天要亡我啊，這些後輩子孫的優秀代表中，竟沒有一個真男兒？」眼含熱淚，他暗罵著準備自己動手。
晚了半步，一道震蕩弧的銀光閃過，轟然巨響之後，喬蒙塵歪著嘴，顫抖的左手還緊握折了一半的鬼頭刀：「還真是錯怪你了，我果真沒法傷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