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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屠滿樓

  抵達淮河北岸【柳林鋪】的時候,日頭已經偏西。

  一抹血紅色的殘陽下,眼前的光景著實有些駭人

  ——只見整個小鎮上,如今已看不到一個活人,只有滿地破碎的百姓屍身。早就已經凝固的血跡,更是令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濃濃的腥臭味。

  顯然,這個地處淮河北岸的碼頭小鎮,此時已淪為了人間地獄……

  南宮珏這才終於相信用大板船載他們馬車過河的吳家兄弟並未說謊,淮河北岸的【柳林鋪】,今日果然出了大事!

  眼前這一幕慘況,莫非是「護送」江濁浪前往洛陽的鳳鳴霄一行人所為?

  南宮珏急忙上前檢查,看這些屍體遇害的時間,分明正是今日,最早也不會超過昨天半夜。

  這就意味著,再有大半日路程,就可以追上江濁浪一行人了?

  而這,也正是他們此行目的

  ——既然這位江三公子尚在人世,開欣也堅持要去找她這位「三叔」,那麼護送這一病一少北上出關的這趟差事,便還沒有結束!

  所以此番就算不能從鳳鳴霄等人手裡救出江濁浪,至少也要陪他一同前往洛陽城的那什麼武林大會,無論生死成敗,也是替這件事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南宮珏心中焦急,已準備繼續駕車趕路。

  但車廂里的小雨卻有不同的意見。她提議在先鎮上四處探查一番,看看能否弄清此間究竟發生了什麼變故,說不定還能打聽到江濁浪他們的下落。

  於是南宮珏只好駕著馬車緩緩進鎮,沿著街道一路前行。

  沒過多久,果然就發現了動靜。

  動靜來自前方街道旁一座兩層高的酒樓里,當中分明傳出活人的聲音。而且聽這聲勢,裡面似乎還有不少人。

  南宮珏便在酒樓門口停下馬車,小雨也帶著開欣從車廂里出來,拄著一根拐杖,一同入內打聽。

  「吱呀——」

  酒樓大門並未拴上,被南宮珏輕輕一推,就向內打開了。

  門后正是酒樓大堂,原本喧嘩的人聲,伴隨著大門開啟,就彷彿是被一把剪刀從中剪斷,立刻變得鴉雀無聲。

  緊接著,數十道冰冷的目光,已同時射向南宮珏、小雨和開欣三人。

  這是一群精壯的男子,大都赤裸著上身,露出強健的肌肉,背上甚至還有水銹痕迹,十有八九是在水裡討生活的綠林人士。

  所以,他們這是闖進了水匪窩?

  南宮珏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對方已先一步開口

  ——說話的是一個身穿血紅色袈裟的老和尚,混在這數十個張牙舞爪的水匪堆里,顯然有些格格不入。

  只見這老和尚徑直盯向小雨,臉上神色既驚且怒,語氣卻努力保持平靜,緩緩問道:「阿彌陀佛。老衲若是沒記錯的話,這位姑娘,應當便是在湖州城裡暗算本寺鏡罰師兄的兇手了?」

  說著,他的目光順勢投向小雨受傷的左腿,嘆道:「姑娘能夠活著出現於此,可見鏡戒師兄到底還是功虧一簣,如今定然也已命喪姑娘之手……」

  至此,他語氣中漸漸透露出殺意,沉聲說道:「……看來老衲今日若是還不能斬妖除魔,替本寺兩位高僧報仇雪恨,那麼我大孚靈鷲寺上下,恐怕便要從此在江湖上除名了!」

  對此,小雨卻沒有應答,彷彿對方說的是別人,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一旁的南宮珏則是吃驚不小。

  他雖不認識這個老和尚,但聽到【大孚靈鷲寺】的名號,再看他身上這件血紅色的袈裟,也能猜到對方的身份了

  ——五台山大孚靈鷲寺的【靈鷲三鏡】之中,年紀最輕、佛法最深、武功最高的鏡滅禪師。

  同時也是【靈鷲三鏡】里唯一還活著的那位。

  這就是所謂的冤家路窄了!

  南宮珏立刻握緊腰間長劍,正要開口應戰,誰知對方又有人搶在他前面開口

  ——說話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少女,披著一件銀色斗篷,混在這數十名窮凶極惡的水匪堆里,更加顯得格格不入。

  只見少女貪婪的目光只在南宮珏身上流傳,吃吃笑道:「妙極妙極,好久沒撞見這等鮮衣怒馬的年輕少俠了……嘖嘖,此番雖然錯失了江三公子和白馬寺那俊俏和尚,但有這麼一個少年郎君主動送上門來,讓我好生補補身子,這趟買賣便不算太虧。」

  南宮珏微微一愣,沒太聽懂她的意思。

  補補身子?

  難道這少女是想將自己燉來吃掉?

  但對方接下來的一番言語,立刻就讓南宮珏明白了她的意思。

  少女將目光從南宮珏身上依依不捨地挪開,望向同行的小雨和開欣,笑道:「至於這兩個小妮子,自然是留給寨里的弟兄們補身子了!」

  說著,她居然還向大孚靈鷲寺的鏡滅禪師招呼道:「大師若要一併享用,也可以和寨里的弟兄們抽籤排序。別怪熊爺我沒提醒你,有幾個弟兄生猛得緊,沒一兩個時辰肯定完不了事,大師若是排到了他們後面,這兩個小妮子只怕是堅持不到你這一輪了。到時候剩下兩具熱乎乎的屍體,也不知大師是否還有胃口。」

  鏡滅禪師急忙搖頭說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近女色,老衲也不好這一口……」

  話到此處,酒樓里的數十名水匪已是哄然大笑,紛紛向小雨和開欣投來猥瑣的目光,彷彿已將她們當成了盤中之餐,直嚇得開欣急忙躲到小雨身後。

  所以少女口中的「補補身子」,就是那種不可描述的意思?

  一時間,南宮珏直氣得火冒三丈。

  若是換做以前,盛怒之下的他早已拔劍相向,但如今的他卻已有些不同。

  一拔劍,就要殺人!

  這是不久前他和【靈鷲三鏡】中的鏡戒禪師生死相搏之時,臨危悟出的劍道!

  所以南宮珏只好調勻呼吸,努力壓下心中怒火,準備開口叫陣。

  誰知他話到嘴邊,又一次被別人搶先了。

  這次搶先開口的,居然是小雨。

  面對酒樓里的鏡滅禪師、自稱【熊爺】的少女和數十名水匪,再聽到他們口中的挑釁和侮辱,她既沒有動怒,也沒有理會,甚至連看也沒怎麼看他們。

  現在,她已轉向南宮珏,臉上還帶著笑意,說道:「你要做兩件事。」

  南宮珏只能往下聽

  ——望著小雨臉上興奮的神情,他竟然感到一種莫名的寒意從心底生起。

  小雨已說道:「第一件事,是照顧好開欣。」

  頓了一頓,她補充說道:「我說的照顧,除了要保護她的周全,還包括她看到的、聽到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南宮珏當然明白。

  他躬身彎腰,用拿劍的左手將開欣從地上抱了起來。

  然後不等開欣詢問,他的右手已輕輕拂過開欣後腦,點了她的昏睡穴,讓她在自己的懷中沉睡過去。

  小雨微微點頭,表示讚許,繼續說道:「第二件事,你守在門口,一個都不能放走。」

  南宮珏立刻明白她了她的意思,不由地深吸一口氣,說道:「好!」

  然後他抱著開欣退後兩步,果然守在酒樓門口,隨時準備拔劍阻擋。

  他已經知道小雨要做什麼了

  ——她是打算親自動手!

  接下來,酒樓大堂里發生的事,南宮珏雖然已經有很充足的心理準備,但還是被嚇得臉色慘白。

  他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此間正在發生的事……

  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語來概括,那就是「血肉亂飛」!

  倘若今日的【柳林鋪】已淪為人間地獄,那麼此刻這間酒樓大堂里,就是地獄中的屠宰場!

  左腿受傷未愈的小雨,依然拄著拐杖,慢悠悠地走向大堂里這一眾水匪,然後從他們的身邊、他們的手裡奪過各式各樣的兵刃,隨手揮砍捅刺。

  儘管這些水匪們的武功不算太高,但每一個人都夠剛夠狠,沒有露出半點懼意,更沒一個人逃跑!

  所以持劍堵在門口的南宮珏,在接下來的半個時辰里,什麼事都沒有做,也不需要他做什麼,只是默默欣賞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最後,在場的數十名水匪沒有「傷」,只有「亡」。

  無一例外,所有精壯男子盡數斃命,死狀千奇百怪!

  而小雨也淪為了一個血人。原本淡黃色的一套衣裙,被血徹底染成了深紅色

  ——血都是別人的!

  隨後,她踏著流淌一地的血泊,來到一張方桌前。

  方桌上面,是那位身披銀色斗篷、自稱【熊爺】的少女,如今已經身受重創,仰天摔倒在桌面上。

  她的口中是汩汩湧出的鮮血,流得滿臉都是,雙唇還在不停開合,說著含糊不清的詞句

  ——從她眼中湧出的淚水推測,她應該是在求饒。

  可惜小雨沒有理她,一邊笑著,一邊將自己拄的拐杖從她肚子下方硬生生捅了進去,一直穿透身體,最後從她嘴裡穿出。模樣就像是用一根長棍將整隻牛羊串起來準備燒烤一樣。

  很快,少女和她麾下那數十名水匪一樣,再也沒有了聲音,只有鮮血和眼淚還在繼續流淌。

  雖然眼前這一場殺戮實在太過慘烈,但以南宮珏對小雨的了解,這一切還算是在意料之中。

  但在南宮珏意料之外的是,小雨居然還留下了一個活口

  ——五台山大孚靈鷲寺【靈鷲三鏡】中的鏡滅禪師,如今已是雙腿齊膝而斷,如同跪在地上一樣,灰溜溜杵在牆角。

  而他臉上的神情,既有驚恐,又有疑惑,似乎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之所以留下他的性命,理由很簡單。

  小雨已向他吩咐道:「既然你見過江濁浪一行人,這便帶我們去找他。」

  鏡滅禪師愕然許久,這才回過神來,喃喃說道:「老衲只是……只是在淮河上……和江濁浪他們打過一個照面,然後就沉船落水,好不容易才和【飛熊寨】的人上了岸,一路追蹤至此……實不知……」

  說到這裡,他終於開了竅,急忙拚命點頭,改口說道:「只要姑娘饒老衲一命,老衲一定……一定既往不咎,再不敢提過去的恩怨,一心一意帶你們找到江三公子!」

  小雨滿意地點了點頭。

  南宮珏當然也沒有意見。

  於是眾人沒有耽擱,馬車立刻重新啟程。

  不同的是,除了車廂里的小雨和開欣,馬車前面南宮珏的身旁,現在多了一個雙腿齊膝而斷的老僧,斷腿處還一路滴落著鮮血。

  經過鏡滅禪師的解釋,南宮珏已經知道【柳林鋪】里的這些百姓屍體,其實都是追殺江濁浪的那位【百毒神君】所煉製的毒人,早就已經喪失了人性。

  而江濁浪一行人,十有八九是被這些毒人所迫,經由此間逃離。

  至於他們撤走的路線,一點都不難找。

  順著鎮外雜亂的腳印和零零星星的毒人屍體,南宮珏奮力揮斥馬鞭,駕車一路往北追尋。

  漸漸的,天色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黑盡,僅餘一點星光照亮荒僻的四野。

  馬車前行的路,也越來越崎嶇、越來越艱難。

  直到又在一條溪水邊發現十多具毒人屍體,眼前便只有一條進山的獨路,通往幾座夜色籠罩中的荒山。

  南宮珏正準備駕車再行,誰知突然之間,只聽「錚」的一弦琴音,既像是在自己耳旁響起,又像是從九天之上飄落人間,其聲徑直覆蓋了方圓十餘里,不停回蕩在夜幕之下。

  不等南宮珏回過神來,前面拉車的兩匹駿馬已同時低鳴幾聲,四蹄一軟,雙雙跪倒在地。任憑南宮珏如何揮鞭,也再不肯前行半步。

  而一旁的鏡滅禪師則是脫口驚呼道:「阿彌陀佛!一弦聲動天地間,殺伐聲中馬不前……當今天下除了【西江月】上的【濁浪】,還有誰能奏出如此琵琶?」

  南宮珏也在同時驚醒過來

  ——這一弦琴音,豈不正是來自於自己那位僱主的【破陣】?

  看來江濁浪果然就在前面!

  可是這位江三公子,為何要在深夜之中奏響他的琵琶?

  而且聽這一弦琵琶的聲勢,莫非這位早已淪為廢人的江湖傳奇人物,此刻已重新恢復了功力?

  不等南宮珏細想,伴隨著琵琶聲起,又有一陣旋律憑空響起,響徹天地

  ——這一回,是「咚咚」作響的皮鼓之聲。

  雖然這皮鼓之聲是針對琵琶之音所發,但每敲響一記,南宮珏的心臟就是「噗通」一跳,彷彿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要一個個竄出體外!

  身旁的鏡滅禪師更是大驚失色,自顧自地說道:「當世能以音律和【濁浪】平分秋色的,除了東海之上的【玄霜】,便只有西域之地的【狂雷】了……嗯,據說江三公子的琴技本就出自蓬萊天宮,於情於理,也不該是冷玄霜……所以這擊鼓之人,一定就是那位傳說中的雷輕狂雷老前輩、也便是中原武林稱呼的【萬樂老人】!」

  說罷,這位鏡滅禪師已是雙眼發光,一掃之前的驚恐和迷茫,就連斷腿之痛也被拋諸腦後了,滿臉虔誠地說道:「想不到自從三年前的太行山一役后,今天夜裡,終於又有兩位【西江月】上的高人出手對決,其中之一,同樣也是那位江三公子……善哉善哉,聽他們二人這副架勢,今夜一戰,恐怕是既分勝負,也決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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