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論做好一盤蛆肉的重要性
須臾，潭水掠過一絲波紋，幾條肥大的蜂蛹狀蟲蛆被扔到岸上：「趕緊做菜，我一會兒還等著吃呢。」
喬蒙塵心中那個氣，顧不上對肥白肉蛆的厭惡，他抓過來就準備丟還水裡。轉身時，卻瞥見孤零零躺在草叢中的如意袋。該死，鬧了半天，渾然忘了袋子中還有一個什麼公主的幻體。
大致推斷，來到異星已過去七八天了，這還不包括昏睡過去的時間。每一刻的經歷，都在慢慢顛覆著他自小形成的世界觀。他明白，對待一切事物，都不能以地球上的常理度之。虞伯，不，敖毛九雖然不招人待見，但有一點還是言之有理的：要活下去，就必須擁有一技之長，努力適應這個險象環生的蠻荒世界！
主意已定，他放棄自不量力的作法，轉而關心起如意袋來。
別說，這如意袋還真是任性，隨心所欲往裡裝東西。他拿起手掌大小的袋子一抖，哐當哐當掉了好些東西下來，除了包覆幻體的睡晶，還有竹傘一把、骨書兩卷、石頭幾枚，甚至還有一包厚紙裹得嚴實的東西。
一遇到風，睡晶即刻恢複本來面目。不過，如水般純凈剔透的晶體表面，還是灰撲撲的一層，想擦也擦不掉。沉睡少女的幻體，已然容顏憔悴，完全失去了剛出水時的那種清雅端莊的樣貌。
喬蒙塵暗中一驚，心說自己這個保姆當得實在不夠格，弄不好要出人命呢。他顧不上脫掉外衣，趕緊把睡晶浸入潭水中才是正理。哎喲，一個趔趄差點就栽了跟斗，睡晶變得好重！他明明記得出水時輕飄飄的，現在卻死沉死沉，宛若裡面真的睡了一個大活人。
喬蒙塵在淺水中找了一塊地勢低平處，小心讓潭水沒過睡晶，以便隨時查看情況。
如何將白白的肥蛆弄成一桌美食來？這是個傷腦筋的問題。
在地球上，蜂蛹肉蛆之類的，的確是某些人眼中的一道美食，探索頻道也有冒險達人生吃活體蛆蟲的鏡頭。但是，那些東西充其量只有手指大小，無足為慮。眼前的這幾條不知名的肥蛆，最小的都與法棍麵包有得一比，而且肉嘟嘟的，別提有多瘮人。
雖然一條蛆就是一團蛋白質，雖然生吃可能更利於營養吸收，可怎麼下口？敖毛九可能生吞過，但換了喬蒙塵，他肯定不敢嘗試。再者說來，僱主要求以嫻熟的手法烹飪之，原模原樣的端回去，必定過不了關。
煎炒燜炸煮、溜爆醬醉拌，這些烹飪手法沒有一種用得上。要麼缺少最起碼的鍋碗瓢盆等硬體，要麼目前唯一用得上的手法——炙烤或按照叫花雞手法埋在土裡烤，無法對付這種全身酥軟而沒有一根骨刺的肉頭。
咋整呢？
思考了半分鐘，喬蒙塵有了答案。
水潭的上游，有幾條溪流，正源源不斷地將清澈純潔的溪水注入水潭。在溪流水勢湍急的地方，生長一種植物。他挖起一株，剔除雜質洗盡根莖，用短刃將根莖切成粉末。一切收拾停當，這才回到水潭邊來。
「敖老前輩，請您出來一下！」
話語未落，鬥牛犬狀的圓腦袋一下冒出水面。敖毛九口中含著一簇碧油油的水草，嘴巴還在不停咀嚼著：「何事喧嘩？」
「這東西做起來有點麻煩，我需要得到你的幫助……」
又一次感覺喬蒙塵疑惑的目光，敖毛九啵的一聲吐掉水草，伸爪撓撓頭頂心，稍顯汗顏：「老吃油膩的東西……不利於健康，有時候我也會吃點素的，尤其像這種長在泉眼的綠色植物，吃起來生津化痰又甜又脆，要不要來上一口……你到底找我幹嘛？！」
「在這個季節，您給我的食材不太好弄。」
「什麼？」敖毛九有些摸不著調門，不過它的悟性還是蠻高的，「頭一次聽說選天氣做飯的，哈哈哈，你大概不會做吧？」
「我的故鄉有一位先賢，同時也是一個美食大家。他曾說過，『失飪而不食、不時而不食』。那意思就是說，食物烹飪未當而失了生熟之節，不宜食；一日三餐要按時而食，一年四季要適令而食。倘食不以法，則身必有災也。」
這一番高論侃得妖龍一愣一愣的，半天沒吭聲。
「給出必要的條件，我就一定能做出讓你滿意的伙食來。」
「說。」
「能不能想個法子把它們冷凍起來，」喬蒙塵一指幾條無辜待宰的肥蟲，「這樣才能最大限度保住食物的原味……」
聽了這話，敖毛九的臉立馬拉下了來。一陣輕霧之後，它又以本相離地騰空，大睜凶眼輕曳龍鬚，似在質疑喬蒙塵的動機何在。
有那麼一刻，敖毛九起了殺機，因為，它的全身鱗甲由黑轉青，表示它很憤懣。很久很久以前，它被類似的橋段成功騙過，才導致一直延續到現在的壞運氣和悲慘結局。
盛怒之下的敖毛九，最後以吃貨的理智戰勝了鬥士的情感。它認為，如果喬蒙塵真是那樣的人，還來得及用妥當的方式收拾他；而且，這種處理方式，更痛快、更符合它留給世人的一貫印象以及外界強對它的普遍認同。
按照喬蒙塵的要求，從敖毛九的肚腹一直到長了稀疏剛毛的喉嚨部位，肌肉開始有節奏的收縮起來，經過好一陣子蠕動……哇的一聲，一顆表面還有絲絲血跡的龍丹被吐了出來。唔，看敖毛九痛苦的神色，竟像被活活剖心取膽一樣，也害得喬蒙塵禁不住肝顫不已。
一觸即空氣，龍丹上的淡金龍血迅速消失，拳頭大的龍丹發出嗞嗞聲響。平靜的氣流開始變亂，像被吸塵器吸附一樣。吸納著外界的熱量，圓白的龍丹外表起了反應，分分鐘變成黑色的煤球。
四周的溫度驟然降至冰點以下，樹皮、小草、花蕾、岩石以及土壤上，冰線如洪水猛獸般極快地在它們表面蔓延，凍蝕侵襲過後，到處掛滿白霜冰凌，一處銀裝素裹的冰雪世界展現在喬蒙塵眼中。
只是苦了喬蒙塵，全身濕漉漉的，衣料結成硬條貼在身上，十分的難受。
「夠了夠了，」他拿起一條僵直的肥蛆，拍拍蛆身，「肉質凍得太老，口感就會差上許多了。」
「等一下，別怪我不提醒你，這是爻山黑風山口上的雪峰殭屍冰蠶，時間太短恐怕達不到效果！不信你摸摸看！」
事實上證明敖毛九多慮了，龍丹的冰魂之氣無孔不入無堅不摧，冰蠶雖耐得住嚴寒，但自身一無靈力二無體氣，雖然外皮足夠厚實，但肌體內部早就凍住。
龍族五行大都屬木，敖毛九是個異端，五行屬火，是一頭不折不扣的火龍。為了防止烈火焚身毀其道行，修鍊到上乘境界的火龍，體內會有冰魄龍丹長出，冰魄龍丹乃至高寒物，可以此抵消火性的潛在危害。但龍丹極難成形，往往百餘年才成長為指甲殼那麼大。敖毛九冒險吐出龍丹來，那更是那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一句話，吃貨的世界你永遠弄不懂。
喬蒙塵打小生活自理，洗衣做飯都是必須的。成為大學食堂的備用廚師后，在烹飪方面的技藝更為精進。眼看手摸，就知道食材質地如何，更適合弄成什麼。因此，他沒理會敖毛九的忠告，抓起冰蠶就往未被冰魄龍丹凍蝕的地方跑——留在這兒實在太冷了，蟲蟲宴沒做出來就犧牲了？那可不行！
手起刀落，肥膩且令人反胃的冰蠶肉被截下一段來，冰涼盈面芳草之味撲鼻，顏色雪白肉質緊密。趁著冰還沒有融化，喬蒙塵快速揮動刀刃，將三、四條冰蠶盡數飛成薄片。然後，取來根莖粉末，均勻地灑在肉片上，一道日式刺身料理大功告成。
敖毛九巨爪輕巧取過一塊肉，放入闊嘴。冰蠶肉的芳香、淺凍過的肉質、根莖粉的刺激，一下子將無鹽寡味的冰蠶肉提升到新的高度。尤其是粉末的辛辣刺激，恰如其分地調動起肉質的鮮度和吃貨的味蕾，讓敖毛九體驗到，原來蛆蟲還可以這樣來吃。
過去的千餘年，敖毛九在索然無味、渾渾噩噩中度過大部分時間，雖然其中有修鍊悟道的喜悅，但本身它已接近一個極限，要更上一層樓難之又難。因此，這種快樂實在少得可憐。身邊又沒有一個可以聊天解悶的夥伴，直到喬蒙塵出現。
顧不上涕泗橫飛，敖毛九風捲殘雲地痛快著。等它抬頭抹一把臉上的汗水時，僅剩下最後一塊冰蠶肉。
「留給你，吃下去，」說完，敖毛九騰空而起，巨大的尾翼倏地消失在天坑上方，缺了一角以黑布替代的地方很醒目。
這傢伙說走就走說來就來，還未待喬蒙塵醒過神，哐當一下，一坨飯桌大小的冰塊自天而降，給地上留下一個淺淺的衝擊坑。巨冰剛落地不久，敖毛九又叼著一坨稍小的冰塊回來了。
它是怎麼辦到的？
晶瑩而泛著藍光的萬年玄冰，只會出現在雪線之上。喬蒙塵不知道爻山有多高，但敖毛九來去自如，耗時又短，只能說明妖龍的道行，實在高得有一打刷子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