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大山的呼喚（中）
睡了半宿又聊了半宿，終於到了N市。
到校友組織的接待點休整了一番，薰兒和劉傲天他們打了個電話，可並沒有人接聽。
感覺時間也不早了，校友便驅車送他們去X小學。
車子行駛很快，不知不覺已經駛離了繁華的都市，進入了連綿起伏的山窩。
透過漫飛的塵土，映入眼簾的是灰蒙青綠的梯田以及荒草掩埋的山丘，一個小村落也在綠灰交映的盆地中時隱時現。
先進的文明雖不曾在這塵封多年的土地上留下傾軋的褶痕，可這裏的落魄要比想象中清淡的多。
“你們來的山村是政府扶持之後改建的，所以並沒有很多人想象中這麽破舊。不過比起東部依舊貧困的多。”校友對這一帶很熟悉。
車子在茫茫無盡的山溝裏彎彎曲曲地穿梭，時不時還有羊群從山道上經過，隻不過放羊的人不並不是上了年紀的長者，而是四五歲的孩童！
有一個甚至將妹妹放在背簍裏，一邊放羊一邊趕路。
“這裏的孩子大多是留守兒童，也有一些是孤兒，很多時候，五歲的孩子背著兩歲的娃娃，既當哥哥姐姐也當爸爸媽媽！”校友感觸頗深。
薰兒的視線自始至終就沒有離開那放羊的孩子，她雖一直沉默，可心中想必已經自成江海了吧。
“其他地方怎麽樣？”薰兒很關心。
“比以往好多了，不過很多還沒有改建的村落依舊原始，有空你們可以去看看。”
淩風點了點頭，他現在終於知道劉傲天為什麽非要到這個小學來了，原來X小學是這附近條件設施最好的！
“哦，對了，這裏很缺水，要想洗澡必須要到城裏。即便有時候當地居民會給支教的學生提供洗澡的水，可那些都是他們從人畜嘴裏省出來的！咱們過來是傳播社會正能量，不是來度假，能將就就將就一些吧。”這個是硬傷。
“放心吧學姐，我們明白。”
順著崎嶇的小路進入了村莊，這裏的房屋遠沒有在山路上看到的那麽華麗，裸露在外的紅磚黑瓦以及混合石泥搭建的土牆，無時不在宣揚著它們已經飽經風霜。
有些人家甚至是以亂石以及柵欄堆砌成院落，院子裏雖然雞羊成群，可大多瘦骨嶙峋，即便叫聲也有些有氣無力！
“我這個學妹長得挺俊俏，還難得這麽有愛心，你以後要好好對她。”學姐突然說了句不著邊際的話。
“哪有，我們隻是.……好朋友。”淩風有些驚慌失措。
“你是不是想說，你們倆之間隻是純潔的友誼？”學姐輕笑不已。
“你以為呢？”
“好朋友之間可以依偎在肩上這麽親密？學姐我也是過來人！”
“.……”薰兒不知什麽時候貼在他肩上睡著了。
邢薰兒其實隻是感覺累了，隨便找個地方搭一下，可聽到學姐這話便隻能裝睡了，不然可糗大了。
來到小學的時候，感覺這不像學校，倒像是一個大的庭院，約莫數間瓦房從矮小的圍牆中露出禿頂，也隻有院子裏豎起的那根旗杆以及其上飄揚的五星紅旗顯映出這裏是莊嚴之所！
一下車，一股熱浪襲來，山風中吐露出一股幹燥的悶熱以及濃濃的鄉土氣息，讓人感覺身處在無水的蒸籠中，整個人都要隨之揮發了。
“這裏幹熱缺水！你可要讓你女朋友多注意防曬啊！”臨走前，學姐又逗了逗他。
“學姐開玩笑的，別往心裏去！”淩風苦笑一下。
薰兒微笑一下，點了點頭，心中卻在想，“笑你個大頭鬼！”
“鐵蛋，和爺爺回家！過兩年就能給你討個漂亮媳婦，聽話！”大門裏走出一老一幼，像是爺孫倆。
小孩子約莫七八歲，皮膚黝黑，目光炯炯有神。
“啥不隨，就隨了你爹那個強脾氣，騾子都拉不走！”老大爺硬拖著那小孩，那小家夥抱著門旁的歪脖子樹，愣是不走。
“我想上學！不想放羊！”小家夥態度很堅決。
“你咋這麽二撒？看我不把你日踏列著！ ”老大爺脫下鞋就準備去抽他。
小家夥和爺爺玩起了躲貓貓，最後竟躲到了他和薰兒身後。
“你給我過來！今天你不走也得走！上學有什麽好的！回家放羊，還能賣錢！”老頭拿鞋底差點拍到了淩風。
“大爺，上學挺好的。”淩風拉住他，隻不過鞋的味道有些刺鼻。
“城裏來的？又是來這支教的？”老頭一臉狐疑地盯著他和薰兒。
淩風和薰兒對望一眼，點點頭。
“鐵蛋，和爺爺回家！他們這些瓷娃娃待不幾天就會走，純粹就哄你們玩的！有這個時間還不如讓羊哄你玩呢，還能賣錢！”老頭似乎對支教的人沒有多少好感。
“大爺，我也來自鄉村。”淩風和薰兒對望一眼，似乎從老大爺的話裏聽出了一些耐人尋味的事情。
很多大學生會在暑期到山區支教，可是很多人也會把城裏的惡習帶給淳樸的孩子們，這樣會讓部分本就不看重上學的當地人對支教產生排斥，再者，暑期支教時間短促，對於孩子和當地人而言，支教的老師隻不過是他們人生之中匆匆的過客。
走了也就走了！
“你農村的？”老頭盯著他，尋思了半晌，神情緩和了幾分。
淩風點點頭。
“那你勸勸鐵蛋，上學木有用！讓他回家放羊，攢錢討老婆！”
“大爺，你這種思想不對。”淩風苦笑一聲，“你首先應該征詢一下孩子的想法。”
“父為子綱！我還要聽一個娃子？”老大爺憤憤地道。
“你是我爺爺，不是.……我爹！”鐵蛋怯怯地看了看他爺爺。
“拍你個喪母士的娃子！”老頭舉起鞋子就要抽他。
“小朋友，你叫鐵蛋？告訴姐姐，你為什麽想上學？”薰兒蹲下來護住鐵蛋。
“上學了就會算賬，那樣賣羊的時候就不會讓人坑了！”
“還是挺有想法的。”薰兒替鐵蛋打了打身上的灰塵。
“姐姐，你和這位叔叔真是過來支教的？”鐵蛋瞪大眼睛盯著薰兒。
“是的。”薰兒輕笑不已。
“叔叔？為什麽叫薰兒姐姐？要叫我叔叔？”淩風好無奈。
“鐵蛋，和爺爺回家，好好放羊，以後就給你討一個像她這樣漂亮的媳婦。”老頭又換了新招。
“大爺，你先把鞋穿上，有什麽話咱們好好說。”淩風好不容易才將老大爺的情緒安撫下來。
“鐵蛋，你告訴你爺爺，你以後的理想是什麽。”薰兒打算通過鐵蛋來說服他爺爺。
鐵蛋搖了搖頭。
“你沒想過要走出大山？”薰兒很好奇。
鐵蛋點了點頭。
“那你大膽說出來，不要害怕。”
“我想到到外麵掙大錢。”鐵蛋瞪大眼睛，對外麵的世界充滿著憧憬。
“掙大錢？你這個虎狼子還真是哄了我一哈！”老大爺的情緒又有些躁動。
“大爺，你先聽他把話說完，再做決定不遲。”
“你掙錢以後會孝敬爺爺嗎？”薰兒很耐心地問他。
“當然會了，我會把家旁邊的那座荒山買下來，然後種草種樹，讓爺爺可以無憂無慮地放羊。”
老頭沉默了，但把鞋穿上了。
“僅僅是這些嗎？那你賺大錢了，不準備為自己的家鄉做些什麽嗎？”
“我要在這建一所學校，讓村裏的娃子都能上學，然後再買一些老師，讓他們安心在這裏教娃子。”鐵蛋很有理想。
“不是買老師，是招聘老師。”薰兒和淩風相視而笑。
“隻要有老師教，怎麽都好！”
“你喜歡支教的老師嗎？”
鐵蛋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為什麽搖頭？是不喜歡嗎？”薰兒認真地盯著鐵蛋。
“喜歡，不過他們走了就不回來了。”鐵蛋有些傷感。
“你是希望他們一直在這裏教你，還是經常回來看看你？”
“都想。”
“他們走的時候告訴你了嗎？”
鐵蛋搖了搖頭。
“他們是怕你傷心！但是你也要體諒他們，他們很多人也有自己的家庭，也有自己的難處，如果一直待在這裏，他們的爸爸媽媽就沒有人照顧了。”薰兒很耐心地開導他。
鐵蛋低著頭，沉默不語。
“如果我們在這裏教了你但是也會走，你還會來上課嗎？”
鐵蛋抬頭瞥了瞥爺爺，看爺爺沒有回話，毫不猶豫地點起了頭。
“姐姐答應你，我們走的時候，一定會告訴你。以後也會經常回來看你的。”薰兒不由自主地把鐵蛋摟在了懷裏，眼角有些濕潤。
“喏。”淩風從懷裏取出一個棒棒糖遞給薰兒。
“喏。”薰兒接過來遞給鐵蛋。
鐵蛋不敢接。
“拿著，以後就把我當親姐姐，姐姐給你什麽就拿什麽。”薰兒甜甜笑了笑。
鐵蛋接過來，拉著她跑進了學校。
淩風和老大爺聊了很久，原來鐵蛋的爸媽早些年出去打工就再沒有回來過，家裏也報了警、也出去找了很多次，但杳無音訊，這事就一直擱置到現在。
家裏人都瞞著鐵蛋，告訴他隻要到十歲生日那天，爸媽就會帶著禮物從外麵回來。
他們老兩口前兩年還能幹些，但今年鐵蛋奶奶病重，便隻能讓他回去放羊補貼家用。
這種隻能在戲文裏看到的橋段真實發生在眼前的時候，淩風恍然如夢，心中卻不由地湧出一股酸澀。
（寫著寫著就不想寫支教這段了，這個話題有些沉重，花椒也生怕自己的情緒會給讀者朋友帶來誤導，希望你們可以選擇性地看這一段故事，畢竟支教的經曆不盡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