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學校不是黑社會

  「衛祭酒，東域的冥界就要捲土重來了，請儘快想好應對之法吧！」看上去，衛階應該是值得託付的人，喬蒙塵終於覺得可以卸下擔子，把重託轉交給別人了。


  喬蒙塵很吃驚的是，衛階居然不吃驚。


  聽到這個在喬蒙塵認為足夠意外的消息后，他只是淡淡地說「知道了」，就把話題岔到別的上面去，諸如幾點起床、哪裡就餐、所在班級、任課老師等等事無巨細說了個遍。臨走時，拿出兩套衣服給喬蒙塵換洗，並要喬蒙塵時刻注意儀錶，不得有辱國子監的門風云云。


  凈是些瑣事，用得著國子監老大親自過問嗎？見衛階和副手去得遠了，喬蒙塵這才若有所思地開始收拾少得可憐的隨身物品：綠方石還是沒有重現昔日的靈氣，要不是親眼得見，說不定會將它隨手扔了；袋子里慕重櫻的幻體情形卻不是很好，秀眉微蹙的樣子一看便知。


  他有心把睡晶拿出來透氣，可這裡除了一張床、一張桌還有兩個書架，連衣櫥都沒有，怎麼藏得住？說自己是登徒子還是小事，人家姑娘的名節豈不是毀了？喬蒙塵是現代人不假，可這裡是恍如回到古代中國的異星世界，誰知道有沒有三從四德、授受不親、非禮勿視等等清規戒律呢？


  正犯愁，衛階和雍以楷去而復返：「冥界妖孽重返人間的事，是你親眼所見還是聽誰說的？」


  「是我看見的，」喬蒙塵有心不想理會有點自以為是衛階，可最終還是覺得不能白跑一趟，「在爻山的鎖妖井那兒，跑出來一頭叫勾琥的變種飛天蜥蜴……」


  衛階從骨書上見過鎖妖井，之前一直以為這只是虛幻的東西，沒想到卻從喬蒙塵嘴裡得到證實。鎖妖井的出現，據說是上界和應天人短暫聯手期間，用以控制冥界力量、避免它們一枝獨大的標誌性建築，裡面藏著足以毀天滅地的神奇力量。


  衛階的興趣瞬間調動起來，額頭處的青筋微微跳動。初見喬蒙塵時，雖然看出對方身上有與其他修者迥異的體氣，但多次靠近也只能試探到一絲似有若無的氣流，因此起初的熱情迅速冷淡下去，直到聽到鎖妖井一詞。


  粗略統計，離天大陸上大大小小的國家逾數十個，但國與國之間相距遙遠，中間隔著千萬里的莽蠻荒野、天塹深谷，更潛伏了各類玄古怪獸、食人妖孽，是以東皋國民只聞其名，從來沒有人敢離開故土前往冒險一試。


  追求長生免於被冥人所害，是每一個國人窮其一生的目標。但下界之人天賦愚鈍，又缺少必要的成長條件，往往功敗垂成。以東皋國一地為例，凡人要達成目標，不外乎鍊氣洗髓，並期待這種玄而又玄的修鍊，積累到可以化境的一步，成為不食五穀雜糧的異人。


  鍊氣這玩意兒可遇不可求，對於凡胎肉體的庶民而言更是如此。大凡能被國子監相中的初學者，都是經過層層把關嚴格篩選之後，才能成為東皋國最高學府的學生。當然，按時繳納高昂的學費那也是必須的。


  從白丁到大學新鮮人，過程冗雜條件嚴苛。須知，象牙塔里根本不管你突破臨界點之前是怎麼做的，他們沒有時間、也沒有條件和義務去幫助普通人走進鍊氣之門。高高在上的國子監，只招收已經跨入氣境並小有所成這道門檻的學生。


  在此之前，能進入國子監在冊學生行列的，主要以兩類人居多：雇得起葯農和廚子的富家子弟以及傳承家族血脈、先天帶有異質內體的豪門之後。


  葯農負責遍尋深山老林挖取日見稀少的靈藥，諸如回神草、融氣葉等低端藥材。經驗豐富的廚子負責合理搭配，嚴控煎熬之間的火候。靈藥的烹制調和，最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多一分則罔，分分鐘化身劇毒之葯殺人滅形；少一分則怠，變成難以入口的豬狗之食。


  東皋國的豪門，是指侯伯子男爵、王族士大夫之類的世襲門第，尤以東郭、西門、南宮、北山四大族最為盛名。


  對化境的憧憬、對千年一輪迴覆滅宿命的恐懼，使得全國上下勁吹修鍊之風。但是，這股修鍊之風看似熱鬧，實際上成功者寥寥，大多數人一輩子都在低層次低位面徘徊直至終老，難逃陽壽天定而饋贈的一抔黃土。


  就像敖毛九說的那樣，隨著大限的臨近，崇尚固本培元、易經洗髓的風氣更為熾烈，藉機斂財者有之，豪賭身家全族進修者也有之，十分熱鬧。


  鎖妖井一詞出現，衛階再無懷疑。普通人能編造出這樣聽也沒聽說過的地名來嗎？加之，能從那裡全身而退，此人必有過人之處。喬蒙塵的身上，應當隱藏著超乎常人的內體！學而時習之，能幫助國民們從恐慌中逃出生天嗎？

  「這樣吧，」看到新希望的衛階誠懇許多，「這兩天好好休息，養足精神。後天我再來拜訪你……蒙塵老弟。」


  「請等一下，衛祭酒，我還有一個疑問——與沙漠交界的地方，我看見透明的天簾，那是怎麼回事？」


  衛階嘆口氣：「原來你也看見了……可能有些人良心未泯，用界石之氣築起一道結界，妄圖阻擋冥君的來路。真是太幼稚，躲得了一時躲得過一世嗎？」


  會不會是人間蒸發的猢一罡乾的？從虞伯墓莫名失蹤后，就再也沒見到它的猴身。在睡夢中，藏於蛋殼中的白色方石，一再出現於喬蒙塵的腦海里。


  傍晚時分，再次養足精神的喬蒙塵梳洗一番，剃去濃須換了衣服，神采奕奕地走出門來。此時正是老少學生們的晚餐時間，穿著統一校服的他們，要麼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討論學術問題，要麼圍成一個個小圈看圈內人展示的學習成果，筷子敲擊聲、喝倒彩聲、氣弧波動之聲、劍鉞相格之聲，讓國子監不大的校園很是熱鬧。


  離喬蒙塵最近的花池前，幾個年紀相仿的中年人，正弄著一個旁人看來很玄妙、喬蒙塵看來實在很小兒科的動作:原地起跳。


  他們中跳得最高的，能氣定神閑地躍起兩三丈，然後重重落在地上。有一個面色微黑的男人，好像是小群體的大哥。他沒有參與跳躍，而只是在一旁，向滿臉欽慕的青年女學生作賣弄似的講解。


  約炮利器之一啊！

  喬蒙塵略微駐足，便想前往食堂方向。沒有想他的出現，卻成功地引來一陣騷動。只因為面生且隱有異彩環伺，他一出現就成為全場焦點，蓋過了競相跳躍的中年古惑仔們。觀眾的移情別戀，當時就惹惱了為首的黑臉男。


  「哪兒來的高人？看起來好厲害的樣子？」黑臉男拍手頓足地走過來，滿滿的儘是挑釁的意味。


  「那就露兩手給爺們瞧上一瞧，看看適不適合在這裡混。」


  「鄉巴佬，趕緊滾開！」


  「看他那瘦猴樣，不知才吃了幾天飽飯，就敢跑到這裡充數。」


  ……


  幾人抱手搭肩欺到喬蒙塵跟前，身份好像也從學生迅速轉變為一群地痞無賴，言語中全是不屑和嘲諷。站在跟前的漢子們既肥又壯，就是要是早幾天，喬蒙塵必定要仰視他們。可現在不一樣了，身子早就進化得高大許多，和他們站在一塊兒，完全是一覽眾山小的痛快感。


  對方倚仗人多勢眾，喬蒙塵卻不以為意——比這樣兇險百倍的場面都見過，用得著對他們犯怵？況且，初來乍到的他更想給四周圍觀的人群留下好印象。


  「請讓一下，我想去那邊……」他指著食堂方向，一臉平靜地說道。


  「想去那邊？」黑臉男故意學著舌，胖臉上寫滿嘲笑鄙夷，「餓死鬼投胎？你他媽是誰？居然要老子讓路？」


  「南宮大哥，露一手吧，和窮鬼廢什麼話！」


  「對，不教訓一下這孫子，難消你我弟兄的心頭之火！」


  看到風雲突變，一些靠得近的男女學生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幾步，更多的則巴不得事情鬧得越大越爽，紛紛發出怪叫附和著。只有剛才圍觀南宮大哥們的幾個女粉絲，擔心地望著身材單薄的喬蒙塵，小聲的勸他快走。


  晚了！


  南宮大哥橫吸一口氣，鼓足腮幫子便是一拳。多肉的拳頭帶出剛猛的拳風，隔空落在喬蒙塵的臉上。


  啪的一聲，喬蒙塵躲閃不及被拳風打個正著，身體晃了一晃，終於還是沒有站穩倒下去了。


  嗡……人群里立刻爆發出一陣歡呼，更多出許多驚嘆聲、惋惜聲。幸災樂禍的基本是些和南宮大哥走得近的官宦子弟，而吃驚感嘆的則是平時看不慣南宮一伙人的做派、希望新人橫空出世、好好羞辱一下他們的平民學生。


  國子監雖是首屈一指的學府，但全校學生加起來不過五六百人。因此，喬蒙塵成為學校的最新一員，已在他踏入國子監門檻之時傳遍了校園。現在，看到打人者如此囂張而新人如此窩囊，大多數人那剛剛燃起的希望瞬間被澆熄滅——這傢伙也太慫了吧？一點都不爭氣——是祭酒大人的關係戶吧？要不怎麼如此不堪一擊——衛階這傢伙到底收了多少黑錢？

  「哈哈，真不像男人，以後我們應該稱呼你什麼好呢？讓我想想看……」南宮摸著拳頭，繼續消遣著已倒地的喬蒙塵。


  又一人站出來，有意在眾多年青女學生面前賣弄。他跳起一丈左右，卯足了勁準備將自己「空投」到喬蒙塵身上。


  「別……」人群中有個年歲與喬蒙塵相仿的男學生看不下去，憤而大聲阻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那心懷惡意的壞蛋冒著自己被摔傷的風險，綳直了三百斤出頭的肥壯身體橫飛出去，馬上就要砸到平躺於地的喬蒙塵。


  一道淡淡的紫光，攪動出一起超小型的龍捲風。飛沙迷眼中，紫光電閃而逝。就在眾人俱是目不暇接之時，喬蒙塵已從地上彈起來，穩穩地騎在那人的肩上。兩個人的重量一個人扛，還有下落時的重力加速度！


  可以試著想像一下這種炫爆鈦合金眼的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