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自成一家的教學方法
「你到底想怎麼樣？」
喬蒙塵睜開眼，看到幾坨泥巴像蒼蠅一樣，就在臉龐蠢蠢欲動，忍不住惱火起來。妖龍懶得搭理他，繼續鼓動神識，驅使泥巴又一次回到原來的位置。
喬蒙塵心頭那個氣，要是眼前有萬丈高崖他也跳，誰人受得了這樣的人身欺凌！只苦於手腳皆被困住，他索性直挺挺摔到草地上去，模仿著剛才吞進肚子的冰蠶，一拱一縮的匍伏前進，以此來表達著自己卑微的憤怒。
敖毛九長須曼妙，銅鈴眼閃著童叟無欺的光芒。丫是不是心理變態喔？一幅沉浸其中的表情！又是好一通折騰，喬蒙塵臉遭已憋得通紅。出氣的工具被沒收了，他覺得連自己的瞳孔都在鼎力幫助大腦交換空氣。眼角透著絲絲涼意，很好地證明了這一點。
哎喲不好，視力剛恢復不久，用力過甚會不會反受其害？喬蒙塵心中大急，苦於口不能言手不能動，他眼前一黑，又來到昏厥的臨界點上。
「噗」……伴著長長的一聲屁響，一絲清涼的空氣，沿著他的****舒緩而上，慢慢沁入五髒心肝……
這下完了，失禁了？喬蒙塵下意識伸手去摸，終不得其法而棄之。
「哈哈哈，還真是不錯，開肛息了。」
？！
恥辱感未散，喬蒙塵被強大的龍之神識托起，生生拋進水潭之中。在水中，一串長長的氣泡，從喬蒙塵的屁股部位不停歇湧出，引來眾魚的側目。
得了，喬蒙塵，你這繽紛異彩的冒險生涯，又多了一項值得驕傲的記錄。
事主無可奈何地望著氣泡發愣，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大腦皮層受到的壓迫減少很多，眼睛也不難受了。看來，又能維持自主呼吸一小段時間。接下來，要看這頭死龍又準備放些什麼幺蛾子出來。
這個念頭還沒完全消失，水中出現一個漩渦。流速極快的漩渦像長出手來，慢慢旋掉他的長褲。喬蒙塵不由自主跟著轉起來，頭暈目眩時卻為敖毛九的唇須所救。在漩渦的中心處，一條黑黑的尾巴肆意攪動著潭水。
沒了長褲的結果……不出所料，****也被泥堵上了……
喬蒙塵大窘，因為，水裡不止他獨一個，似乎……還有一雙眼睛目睹了他的窘態。這雙眼睛的主人，竟是來自睡晶！睡晶表面那層灰撲撲的霧霾不見了，在水晶般透明的大箱子中，美麗少女的軀體亦幻亦真。在「她」那清麗出塵的俏臉上，秀眉微蹙，大眼睛睜開未幾，旋即閉得更緊了。
不用多想，「她」篤定看見了一切，才會有這樣的表情定格下來。
真是舊仇未了又添新恨！喬蒙塵心頭那個堵，哪裡是一兩句話說得清楚的。在五味雜陳交織下，可憐的喬蒙塵再一次被憋昏過去。
第二次醒轉，已在岸上。光屁股先生頭漲欲裂，每一寸皮膚都就像被千萬隻螞蟻噬咬一樣，疼痛難禁。胃部一陣痙攣，他張嘴乾嘔起來，吐出少許牽成絲線的液體。液體呈灰色，不知是何古怪。
「好小子，有進步。」說完，敖毛九又捲起半死不活的喬蒙塵，預備再次投入水中。
「夠了！」喬蒙塵拼儘力氣，大聲怒斥著，「你要把我折磨到什麼時候？！你這頭不知好歹的狗龍！」
狗龍？好名字！下次逮住那頭桀驁不馴的小傢伙，刻個銘牌給它掛在脖子上。敖毛九心中這樣想著，隔空移人的神識卻毫不停歇。
……
……
日頭西斜，最後一束陽光從這裡消失，深桶一樣的天坑頓時昏黑少了許多。
喬蒙塵濕淋淋的趴在龍息潭岸邊，一動不動。任憑敖毛九怎樣鼓動神識，也無法再次喚醒過來；現在，就差直接用曼妙的唇須螫他、用森冷的龍爪撓他。
大略計算了一下，這不知是第七十八次還是第七十九次把他弄下去又撈起來。換成別人，早就死了無數次。在瀕死的人的旁邊，有一大灘灰黑色的液體，這是他吐出的口涎累計下來的總量。口涎揮發了一部分，在其中心及周沿，青紫的小草已經枯黃變黑，下面藏匿的小蟲、土蚓早就跑得沒了蹤影——生命體都識得厲害，比小草、野花更幸運的是，它們長有腿和肌肉，可以多一些選擇。
敖毛九師父有些擔心了，雖然喬蒙塵只是又一個試驗品，但它仍然害怕重蹈覆轍，令自己的職業生涯規劃又一次耽擱。
雖然頑劣荒誕性格有極大缺陷，但得益於嚴苛的祖訓和高貴的血統，早在未成年之前，敖毛九就已是一位八斗之才的飽學之龍，精通玄學、風水、奇技、術數等冷僻知識，並對開發龍族之外的生靈的潛能充滿好奇和熱忱。
如果加上喬蒙塵，這是它第五個掠來的人類學生，前四人均不出意外的死去。深埋、冰凍、火炙、蠆圍，沒有獲得一次成功經驗。而對喬蒙塵，一是他能做出美味的菜肴、調節了它單調乏味的日常，二是他異於前幾人的體質性情，三是它覺得時間耗不起、不能再拖下去了；所以，敖毛九還算是客氣，沒有急病下猛葯偃苗助長。
龍族自有的獨一無二的體質，毋需脫胎換骨便能重造內體，但下界之人顯然做不到。
敖毛九的實驗手段或者好聽一點叫教學方法，都是按圖索驥，根據上界流傳甚廣的奇書《天隱聞書》來進行的——
「……凡人憊夫體弱神怠氣微識淺，沉痾難愈尤甚蟻螟……欲窮潛質，必去除冗雜，激發氣海，可矣。」
按照這種理論，下界之人之所以難成大器，是由於人體天生的劣勢所致。要洗盡遍布身體內外的冗陳雜質，喚醒從娘胎出來后就棄之不用的氣海，方能上天入海遁地無所不能。
和神識類似，氣海也是修鍊完美神魄體質的命門所在。兩者的不同之處在於，開啟氣海是基礎，貫通識神才是至高階段。
喬蒙塵反覆被溺水撈起、撈起溺水，都是敖毛九基於要喚醒、開啟他的氣海而為之的。而這種敖毛九掌握的、並努力想促使喬蒙塵開竅的方法，名喚龜息術。與深埋、冰凍、火炙、蠆圍等同理，水淹也是強行開啟龜息術的方法之一。
敖毛九的故鄉，是七重高天上的虛懷谷。虛懷谷是一個孤零零的山谷，前後左右皆為璀璨絢爛的星星海包圍。在星星海的春秋兩個汛期當中，龍族們會捕撈各種海產晾曬制干以備漫長的冬夜。在無數種類珍貴的海產品之中，有一種學名叫星斑黿的巨龜。星斑黿味道鮮美無比，是敖氏家族居家旅行、殺人越貨的必備良品。
由於體質特殊，死亡超過一個時辰，這種巨龜肉質就會變得腥臭撲鼻而難以下咽。因此，捕到的星斑黿必須現殺現食，否則就是暴殄天物。不過，活的星斑黿卻有一個好處，不管是覆之以土、凍之以冰、曬之以日，還是煙熏火燎、風吹霜打，總之，無論外界環境多麼惡劣，只要不放血剁頭、碎屍萬段，星斑黿就會假死真寐，等待重見天日的那一刻，即使這天有上萬年那麼遙遠。
於是，捕到珍稀的星斑黿后，要麼吊在屋檐，要麼置於床腳，或者乾脆埋在土裡凍在雪中，嘴饞時取來即可。
星斑黿如此牛逼，源於它們獨一無二的潛呼吸。
有先賢感之，遂創龜息術。
「得龜息者，不以口鼻噓吸，如在胞胎之中」。口鼻只是呼吸之門戶，氣海才是氣之本源。通過神識引導氣息進入固元，自服內氣握固守一。這是一種調動內息的呼吸之法，一如星斑黿的假死真寐，是名龜息之術。
尋常的呼吸吐納，只是將「氣」吸收到胸腔，無法開啟氣海，仍然無法接受「氣」的本源精華，也就不可控制並改造內體經絡。習得龜息術之後，全身上下無不暢通，可以激發出駭人聽聞的潛能來，並將內體的境界提升到至高階段。
閉口鼻開肛息，封肛息導膚息，都是為了尋找捷徑，逐步激發喬蒙塵開啟氣海。開肛息的過程十分順利，但引導膚息卻屢屢碰壁，到目前為止，甚至連師父它老人家都不能確定，剛收的徒兒能不能渡劫成功。
至於那灘蛇毒一樣厲害的液體，應是從喬蒙塵體內逼出的雜質。累積二十餘年的垃圾，呵呵，那可真不是蓋的。
敖毛九無計可施，它暗運神識散出更為濃烈的紫氣，把無聲無息的喬蒙塵罩得像裹了一團棉花般。然後，只能靜靜等待。
它擺著唇須思考著，檢討自己存在哪些過失：導引開啟氣海的步驟應該沒問題，讓喬蒙塵服下一條冰蠶而不是兩條冰蠶、以拔高他羸弱的底子也不為過……時間呢？是不是喬蒙塵吸納龍息滋養本體的時間太短，而自己又太急於求成了？
被赤金等人強掠離開之前，算上昏睡的時間在內，喬蒙塵已在龍息潭生活超過五天，雖然其間只進食了半隻野兔肉，可能他自己感覺被囚於此的時間，最多不會超過一天。但紫氣本身就有滋養之功效，少吃幾天飯根本就是無傷大雅的。
師父對他算是夠客氣夠大方的了，前幾個那些差點成為喬蒙塵師兄的傢伙，根本沒誰能讓它有這麼仁厚的愛心和寬容。
它是誰？它是爹不疼娘不愛鄰居不待見乖戾無比喜怒無常的敖毛九，是天譴神責同類唾棄人人害怕的妖龍！
不是為了那個該死的夢想，還有那個該死的傢伙，它誰都不尿！
紫色的棉花糖動了動，裡面鑽出來喬蒙塵。
他看起來很有一些恍惚，走起路來腳步綿軟無力，幾次都差點跌倒在地。敖毛九大喜，過分挨近了去，表現出自己對喬蒙塵的關注並非做作。這樣一來，使得它盤旋於半空的身軀顯得尤其龐大，反襯出喬蒙塵是如此渺小。
有那麼一會兒，不知算不算幸運的喬蒙塵，感覺自己就快死去。他的臉色又青又白，雙眼偶有精光乍現，但更多的是迷茫和絕望。來到這異星世界，他第一次體驗到生不如死的悲涼氣氛。而且，就算能邁過這道坎，前面還有多少艱難困苦需要戰而勝之？
天坑底部龍息潭畔，一人一龍就這樣沉默著，誰也沒有主動上前。敖毛九是矜持得過了頭，喬蒙塵則是厭惡，打心底里厭惡妖龍。
「砰」，離地六七米的敖毛九，面門上挨了一記直拳，擂得它有些發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