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大山的呼喚（下）
支教生活其實從遇到鐵蛋爺孫倆就已經開始了。
在和薰兒討論支教問題時，他們倆的想法不謀而合，都認為支教不應是一桶水，應是一把火，一把能點燃孩子心靈的火。
與其教會孩子們怎麽算數，倒不如讓他們懂得自強自信自愛。
收之以魚不如學之以漁，哪怕領悟這其間道理的孩子隻有一人，也不枉此行了！
山裏晝夜溫差大，還好他們早有防備，很快便適應了。
劉傲天和陳世傑第二天早上到的，便按照既定的計劃進行授課。
他教數學、語文，薰兒教英語、音樂，而劉傲天、陳世傑分別負責體育和美術。
因為並不是正常上課，有很多孩子並沒有過來，便將一二三年紀的孩子分為小班，四五六分為大班，教學的深度以取中的方式，小班的孩子集中教授二年級的知識，大班則主要教授五年級的知識。
日子一天天過去，陸陸續續也有一些孩子加入進來，一家人同睡一個炕，吃著同一鍋飯也算其樂融融。
他感受最深的是薰兒生火做飯，她在爐子裏塞了滿滿的幹柴，整個廚房煙霧繚繞，乍一看還以為是失了火，最後搞得他們兩個人灰頭土臉地從廚房裏鑽出來。
最可氣的是劉傲天和陳世傑，兩人竟是在大半夜偷吃從城裏偷偷帶來的罐頭，薰兒發現後全部沒收，混在土豆湯裏做大鍋飯！
薰兒印象最深刻的是鐵蛋吃飯時總是朝她碗裏夾菜。
有一天糧食沒有及時送過來，所有人都沒有吃飽，在鐵蛋帶領下每個孩子都朝他們碗裏送了一片土豆，那個情景他和薰兒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天晚上薰兒哭了好久，他就陪著她在山坡上數星星，這裏的星空很美，璀璨的星辰也如孩子的大眼睛在浩瀚的天河裏頻頻閃動。
“真的舍不得他們。”已經知道結果的事情總是會在莫名的情緒下引出人的感傷。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他不由地歎了一口氣。
薰兒沉默了好久，趴在他肩上也哭了好久。
“咱們以後每年都可以來這裏啊。”這是唯一折中的辦法。
“拉鉤。”薰兒有些時候就像個孩子。
“拉鉤。”他也不大。
“喏。”他遞過去一個棒棒糖。
“還是留給孩子們吧。”剛來的時候隻是把買的衣服、文具發了下去，愛心棒棒糖準備在離開那天再送給孩子們。
“我額外帶過來的。”這是答應每天要給她的。
薰兒笑了，一如這燦爛浩瀚的星空璀璨迷人。
“我們早上來看日出吧。”薰兒真想把這裏所有的美景都裝回去。
“好啊，早上我去叫你。”
路過孩子宿舍的時候，發現裏麵有光，有幾個孩子不是附近村落的，便安排在了臨時的宿舍裏住宿。
他和薰兒探過去瞧了瞧，幾個孩子正躺在炕上拿著今天剛收到的手電筒在看著書。
他和薰兒也經曆過挑燈夜戰的日子，不過那已經是高中時代的事了。
“走吧。”兩個人默默地離開。
淩晨四點多起來的時候，劉傲天和陳世傑還沉浸在美夢之中，兩個人從小到大想必也沒受過苦，這些天累的倒頭便睡，還時不時地打著呼嚕。
雖然他們平日裏喜歡刁難他，可這些天相處下來，也算融洽吧，至少他們沒有出什麽幺蛾子故意整他。
不過他們這兩天又做了一件讓人十分氣憤的事，竟然跑到當地人家裏去洗澡。
這裏水資源急缺，全部靠天吃飯，水窖裏的水是多是積攢下來的雨水和雪水，兩人倒是痛痛快快地洗了一次澡，那卻是當地人硬生生生了省了幾個月才餘出的一些水！
這件事還是一個孩子無意中告訴他和薰兒的，知道這事，薰兒便跑到那戶人家送了一些錢，這裏的水比錢值錢，他們原本在這支教就待不了幾天，又吃又喝又洗又拿的，倒不像是支教，反而像是來度假的了。
從那天之後，他們怕劉傲天和陳世傑再到孩子家裏去浪費水，就允許他們每兩天便可以進城洗一次澡。
“小心山路。”
兩人手腳並用，爬了好久才登上附近的一個山丘，裹著大衣相偎著席地而坐，眺望著遠方。
在連綿起伏的山丘盡頭便是高山掩映的天際，黎明的魚肚白已經在山脈之上緩緩暈上了霞光的色彩，無多時，山脈頂峰亮了，霞光四射一片，一輪紅日也頑皮地探出腦袋，紅日附近霞光盡染無餘。
像極了太上老君煉製的丹藥在熊熊火光之中蘊養翻騰，美不勝收！
“有什麽感慨嗎？”薰兒一臉激動地盯著他，顯然還沒有從震撼的景象中跳脫出來。
“很多人喜歡在寂靜的夜守望黎明的到來，或許他們等待的並不是霞光撕裂地平線的那一瞬，因為過程的壯闊比起那稍縱即逝的彌散更足以讓人震撼，也因為火光躍天代表著光明戰勝黑暗，是一切希望由厚積蓄力到一朝噴發的微妙轉變。
而我也如其他的守望者一般，在寂靜的夜裏虔誠地等待著屬於我的那一份光明和希望！”
“你……”她原本想問誰是你的光明和希望，可他也恰巧看過來，兩個人相視而望，一時無言。
聞著撲麵而來的薰衣草香味，感受著溫暖和煦的霞光，他不由自主地向著她靠近。
感覺自己的心跳頻率在加快，意識到他氣息的壓迫在蔓延，她沒有反抗，緩緩閉上了眼。
當紅日從霞光中完全跳脫的那一刻，他抱著她，她攬著他。
這是她的初吻！亦是他的初吻！
回去的路上，兩人沒有說話，就手拉著手漫步在曲折蜿蜒的山道上，他感覺今天的日出特別美，因為他等到了光明！
“表妹，你喜歡上了淩風？”從城裏回來的路上，表哥突然問了她。
這些天表哥興許也察覺到了她和淩風之間的異樣。
她剛想點頭，表哥突然問道：“你知道姑姑的意思嗎？”
“我媽？”邢薰兒隻知道她媽媽很反對她戀愛。
“姑姑一直想撮合你和我。”表哥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冰冷。
邢薰兒沉默了，她沒想過媽媽會有這種想法！
“劉氏和邢氏這些年合作無間，也正是咱們兩個集團相親如一家，才有如今一片大好的局麵！如果咱們以後在一起，劉邢就不分家了，對於我們、對於集團都是百利而無一害！”劉傲天也是沒有辦法了，他想讓薰兒認清誰才是她最應該喜歡的人。
“我不想做你們生意場上交易的籌碼！”邢薰兒很反感生意上的事，如果不是當年那單生意，她的姐姐就不會多年臥床不醒！
“我也沒辦法，這是我父親和姑姑的決定！他們一直在等著我們畢業！到時候劉邢兩家定親，單單是股票上的增幅就會是一個天文數字！”
“我不想聽！”邢薰兒捂住耳朵。
“你不聽也必須聽！從我們出生的那一天起，自由戀愛對我們這些未來的繼承者而言就是奢侈！我希望你能認清現實！少走彎路！”劉傲天語重心長地道。
“放我下去！”邢薰兒不想再和他待在一起。
“這裏是荒郊野外，你下去，走到天黑也不可能到X小學！”
“放我下去！”邢薰兒直接推開門。
劉傲天慌忙停下車。
“表妹！”
“我不聽！”
“難道我還比不過淩風嗎？論家庭，論背景，論長相，他哪一點能比得上我！你說！”劉傲天吼起來，似乎將這些日子的憋屈通通發泄了出來。
邢薰兒懶得和他多說，她現在隻想靜一靜。
“他就是一個來自農村的鄉巴佬！隻不過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我不準你這麽說他！”邢薰兒一直將劉傲天當做哥哥，可現在對這個哥哥失望透頂！
“那你說，我哪點比不上他？你知道我為你付出了多少嗎？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會屈尊降貴地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你隻要說出一個理由，我立刻從你眼前消失！”劉傲天咬了咬牙。
邢薰兒微微吸了一口氣，鄭重地盯著劉傲天，“當心裏認定了一個人，對其他人便隻會視若不見！”
她不想打擊他！
“薰兒，你怎麽在這了！到學姐這來！”學姐正巧從這路過。
邢薰兒慌忙跑過去，她感覺劉傲天的情緒很不對。
“淩風看你還沒有回來，打你電話也打不通，就給我打了電話。那個人是誰？”
“我們一行的同學。”
“女孩子出門在外不要私自和男生外出，不然你男朋友會怎麽想。”學姐慌忙驅車離開。
“我以後會注意的。”邢薰兒回身瞥了瞥有些落寞的劉傲天，從今天開始他們倆便不再是兄妹！
“媚兒！來N市！立刻！馬上！”劉傲天撥通了周媚兒的電話。
劉傲天沒有回X小學，陳世傑當天晚上也離開了，走的時候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從那天開始，他和薰兒從早忙到晚，突然間少了兩個老師，工作量分攤到他們身上，壓力還是蠻大的。
後來學姐從公司起了幾天假過來幫他們，三個人像是大家長，領著一群孩子漫上遍野地跑。
最熱玩的遊戲除了比賽爬杆、比賽騎驢，還有滾輪胎，他小時候滾過輪環，滾輪胎倒是第一次，當即和孩子打成一片。
臨走前的那天晚上，鐵蛋和他一起睡的，鐵蛋一直抓著他，生怕一覺醒來人都不見了。
隻有親身經曆的時候才知道，為什麽這麽多支教老師都選擇了不辭而別，因為怕傷了孩子們的心，也怕傷了自己的心！
那天下完課，薰兒給每個孩子發了個棒棒糖，村長便領著他們離開了。
但隻有鐵蛋知道，他和薰兒今天會走。
“下年姐姐一定會過來看你！”薰兒和鐵蛋都哭得很傷心。
鐵蛋也履行了之前的約定，並沒有哭鬧著讓他們留下來，就默默地坐在大門旁看著接他們的車子緩緩離開。
“真的不想離開！”薰兒撲在他懷裏哭成了淚人。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也忍不住落了淚。
“鐵蛋跟來了！”
他和薰兒回身一看，鐵蛋正奮力地跑過來，茫茫山道、滾滾煙塵也阻擋不了他瘦弱的身軀。
“停車！”
學姐沒有回話，車依舊開著，想必對這種事也是見慣不怪了！
“學姐！停車吧！”他也支撐不住了。
車子停了，鐵蛋遞過來一些枸杞和甘草，氣喘籲籲地道：“要回.……來看我！”
薰兒已經淚崩了，他接著這些當地的特產，感覺是那麽的沉重。
與一行支教的人坐在回去的大巴上，所有人都沉默不言，車上的氣氛相當凝重。
淩風和薰兒抬頭看了看外麵的天空，這裏天是如此的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