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那些妖獸們
在離天大陸，生活著一些秉性各異、介於半獸半妖之間的妖獸們。
稱它們為妖獸，是因為較之尋常茹毛飲血、無知無覺的飛禽怪獸，它們的成長環境、蛻變歷程頗為奇特。如同普天萬物一般，妖獸的進化之路，漫長而具有偶然性，它們或得益於積鬱於成長環境的星塵地氣滋養，或機緣巧合得道化境，再歷經無數代由量變到質變的積累，終於成就越來越強大的後世子孫。
如魚，慣常棲息在濕熱的南方次古大陸，多見於水積林地、瀉湖平原。成年的如魚狀如游魚，全身覆麟尾鰭生著像刺鰩一樣的尾巴，上面滿是毒釘，胸前的前鰭為兩隻前爪替代，見之恐怖十分。
面目兇悍的雷獸身軀偉岸，外形如同加大號的銀背大猩猩。沒有隱身於空中時，雷獸全身呈現雪白的毛髮，獠牙外露閃著森森青光。由於毛髮是空心的，大大減輕了雷獸的自重，在空中它們才能來去自如、迅捷猶如飛鳥。
如魚、雷獸，包括已被幼麟幹掉的狸幽，都是行走在大陸深處那些人跡罕至的地域的旅人的噩夢。關於它們的飛行技能，傳聞有很多種，最靠譜的一種說法，據是說為了擴大自己的影響力，居住在不周山脈左近的豢龍族有意傳授給這些妖獸的。真的是豢龍族的傑作嗎？沒有人考證過，不過，身居下界的各大族裔，的確有人親見豢龍族人訓用妖獸當座駕。
相較於雷獸這些中低端妖獸，下界沒有人真正見過霧犼，更別說領教它有多大殺傷力。霧犼的傳聞，只見諸於玄古時代從上界零星流落下來的骨書，以及至今仍保存在雲裳山脈萬丈懸崖上的壁畫殘片。
赤金眼前的霧犼，天生三眼，形如巨大馬鈴薯般的頭顱下面，是小小的身子、短細的腿，以及……退化殆盡的尾端。
隨著狸幽的氣絕，環伺的眾妖獸再也按捺不住。長逾四五丈的如魚探出頭來，率先發難。「咔嗒咔嗒」的聲音中，它們擺動尾鰭，沖著赤金等張開闊嘴。立刻，幾股瀰漫著刺鼻魚腥味兒的水柱，從三個方向直噴而出。水柱一遇到空氣，馬上化為覆蓋面積更大的霧狀氣體，眼看著就要將他們困在當中。
青黃二麟齊聲低吼，高抬麟首合身一縱，輕鬆擺脫腥霧的侵害。阿紫等人也不言語，連連揮動皓腕啟動法器，晶瑩閃爍的光彩旋即向外擴散延展，將腥霧凝結成一個個形狀各異的氣柱。
二麟也不閑著，青麟探爪黃麟甩尾，純烈的罡氣破空劈斬，像出膛炮彈般投放在妖獸身上。即便二麟年幼體弱，威力非同一般的神聖氣焰，也不是長期靠吸聚地陰暗霾的低階妖獸可以承受的。幾聲悶響過後，如魚們布滿鱗甲的身體激起淡青煙氣，無數大小不一的缺口皸裂開來，淺藍的血流汩汩冒出來，在空氣中焚化而盡，化為煙塵。
如果僅是物理攻擊或烈焰傷害，傷口雖又多又密也不足以致命。可惜的是，**絲妖獸永遠不懂高大上的世界。不論它們背後的主使黑手是誰、有沒有能力讓瀕死的三條如魚死而復生，也不論幼麟在赤金的眼裡多麼幼稚無能，總之，在大陸上數一數二瑞獸與生俱來的神威之下，人畜難逃，妖孽更是無處藏身，呵呵。
雷獸可沒有太多心思來琢磨這些，它們挺直小山一樣的身軀狂呼著，表情幾和好鬥的銀背大猩猩一樣。聲音遠遠傳到天之盡頭，那氣勢似要吞天噬地。未幾，消失在地平線的爻山天坑，回應出一聲低沉的吟嘆。這聲音細若遊絲卻不依不饒，就像在颶風中快斷線的風箏，風力再強勁，也弄不斷那根線。
除此之外，這聲音還傳導出一個訊息：好好乾，大哥不會虧待你們。
赤金和年齡最長的阿玄對望一眼，好像在說不出所料，搗鬼的永遠是它，遭天譴的混世魔王！
身陷囹圄的黑幫老大，高牆和深山鎖不住它嚮往自由的小心臟。暫時失去自由，不代表它不能遙控指揮。不錯，正是遠在地宮中的虞伯，一手導演了這個半路打劫的大戲。連稀有的霧犼都甘心受它驅使，丫到底有多大能耐？
赤金哪能示弱，它馱起喬蒙塵一飛衝天，高高凌駕於雷獸慢慢祭出的煞陣之上。眼神過處，一切皆若無物。
小樣，今天就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麼叫上界瑞獸之王！
叫歸叫，雷獸腦袋好使，它們識得赤金的厲害，不敢主動上前去直攖其鋒。於是，二幼麟三少女變成了首要攻擊的目標。
青黃二麟倒興緻很高。出世以後，兩個傢伙一直在養尊處優的環境中長大，從來沒機會遭遇兇險。是以跺蹄搖胯尾巴亂擺，難掩興奮之情。
雷獸身軀逾五六丈高，麒麟和它比起來無異於小兒一般。它們發起狠來，搖動巨臂來勢洶洶，狂莽的怒意當中夾雜著悶雷之勢，像金石摩擦撞擊一樣，硬生生在空無一物的虛空中挫出點點火花來。
阿玄阿青阿紫各執法器左遮右擋，披肩長發被雷獸挾持來的妖風吹散了。與二麟成長的環境類似，在那片祥和出塵、絕無僅有的地界，沒有打打殺殺，沒有性命之虞，陡然見到魔性十足的雷獸發了狂，她們心中自是惶恐不安。
三人正猶豫，兩頭雷獸四隻毛掌，已經近在眼前。二麟更不耽擱，雙雙人立抬起前腿，熾烈的獸火從它們剛冒出長鬚鬍茬的嘴角噴出，迎頭灼向雷獸的面門。
或許是前輩在一旁掠陣，它們過於自負而小覷了來自塞伯冰原的原生妖獸。祖輩長年生活在冰暴、雪芒肆掠的酷寒之地，一代代雷獸早已進化出寒暑不侵的鋼筋銅膚。麒麟天生內火雖然厲害，卻只能對付五行中的金木土系。雷獸原本水系出生，兼具特異體質，即使赤金出面也難耐其何，無甚實戰經驗的青黃二麟一味以內火作為攻擊手段，實在毫無意義。
幾團磨盤大小的火焰濺到雷獸身體，如泥牛入海毫無音訊。倆雷獸吼聲如雷，四隻手掌心猛然變成靛青色，隨之迫出道道雪芒。二麟上下左右立刻寒意森森，晴好的天空濛上一層冰蓋。
終是心有忌憚，雷獸不敢過分逼近，只繞著幼麟不停轉圈。須臾之間，一個大大的冰球出現了，冰球內部，鎖著徒勞噴火的麒麟兄弟。
幾個少女哪能坐以待斃，揮動手中法器努力破冰。塵拂、竹杖、團扇各擅所長，色彩各異的霞氣在冰球里往來迴旋，急速消融著冰蓋。同一片天域同一處高度，一線之差便造就裡外氣溫的迥然不同。雷獸在常溫和低溫之間狼奔豕突，一身雪白的長毛忽立忽沓，眼珠血紅、獠牙森森、口涎長淌，像發瘋了一樣。
大猩猩一樣的雷獸拼了命，想要彌補霞氣的侵蝕，無奈力量有限，冰蓋滴水盎然止無可止。「乒乓」兩聲巨響，聲爆突破空氣引發衝擊波，在向外擴散時裂碎冰球，重見天日的麒麟再也按捺不住氣憤。它倆亦知，自身的靈力無法搞掂異種大猩猩；而雷獸也吃力不討好，當了一回製冰機，單薄的獸元已耗完。於是，正好一對一，二麟對兩獸，在半空中相互追逐，像市井潑婦一樣撕咬、抓扯不已。
也許，當所有手段用盡之後，最等而下之的東西，反倒是拯救生命、維護尊嚴的唯一希望。
偉大的赤金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一次，他不是嗔怪小輩們有損形象，而是嘲笑自己太大意——活了八千零八年，居然看走眼了！
隱沒在空中的霧犼，不是一頭，而是……一、二、三……不多不少，正好十頭！十頭大蝌蚪一樣的妖獸！
它嘆息不已，一下子召喚十頭霧犼前來搗亂，這得要多大的神通啊？放眼廣袤的離天大陸，無論上界、下界、異界冥府，還是行事隱秘的豢龍族、神鬼莫測的禺疆族，要找出這麼一個傢伙來，的確勉為其難。至少，赤金它從未聽說過。
邪惡的虞伯要是能做一點正事，就要再次降臨在離天大陸的黑暗天空，也許會放緩一些速度。赤金想到，上界眾神聯合施以的無上法力，都不能完全封印了虞伯，看來，雖被囚禁在地底上千年，虞伯的力量卻在慢慢恢復。
在那邊，怒吼聲撕咬聲不絕於耳，雙方上下來往左右盤旋，二麟依然和雷獸們纏鬥不休。麒麟體型雖小，可敏捷靈動，更有瑞祥之氣作為保護罩，一招得手招招佔先；雷獸只靠蠻力亂咬胡抓，身體一觸即氣罩就被彈回去，根本拿幼麟沒有辦法。斗到激烈之際，白色的毛髮到處亂飛，這表明，兩個小傢伙已漸漸佔據上風。只是，坐騎癲狂無度、烈性難馴，阿紫她們皆是花容失色，自顧尚且不暇，想要騰出手參與教訓雷獸？根本就沒有這個可能。
唉，真後悔帶這兩個無知無識的東西出門。管它是瑞獸還是什麼凶物，回去就立刻還給御天間！
那邊斗得熱鬧無比，這邊卻異常安靜。赤金知曉，大腦袋的霧犼從來都不是浪得虛名的。
霧犼眼大面善看似萌寵，實則強大兇險。光靠嗓子產生的音浪，就能滅掉這陸地上很多自玄古時代就遺留下來的猛獸異禽。如果以為霧犼只有這點伎倆，那就錯了，高達幾千伏的閃電、隔空吸吮元神以及「竊溫」技能，都是霧犼殺敵於無形的利器。尤其是「竊溫」，一旦霧犼施展這一手段，對方身體的熱量就會被迅速偷走，還沒死絕體溫就會降到冰點。
不過，八千零八年不是白活的，赤金更明白這些躥到空中到處招搖的妖獸的通病：不善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