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

  夏鶴寧觀她臉色白裏透紅,氣色好的真不像是個生病的孩子,事實上她不僅昏迷了一天一夜,還是深度昏迷,一切物理治療對她都不管用,甚至醫生還用針試著紮她的指尖,都說十指連心,可對她一點用都沒有,沅兒就像是睡著一般,呼吸心跳什麽都正常,可就是醒不過來,這一天對他來說,是個煎熬,他想如果沅兒就這麽沒了,他拿什麽顏麵去看商婉,或許連祭拜她的勇氣都沒了,好在,他的沅兒醒了,又像以前一樣軟軟嬌嬌地叫他爸爸,真好!

  對於夏沅的要求,作為一個女兒控爸爸,真的很難拒絕她的請求,夏鶴寧猶豫了一會,夾起一根豆角在雞湯裏涮了涮,喂到仰著下巴一副可憐巴巴地等著喂食的寶貝閨女嘴中,“媽媽在生寶寶,爸爸今晚要留在這兒陪夜,寶貝再住一晚,明天再回家好不好,”


  夏沅有了吃的,心情不錯,“你給我喂塊肉,我就答應,”


  夏鶴寧在雞湯裏挑了塊肉多骨頭少的雞肉要喂她,被捂著嘴避開,雞湯小蘑菇,她剛才在病房裏被奶奶逼著喝了一大碗,現在一點都不想吃,“要臘肉,”她點菜,“大塊點的,”見夏鶴寧挑了塊小的,忙追加道。


  “真是個小饞丫頭,”夏鶴寧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也沒攔著不給吃,胃口好說明她身體真沒大礙了,挑了塊切的很大塊但很薄的臘肉片,在雞湯裏涮過喂給她。


  “不要吃雞蛋,要吃土豆,爸爸要葷素搭配,有營養,”


  “哎呀,爸爸,你別涮這麽久,味都給你涮沒了,”


  “有點辣,快喂我口米飯,”


  兩人你一小口,我一大口的,半桶米飯加兩盤菜就光盤了,連那涮過菜的雞湯也被夏老爸活著幾勺米飯給喝光了,夏沅抱著吃撐的小圓肚子靠坐在椅子上,嘟著嘴吐氣,減緩因麻辣帶來的唇部灼痛,果然快樂和痛苦都是並存的。


  夏鶴寧從樓下水池洗完保溫桶回來,就見她懶貓似的歪坐在凳子上,小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自己的小肚子,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丫頭是——“吃撐了?爸爸給揉揉,”


  夏沅平生就兩大誌願,探遍天下險境吃遍天下美食,吃撐是經常性的,沒認識顧元琛之前,就自己受著,認識顧元琛之後,顧大少一方麵擔心她的不知節製對胃不好,一方麵又愛極了她饜足後的懶貓樣,每每阻止不了時,就將她摟在懷裏,揉上半個小時的肚子,所以,夏沅也習慣了被別人伺候的感覺,根本沒想拒絕,待她爸一坐定,就習慣性地朝他腿上一躺,露出圓滾滾的小肚子。


  “難受不?看你下回還這麽嘴饞不?”


  夏沅哼哼,“都怪大姑,把菜燒的這麽好吃,害的我都吃撐了,”


  “這話可別叫你大姑聽見,聽見了一準罵你小沒良心,”


  “聽見才好,我這是誇她燒菜好吃呢?沒準姑一高興,明天就給咱兩做她的拿手好菜,香辣小龍蝦和麻辣烤兔腿,哎呀,不說了,一說就想流口水,”


  “還說吃,這肚子都跟熟透的大西瓜似的,敲敲,都能聽見響了,”


  溫馨的父女畫麵刺痛了來跟張芳換班的陳秀,“瞧瞧這父女兩悠哉的,又是香辣小龍蝦和麻辣烤大兔腿的,我說夏鶴寧,你兩是不是忘了這是什麽地方,忘了我妹子還在產房裏掙命似的給你們老夏家生崽呢,”


  夏沅:……


  還真忘了,主要是產房重地,她奶不讓他們過去,一怕陳淑香的叫聲嚇著她,二怕老兒子沾了產房晦氣。


  等待的日子真是太煎熬了,所以她才想著做些事來鬆鬆老爸那繃緊的神經,然後就鬆過頭了,徹底把人拋腦後去了。


  “二姐,你怎麽來了,”


  “我要不來,我那可憐的妹子就是死在產房裏都沒人知道,”陳秀真是氣狠了,恨死了夏鶴寧在自個妹子最痛苦最煎熬的時候還一點事都沒有的陪他閨女玩了,這男人到底有沒有心啊……


  趕巧夏小香扶著她娘過來,聽見這話,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回罵,“陳秀,你說啥呢?你們老陳家有會說吉祥話的沒,沒的話就都給我把嘴巴閉緊了,我倒要問問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不?知道裏麵是誰在生孩子不?一會一個死,一會一個難產的,你們姑嫂兩是都不盼著陳淑香好是吧,”


  “我……”


  “別我啊,你啊,要留這兒就廢話少說,不然趕緊哪來給我回哪去?”陳秀和張芳也是走潑辣蠻纏路線的,但兩人嘴皮子功夫沒夏小香厲害,經常性地被壓製。


  “娘,大姐,香子生了?”夏鶴寧在心裏長呼一口氣,他真不擅長跟陳秀掰扯,陳家女人就沒一個好惹的,沾上就甩不開,陳秀是繼她娘陳老太之後又一個陳難纏。


  夏奶奶搖搖頭,“哪有這麽快,她是初胎,年齡又在那,宮口才開了四指,得一會呢?我讓你姐去給弄點吃的來,補充下體力,省的呆會沒力氣生,”


  “我去吧,”


  “你去?你知道產婦的忌諱嗎?”夏小香瞟了眼陳秀,陳秀忙說,“我是來替我大嫂的,幾個孩子還等著她回家做飯呢?”


  她去買飯?錢不得她掏,這醫院的飯菜死貴,尤其現在已經過了飯點,要開小灶另做,這錢夠他們家一周的夥食費了。


  “你跟我說,我不就知道了,”夏鶴寧也沒想讓她去,陳家女人有個共性,就是特別會過日子,精打細算的,恨不能將每分錢都花在刀刃上,好聽點叫節儉,會過日子,說白了就是死摳。


  “行了,這會功夫我飯都拿回來了,”


  夏小香走後,夏鶴寧見老娘精神有些不大好,曉得她是被陳淑香吵到了,忙說,“娘,你帶沅兒回病房休息吧,這兒有我,”


  “那哪成,你一個大男人能幹啥,會抱孩子嗎你?”陳秀出聲阻止,老爺子退休後就不大管事了,老太太是夏家真正的掌權人,幾個兒女又孝順又出息,她還指著自己外甥能在第一時間俘獲他奶奶的心,進而獲得夏家其他人的寵愛,拿下他爹心目中最寵兒的地位。


  “我怎麽不會抱孩子,沅兒就是我抱大的,”


  “能一樣嗎?沅兒那時候都三歲了……”


  “行了,都少說兩句,我在這等會,你大姐已經叫人去叫你大嫂來了,我等她來,她來了,我在走,”夏奶奶鮮少跟人吵架,跟誰都和和氣氣、溫言溫語的,外人都當她沒脾氣、大好人,其實她自年輕時就有些神經衰弱,怕跟人吵,也聽不得有人在她耳邊大喊大叫,這會腦子跟要炸開似的,說不出是疼還是漲!

  聽了兒子的話,也想離開,對孫子的那點期盼也在陳淑香以及她嫂子和姐姐的鬧騰下弄的一點不剩,就想找個清靜的地方呆一會。


  “奶奶,你坐下,”夏沅知道奶奶有偏頭疼的老毛病,忙狗腿地將她扶到椅子上坐好,又小賣乖地給她揉起來太陽穴,想起上世自打夏阮阮出生,家裏為了她的去處,沒少爭吵,奶奶夾在兒子和媳婦中間,被偏頭痛折磨的要靠吃止痛片才能緩解,後來她離開,老爸飛機失事,奶奶受刺激過度,突發性腦溢血導致偏癱在床,即使她享有醫療全免,但長期偏癱在床對這個好強了一輩子的老人來說,也許死了才是解脫。


  但為了其他兒女和年邁的老伴,她到底還是委屈地活了下來,那時的她因為害怕,也隻敢在療養院的門口偷偷看她,重來一世,除了爸爸外,奶奶是她最愧疚最想彌補的人。


  一定要想辦法治好她的偏頭疼,讓她晚年生活能過的舒坦一些?

  像是福心而至,她看見一絲綠意從她的指尖處溢出,通過奶奶的太陽穴進入她的身體,她一時有些愣怔,這是?


  “奶奶,你有沒有覺得怎樣?”她一直知道因為常年用口訣養身的緣故,體內丹田處旋著一股精氣,這股精氣還會在她打坐默誦口訣的時候在她體內運行,滋養她的經脈,達到強身健體、身輕如燕、美容養顏的功效,以致她十年如一日的青春,她有查閱典籍,猜測這大概就是古人所說的內力,或許這套功法比老頭教的那套古武秘籍還要厲害,不是沒試過將這股內力導入體外,但一般都是誰惹她不爽,會將內力擰成一根針當暗器用,這還是從東方不敗身上得到的啟發,用這樣的方法傳到別人身上還是頭一次,直覺不會傷到奶奶,但還是不放心。


  “很舒服,我家沅按摩的技術越來越好了,”


  夏奶奶是真覺得經過孫女的按摩,她腦子沒那麽脹痛了。


  “那我再給你按按,”夏沅見她疲倦的麵色有些舒緩,一邊試著將內力化絲再次通過按摩中的指腹傳入她的大腦,滋養她的腦神經,一邊細細觀察她的神情。


  “奶奶,舒服嗎?”


  “舒服,”


  夏奶奶的神情是享受的,夏沅想,原來內力真的可以救人,武俠小說也不全是杜撰的。


  至於她的內力為啥是帶色的,這又是一個待她去揭曉的謎題,不過,她有種直覺,答案她可以去洋樓裏找尋。


  “沅兒,累了吧,坐著歇會兒,”


  雖然覺得被孫女這麽按著很舒服,但顧忌她年齡小,又有傷在身,夏奶奶到底心疼她,拉著她的手讓她停下。


  “奶奶,我不累,剛爸爸喂我吃了好些飯菜,有點吃撐了,正好給你按摩消消食呢?”


  “壞東西,自己嘴饞,還敢賴我,”夏鶴寧被氣樂了,抬手在她腦門上敲了一下,夏沅小狗腿地說,“沒賴你,誰賴你了,誇你好呢?怎麽還不興人誇,”


  “你那是誇嗎?你那是告小狀,還當麵告,”夏鶴寧抬手要敲她,被夏沅咯咯笑的躲過,“我錯了,爸爸,你罰我吧,”


  “罰你幹什麽?”


  夏沅黑眼珠一轉,笑眯眯地說,“罰我給你按摩啊,我按摩的可舒服了,是不是奶奶,”


  “嗯,寧子,你也別說,沅兒按摩還真舒服,”


  夏鶴寧是一點都不信,小丫頭那點小手勁兒,撓撓癢都嫌力氣小。


  這子孫三代的和諧畫麵刺激到了跟陳秀換崗的張芳,“嬸,香子那已經開六個宮頸了,大夫說,要是順利的話,今晚孩子就能生下來,”


  “是嗎?太好了,今天真是麻煩你了,”老太太頭疼舒緩了,聽了這個消息還是很高興的,這女人生孩子就是耗時間,順利的話從陣痛開始算起,兩個小時生下來的也有,不順利的話,三天三夜生不下來的也有,陳淑香算是快的了,從發動到現在還不到三個小時,就已經開了六個宮頸,這速度在初產中算是快的了,讓她有種老兒子就要解脫的大喘氣。


  其實開宮頸也是有過程的,這過程也有不疼的時候,但因為七死八不死,有可能一屍兩命的魔咒箍著她,導致她精神壓力過大,這一分疼也就變成了五分疼,再加上她是初產,宮頸也是咬緊狀態,開的太快,導致緩衝時間間隙少,就覺得一直疼,然後一直叫。


  其他人不是她,沒法體會她的痛,所以連她親大嫂都覺得這動靜太大了,就算為了博取她男人的憐惜,也太過了,這種時候又不好說什麽,隻能一邊遵循醫生的命令架著她來回走,一邊在心裏呐喊:讓孩子來的再快點吧!


  “嬸,你說啥呢,都是一家子骨肉的,哪當得起麻煩二字,”因為提前解脫,張芳心情不錯,想在臨走前替小姑子在婆婆和丈夫跟前討個好,“沅兒,你說你媽這胎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直說不行,得旁敲側擊,讓他們知道誰才是夏家的親骨肉。


  夏沅歪頭,一派天真的問她爹,“爸爸,一定要小弟弟或小妹妹嗎?不能先給我生個小哈巴狗兒玩嗎?癩皮狗也行,”


  夏鶴寧一點也沒意識到寶貝女兒的險惡小心思,揉揉她的腦袋,挺樂嗬地說,“寶貝兒,小哈巴狗兒得要大哈巴狗兒生,賴皮狗也是,媽媽隻能給你生個小弟弟,或小妹妹,”


  他沒意識到不代表沒人意識到,“夏鶴寧,這就是你養的好閨女,拐著彎子罵誰是狗呢?”


  “沅兒才多大,童言無忌的,你跟個孩子計較什麽?”夏鶴寧皺眉,將夏沅護在身後,擋住張芳對她的惡意。


  “你……”


  夏沅躲在她爸身後,眼睛笑意閃過,沒罵別人,狗娘養的才會生小狗。


  對上張芳一張晴轉多雲,很可能轉雷陣雨的臉,像是怕她氣的不夠狠,眼眸一轉,脆生生地說,“那就生個弟弟吧,等弟弟長大點,我可以帶著他出去玩,妹妹就不要了,大妗家的妹妹太多了,愛哭又愛鬧,一點都不好玩,真要生個小五丫那樣的妹妹,我怕爸爸會被吵死,我也很是頭疼呢?”


  皺著小眉頭一副很無奈的小摸樣真是要多可愛有多可愛,夏鶴寧還真沒往她故意使壞方麵想,就算故意又怎樣?也算是間接報了她被推倒在地的仇,做老爸的也隻會護著她,摸著她的小腦袋,“好,那就讓你媽給生個弟弟,咱不要妹妹,等你弟弟大了替我家沅寶揍那些欺負你的人,”


  你說生啥就生啥,她妹子九死一生生下的兒子是為了給這小野種揍人的?張芳差點沒把鼻子氣歪,跟她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馳,不過,看到夏鶴寧一聽到生兒子就朗聲大笑的摸樣,氣就消了一半,是個男人都拒絕不了兒子的誘惑,哪怕夏家已經有了三個親孫,一個外孫,可兒子、孫子,沒有人嫌多,更何況,現在國家嚴抓計劃生育,夏鶴寧又是公職,小姑子生的很有可能是他唯一的兒子,有了親兒子,還怕夏家家產會落到一個養女身上?就算私生女,也最多一副嫁妝,等孩子長大,有的是機會整治這小野種?


  她冷哼一聲,坐等夏沅受虐!


  淩晨一點,陳淑香生下一個女兒,哭聲跟小奶貓一樣孱弱,彼時夏沅已經被奶奶帶著回病房睡覺了。


  早上起來,陳淑香母女已經住進了206房,這時候可沒有給早產兒準備的暖箱暖房,也沒有嬰兒洗澡的設備,被裹在小棉褥裏的夏阮阮幾根稀疏的毛發被胎血胡在腦門上,小臉紅通通皺巴巴的,貓崽子大小的人兒,真心不好看。


  夏沅對不美的事物一向興趣不大,隻意思意思地瞄了一眼,就乖乖地站在奶奶跟前,聽一早趕來看小外孫的陳老太用尖細的嗓音說道,“怎麽是個丫頭,明明我們檢查時,說的是兒子,周半仙算的也是小子,怎麽就變成丫頭了呢?是不是醫院給搞錯了,”


  “昨天急診室就香一個產婦,”夏鶴寧說,雖然不是兒子,讓他有些失落,但還不至於像陳老太這般失態。


  “那就是時辰不對,時辰早了,足足早了一個半月,所以命定的小子沒趕來,就被這丫頭片子搶了先,對,一定是這樣的,”


  “……”眾人無語。


  就連陳淑香都受不了她娘的神神叨叨,忙說,“娘,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都是我的心肝寶貝,沒人疼,我自己疼,”


  這話卻是說給夏鶴寧和夏奶奶聽的,兩人雖然麵上不顯,但眼裏的失落是任誰都能看出來的。


  夏鶴寧和夏奶奶也不是真的重男輕女,隻是陳淑香從懷孕時就嗜酸,孩子四個月時就去照了B超說是兒子,兩人準備的嬰兒用品也都是照男嬰來著,就連名字,也是讓老爺子查字典揀男孩名字取的,幾個月的準備到頭來讓人空歡喜一場,該誰誰都緩不過來。


  再有,兩人也真是想要兒子,夏鶴寧是因為他都有了一個寶貝閨女,若是有個兒子,不僅可以繼承他的衣缽,長大後還能讓沅兒有個依仗。


  夏奶奶是希望兒子有後,老有所依,雖然現在都說兒子女兒都是一樣的,可中國幾千年都傳統都是娶妻嫁女,女兒是撥出去的水,不是說說而已,女兒嫁人後,生的娃也是隨夫家姓,繼承家業、傳宗接代的還是兒子。


  男女平等是在有兒有女的情況下,如果隻能生一個,想要兒子的絕對比想要女兒的多,千年傳統不是一句男女平等就能抹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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