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黑暗和淚水
漆黑的夜色，明明屋子外麵的天和地其實根本分辨不出什麽區別，可是在趙寂然的眼裏，卻就是看的見，那在天空中翻滾著的烏雲，那個顏色比漆黑的夜空顏色更淺，卻更加濃厚。
讓人覺得壓抑，想要尖叫，然後奮力的去戳破那層厚厚的霧霾，冒著生命的危險。
一聲悶雷響起，伴隨著閃電的光電，趙寂然看的眼前的李軒，更加的清晰。
趙寂然沒有點桌上的燭火，她和李軒之間的唯一照亮的物體，就是院子裏的宮燈和不時閃過的閃電。
“進屋說。”
李軒憋了半天，冒出這麽一句話。趙寂然一聲冷笑，這個人還真是奇怪，他憑什麽認為趙寂然會讓他進屋子?
就因為這個屋子是他們李家的？可是這個屋子現在住的是她趙寂然。
趙寂然一直以為自己來了這裏這麽多年，她已經習慣並且適應了這裏的生活方式和規矩。她守著自己的那一片一畝三分地在古代的日子過得安靜且自在，就讓她以為她已經有了這裏的奴性，和明白什麽叫做封建社會的意義。
可是啊，事實總是沒有想得好。趙寂然雖然怕死，怕麻煩，怕惹事。
偏偏做的每件事情都是在惹事。現在的她也沒有什麽好怕的了吧。
“你就是在怪我！”
趙寂然覺得李軒這個人簡直是莫名其妙，
“我就是怪你怎麽了？難道不是你派趙寂然去北方平定那個什麽狗屁少數民族的叛亂？難道不是你看趙沐言不順眼跟他打什麽賭？難道不是因為你趙沐言才會死的嗎？”、
趙寂然冷眼看著李軒漆黑的臉，她覺得她的視力不是一般的好，這麽黑暗的環境下，她竟然也能看的出來李軒的臉色。
“我的表哥，皇帝陛下，難道不是你讓你的表妹我還沒成親就守了寡嗎？”
趙寂然一字一句的說著，心裏蔓延出無盡的酸楚，好像多說一個字，多說一句話，多看李軒一眼，就越多的在證明，心裏越來越多的清晰，趙沐言真的死了。
不在了，趙沐言不在了。
趙正清說了再多遍也好，李蔓的表情看上去再真切也好，太後和那幫大臣哭的再厲害也罷。
她都不相信趙沐言真的死了，可是麵對李軒，隻有麵對李軒，這個事實似乎是真的。
趙沐言真的死了。
李軒被趙寂然的一番責問噎的說不出話來，正要發難，卻又見趙寂然的臉上洶湧而出的淚水。
那麽清澈，卻又那麽灼熱。
燒的李軒的心慌亂無比，像是被燒成了一個一個窟窿，散發著焦味。
外麵的狂風吹得院子裏的樹葉發出劇烈的響聲，好似承受不住壓力，發出的悲鳴。
“你。。。。還沒有嫁給趙沐言，你不算守寡。”
“那又怎麽樣？在我心裏，我已經認定他了。”
趙寂然的臉上的眼淚越流越多，滴落在地上的聲音被即將到來的暴風雨掩蓋，誰也聽不見，她的聲音，卻是那麽的平靜。
李軒有點失神，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趙寂然已經認定了趙沐言，而趙沐言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慢慢占據了趙寂然的心。
他以為他這個沒心沒肺的表妹不會對任何人動心，他以為他這個看似糊塗卻心思卻無比通透的表妹不會輕易將自己的心交給別人，他以為他這個表麵隨和內心卻處處防備著別人的表妹，他是有機會來慢慢捂熱她的。
他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卻有信心對趙寂然，充滿耐心。
而這一切，卻在他不知不覺中都改變了。李軒第一次慶幸，趙沐言已經死了。
“趙沐言已經死了。”
“我不信。”
“你已經信了。”
李軒看著趙寂然淚流滿麵，卻依舊那麽倔強的臉，她不相信什麽？自己還是他。
又或者是她太相信趙沐言。
“我沒有。”
趙寂然不肯承認，趙沐言已經死了，似乎她不承認，趙沐言就會回來。
李軒有點惱怒，抓著趙寂然的雙臂拉倒到自己的眼前，看著女子漆黑的瞳仁，沒有任何倒影。
強迫自己狠下心，對著趙寂然的眼睛，想要映入她的心裏。趙寂然忽然害怕起來，別開頭想要躲開李軒的目光，卻被李軒一把禁錮在懷裏，被迫仰著頭看著李軒的眼睛。
琥珀色的眼睛，犀利又殘忍，
“趙寂然，趙沐言已經死了。是我親眼看見的，並且親自試探過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我也不相信趙沐言真的死了，所以我一直等到他的屍體運回京師，我親眼看見了，確認了，才相信趙沐言真的死了。”
“他的屍體運回來的時候已經發臭了。”
趙寂然對著李軒的眼睛，他的每個字就像把刀子，一下一下的劃在趙寂然的心上。那麽痛，痛到麻木和無法呼吸。
李軒看著趙寂然，他明明知道她聽到之後會難受，會痛苦，可是他就是想要告訴她，趙沐言死了，不會回來了。
我還在。
趙寂然的臉憋的通紅，身子微微的顫抖。
“你怎麽了？”
李軒在黑暗中看不太清，隻覺得趙寂然有點不對勁。好像被人掐住脖子，發出小獸般嗚咽聲。
“趙寂然！”
趙寂然不知道怎麽辦，她似乎不會呼吸了。隻知道憋著，憋死，似乎心裏才會覺得好受一點點。
“小然！”
趙寂然身子慢慢的軟了下去，倒在李軒懷裏，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好像最後的最後，窗外的那場大雨，終於傾盆倒下。
好像最後的最後，那悶熱的烏雲找到了發泄的出口。終於變淺消散。
好像最後的最後，趙寂然的腦海中，總是重複的出現那個身影，站在她院子門口的槐樹下，白衣翩翩，唇角帶笑，眉眼如畫的男子。
那個不存在了的，趙沐言。
趙寂然好像睡了很久，久到她自己都不知道時間的真假，久到她似乎看得見李軒寸步不離的在她的身邊，久到她忘記了她到底是趙寂然，還是曾經那個活的窩囊的沒有原則的趙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