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魔性
黑暗的屋內,炎風來到一張廢舊的桌案前。手覆在案上一個有些腐了的木製擺件,隨即旋轉。隻聽“轟隆”一聲響,前方石牆上赫然打開了一道門。
牆上的火光將不算大的密室照得通亮,秦子軒於冰涼的石階上盤膝而坐。鎖住雙手的鐵鏈因為雙手的用力而繃得緊緊的,仿佛再一用力便會斷開。他緊鎖著眉頭,雙眼緊閉,額頭上布滿了碩大的汗珠。
拚命地壓抑著身體被撕裂燃燒的劇痛,秦子軒仿佛置身於煉獄火海中,受盡灼熱焚身之苦。又如同有萬千毒蟲將他的骨肉心髒一點點啃噬殆盡。隨著疼痛的越烈,痛到渾身劇顫,抽搐的嘴角沁出一絲腥紅的血。緊咬的唇齒間不由發出兩聲低啞的悲鳴聲。
炎風眉頭微蹙,側轉了身不忍再看下去。他這樣每夜守在皇上身邊也已數日,這樣一算,隻要再堅持幾日這一切便可大功告成。隻是隨著疼痛的日益增加,隻怕這最後幾日也是最關鍵,最難熬的。想到這,他不由心中輕歎。
不知過了多久,見秦子軒表情舒展開,緩緩睜開的眼中,赤紅的雙瞳慢慢褪成深邃的黑。炎風上前解開鐵鏈,替他擦了擦身上的汗水,拿起疊放在一旁的衣物替秦子軒披上。看他麵色蒼白,關切道:“皇上可還好?”
“無妨。”秦子軒稍微調整了下有些紊亂的氣息,起身穿好外袍,看向炎風道:“你也跟了我這許多年,待此事結束後你便離開吧。”
炎風微一愣,恭敬道:“屬下自小就無家,幸得皇上收留。屬下願意終身跟隨皇上。”
見他如此堅決,秦子軒也不再多勸說。整理著衣袍道:“也罷,既然如此你便繼續留在宮中好了。”
二人正準備離開,隻聽一聲邪魅入骨的笑,囂墨忽然出現在密室內。身子半靠在石牆上,看著麵色蒼白的秦子軒,一雙鳳眼微揚,“沒想到王第果真要離開魔界。”
“你來做什麽?”秦子軒停住腳步,負手看向一旁笑得詭異的囂墨。
“本太子聽聞你要離開,原以為是誤傳,沒想到是真的。”看秦子軒如今體內魔性已消了大半,又一副虛弱的樣子,囂墨眼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燭火的映照下,秦子軒蒼白的麵容多了幾分暖意,他輕勾唇角,冷笑一聲道:“如今皇太子可放心回去了。”他略一頓看向囂墨道:“我如今與魔界再無瓜葛,日後皇太子也不要再來此。”
囂墨勾起唇角,一臉詭異地笑道:“本太子可沒那麽多閑情來看你。隻不過,你竟願受這焚身蝕骨之痛也要封閉魔性,這倒是讓本太子有些意外。”囂墨不解地凝神看著秦子軒。父王一直器重他,解除魔界封印他又立了功,這些無疑一直使囂墨視他為心頭大患。如今秦子軒離開了,便再也無人能與他爭了,囂墨此時心中自然是暢快無比的。
心口的灼燒刺痛感還未完全消失,秦子軒微閉起眼,也懶得和他多說,隻淡道:“即便我受器重,也不可能與你爭。何況我本就無心與你爭。”秦子軒緩緩睜眼,意味深長地看向囂墨。這樣的話他曾經與他說過,隻是當時囂墨一直視他為患,自然不相信。如今見囂墨臉上舒展開的笑,他不由心中歎息,在權力下,親情也顯得那麽不堪一擊,父子間竟沒有任何信任。
從他被收養帶回魔界時他就知道,一切隻是因為他是解除封印最適合的人選。如今大仇得報,封印也得以解除,他便再不想與那一切有任何關係。
午後,空氣中沒有一絲風,雪若悠斜倚在回廊上,一手輕搖著團扇,看著院內那棵高大的槐樹聳拉著一動不動的枝葉。若不是偶爾有幾聲鳥鳴,蝶舞,她大概要以為時間靜止了。這入夏後,原本就悶熱的天,如今越發炙熱了。
灰蒙蒙的天沒有一絲雲,沒一會豆大的雨點便落了下來,打在屋簷上,發出啪啪的聲音。
看著雨點淅淅瀝瀝地落下,樹葉被衝刷得翠綠潤澤,一切仿佛才有了那麽一些生氣。雪若悠伸出手,雨點滴落在手心,一陣冰涼。
“娘娘,娘娘……”樂淩一副急匆匆的模樣朝院內跑來,大老遠便急急喚道。
看著立於雨中的樂淩,雪若悠慌忙將她拉入簷下,不急不慢地問道:“怎樣了?”
樂淩稍緩了口氣,一邊喘著氣,一邊道:“皇後娘娘……生了。”大概一路跑來,她不由又緩了口氣,繼續道:“生了個小皇子。”說到這她不由撅了撅嘴。
這雨下得突然,看樂淩衣服濕透一手擦著臉上的雨水。雪若悠溫和地笑道:“看你這丫頭都整個濕透了。真不知道該說你笨還什麽,這麽大雨,也不知道找個地方躲下。快回屋去把衣服換了,一會該著涼了。”
樂淩笑著應聲,轉而便朝自己屋中走了去。
這夏天的第一場雨來得突然,也帶來了一個全新的生命。隻是,這個小生命的出現又意味著什麽,或者又能改變什麽。雪若悠看著滴落的雨滴,心裏似期許著這一切能對秦子軒有所改變。她坐在斜廊上,眸光落處,帶著無限的思緒。
幾個月來,每次看到秦子軒的身影,心裏總是掠過一些異樣。那樣孤絕傲然的身影,讓她心中不由疼痛,沒來由的疼。
閑來,雪若悠想了很多。自己其實是不恨他的,即便在他做了那麽多事後,她還是依舊無法恨他。若命中注定了他是她的宿命,她願意以這樣的方式陪伴在他身邊。
這雨斷斷續續下了一月有餘,不僅沒有絲毫的涼意,反倒越發炙熱了。雪若悠回到屋內,隻見樂淩取了些冰塊放於屋內,手中團扇不停地扇著風,以激起涼氣。
看她如此,雪若悠隻覺這納涼消暑之法實在是體力活。不由看向她道:“你也不必扇了。這冰塊放哪就好,這屋中已是涼了許多,又何必費這力氣。”
知道雪若悠是不想她費力,樂淩笑道:“奴婢不累。這樣扇著涼氣散至屋中,就沒那麽熱了。”
雪若悠於貴妃榻上斜靠著,隨手拿起一本書,還未翻開,院內便傳來宮人的請安的聲音。抬眼看去,隻見皇後已到了門口,紫雲緊跟在她身後。雪若悠慌忙起了身,朝皇後福身行了禮。
“妹妹不必多禮,快起來。”說著冷汐語便上前扶她起身。隨即拉著她的手一同於桌案前坐下。
“姐姐今日怎得空過來,小皇子可還好。”
這提起小皇子,冷汐語臉上揚起幸福的笑,“嗯,皇子那邊有奶娘照看著。寧王……”說到這她不由停住,似說錯了什麽,隨即勉強笑道:“本宮就是過來看看妹妹。”
見冷汐語神色有些怪異,好端端的,又突然提到寧王,雪若悠不由奇怪道:“姐姐剛說寧王,可是有什麽消息?”
“這……”冷汐語似有什麽不好說,遲疑了片刻道:“我以為妹妹你已經知道了。姐姐隨口說的,妹妹也別在意。”
這越聽越覺不對,雪若悠見她似有意隱瞞什麽。從冷汐語之前說的話大概能聽出來與寧王有關,難道寧王出事了。想到這她心下一緊,迫切追問道:“姐姐可是知道什麽?你我姐妹,隻願姐姐不要有所隱瞞才好。”
見冷汐語一臉為難,隻是低頭不語。沒等她說話,隻聽一旁紫雲突然低聲道:“據寧王府回報,寧王昨日薨了。”
“薨了”雪若悠想著這兩個字,隻覺一陣眩暈。仿佛有什麽崩塌了,整個人失了神色地呆坐著。
見紫雲突然開口,冷汐語側轉臉看向她責怪道:“大膽,誰叫你多嘴的。”
紫雲慌忙賠罪,冷汐語也未多加責怪。回轉了臉看向一旁雪若悠,見她神色呆滯。安慰道:“妹妹節哀才是,這人死不能複生。”
見雪若悠依舊不語,冷汐語又說了很多勸慰的話,隻是雪若悠就仿若未聞般,隻是呆坐著。半響後不由眉心緊鎖地緩緩開口,沉聲道:“姐姐可知,寧王是怎麽死的?”
說到寧王的死,冷汐語不由低歎一聲道:“據說是中了毒,沒一日便不行了。”隨即又安慰了幾句,便離開了。
出了朝雲閣,冷汐語剛才還難過傷懷的表情轉而便消失了,一抹輕鬆的喜悅躍然臉上。看了一眼晴朗的天空,輕笑道:“今個天氣不錯,這陰了數日,也該晴了。”
一旁紫雲麵色猶豫道:“嫻妃娘娘如今知道了寧王的死,隻怕皇上怪罪。”
“宮中向來人多嘴雜,指不定誰傳的。要查也查不到本宮這裏。”說到這冷汐語不由停步看向紫雲,冷冷道:“記住了,你隻要管好你的嘴便可,其它的自有本宮擔著。”
紫雲慌忙回道:“娘娘放心,奴婢絕對不會亂說的。”她猶豫道:“隻怕嫻妃娘娘會向皇上說出實情。”
臉上浮起一抹冷笑,冷汐語很肯定道:“本宮了解她,她不會說的。她如今定是以為寧王的死與皇上有關,此刻應是恨極了皇上才是。何況就算皇上知道是本宮說的又如何,這不想讓她知道也知道了,皇上總不能因為本宮的無心之失而多加怪責吧。”
回到翊寧宮,冷汐語若有所思地低語道:“皇上以為封鎖了消息就能瞞得住。”她不由冷笑道:“本宮倒要看看這嫻妃如今還能不能安心留在宮中。”話到這,她似乎想起了什麽。眸光定在一雕花錦盒上,看著裏麵晶瑩剔透,通體瑩潤的玉佩。冷汐語合上蓋子,吩咐紫雲道:“這次多虧了劉德安,你跑一趟,將這流雲玉佩拿去給他,就說是本宮賞的。隻要他日後盡心為本宮辦事,本宮是不會虧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