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最後一麵
飛機準時降落在美國的一個機場，李慧君親自來接機，卻不見慕闌的身影。
“嫂子，我哥呢？”慕青改口非常快，或者說這聲嫂子她早已想了千百遍。
李慧君有些心不在焉，慕青問了幾遍她才回答：“最近醫院那邊越來越離不開人，闌在那裏照顧阿舒。”
唯一知曉現況的人還心不在焉，從機場趕往醫院的路上沒人再提過問題，縱使有再多的疑問與牽掛也隻是埋在心裏。
李蕭瀟牽著一個中國小男孩站在醫院門前，李慧君領著慕青和林蕭下車與他們打招呼，看著這個成熟型的美女，慕青的心裏好像有什麽地方碎裂，伴隨著另一個地方的堅定。
簡單的和李蕭瀟打過招呼，慕青的興趣完全被她手邊的小男孩吸引過去，她抬頭對李蕭瀟說：“這孩子和大叔長得真像。”不經意間，就看到了李蕭瀟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李蕭瀟沒有遮掩戒指的存在，也沒有將它故意暴露在人前，表現的很自然，應著：“前兩天去孤兒院的時候碰到的，我和他說我想要一個我和他的孩子。”這個他，就是吳銘舒。
慕青點點頭，不再多言，隻是李慧君實在有些反常，她問李蕭瀟：“你怎麽下來了？”
李蕭瀟有些為難，畢竟李慧君出門的時候再三交代不要讓慕闌和吳銘舒單獨相處，她答：“慕闌說想和學長單獨談些事情，學長讓我帶著孩子先下來等你們。”
李慧君仰頭看著醫院的住院大樓，然後蹲在孩子的麵前，從包裏拿出一顆糖果：“明明，給。”
手摸上小男孩柔軟的頭發，看著他就像是看到了那個人的童年，李慧君不再糾結，這就是緣吧。
林蕭看著男孩，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男孩拿了李慧君手裏的糖果含在嘴裏，聽到林蕭這麽問，他抬頭看了看李蕭瀟。
“明明六個多月大的時候被放在那家由華人開辦的孤兒院門口，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隻留了一張寫著他出生日期的紙條，他沒有名字，隻有院長給他取的小名，叫做明明。”
明明抬起頭，自小成長在孤兒院的他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被遺棄時的經曆，睜得滾圓的眼睛裏沒有悲傷，隻有懵懂。
四個大人並一個孩子一起上了樓，林蕭全程抱著明明，明明也沒有表現出拒絕。
慕闌和吳銘舒顯然早已談完了事情，兩個人都沉默著，慕闌坐在旁邊的空病床上削著蘋果，吳銘舒望著窗外出神。
“爸爸。”剛到病房門口明明就掙紮著從林蕭身上下來，邁著小短腿跑到吳銘舒的病床旁，看的出來，這孩子很親近吳銘舒。
吳銘舒被這聲稚嫩的呼喚吸引，轉過頭就看到了門前站著的幾人，第一眼，就是那個自己守護了多年的女子。
“你來了。”一聲淺淺的問候讓他原本蒼白的臉色染上了不自然的紅。
慕青快步上前，看著滿身插滿各式醫療用具的吳銘舒眼睛有些發酸：“不舒服就不要說話，我又不會笑話你是個啞巴。”
吳銘舒的眼睛滿是笑意，唇角也略微上揚，忍著不適說：“無礙。”
吳銘舒的視線越過慕青看向那個站在門口被慕闌擁入懷裏的女子，隻能在心底說一聲無用的抱歉，這一生，他真的要對好多人說一聲抱歉，視線越來越模糊，能看到這輩子他最放心不下的幾個人，他心已安。
在明明的哭聲中，吳銘舒再次被推進急救室，李蕭瀟耐心的哄著明明，臉上不斷流下的淚水暴露了此時她心裏的驚恐。
這次搶救足足經曆了兩個多小時，在這兩個多小時裏，慕青從慕闌那裏知道了她和吳銘舒的緣隻是來自一段錯誤。
當年舒家遭逢巨變，吳銘舒從火裏逃生，被正巧經過的吳家夫妻收養，吳家很有錢，這對夫妻結婚多年未有子女，吳銘舒的出現彌補了他們的缺憾。
剛剛出生便失去了父母的幼女因聯係不上親屬被送到了孤兒院，吳銘舒借助吳家的力量幾經輾轉才找到那裏，但是他隱瞞了這個女孩的存在，偷偷把女孩帶了出去送到了一個村子裏。
吳銘舒不想讓妹妹生活在孤兒院裏，他看到了在那裏生活的孩子內心的黑暗，他也知道自己能陪伴家人的時間不會很長，與其讓妹妹有了自己這個哥哥，然後再麵臨失去的痛苦，倒不如給她找一個溫馨的家。
吳銘舒的那次行動是偷偷進行的，他隻大概記下了那家人的地址，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慕闌是看著吳銘舒離開的，那個女孩就被放在慕青家的門前，慕闌最先發現了那個孩子，他是清楚慕青家裏的家事的，他當時隻有小小的私心，不想讓這個尚在繈褓中的孩子受到傷害，再然後，就是慕青家的鄰居爺爺收養了慕紫。
稍微長大點之後吳銘舒就拜托吳氏夫妻讓他轉學到距離當初他放置妹妹的村子最近的那個小鎮，那時候，他們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對吳銘舒關心的方式變成了一張張隨他填寫的支票，再然後，就是他找到當年放置妹妹的地方，把年紀相仿的慕青錯當成了自己的妹妹。
吳銘舒對於這樣的結果隻有遺憾卻不後悔，若可以重來，他希望自己遇到的還是慕青。
吳銘舒被推出了急救室，情況卻並不怎麽好，人一直在重症監護室裏觀察著，等在外麵的人，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麵上都是擔憂，其中以李慧君和慕青為最甚。
整整一晚過去，吳銘舒依舊沒有醒來，李蕭瀟牽著明明出了醫院，在回來時手上提了一個蛋糕：“明明，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們就在這裏和爸爸一起過生日好嗎？”
五根蠟燭，代表著這是明明五歲的生日，當生日快樂歌響起時，一個護士帶來了吳銘舒醒來的消息。
“舒佟夏，生日快樂。”舒佟夏，這是吳銘舒的本名，一個被人遺忘了多年的名字，在生命的最後，吳銘舒將這個名字留給與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子，隻希望，這個名字能在他的身上延續。
本來就是回光返照式的蘇醒，吳銘舒還執拗的讓護士把他的氧氣罩取下，原本可愛的娃娃臉也失去了平日裏的惹人喜愛，隻讓人說不出的不忍。
舒佟夏上前在吳銘舒臉上落下一吻：“謝謝爸爸！”像是能預見什麽，小小的身子抱著吳銘舒床側的手哭個不停。
林蕭和慕闌兩人站在女人和孩子形成的包圍圈的外麵，看著吳銘舒和她們一個個的道別。
“這一生，我最對不起的就是你們三個，一個是我愛的人，一個是愛我的人，還有一個是應當恨我的人，對不起，若有來生，我定不會負你們。”眼皮上的重量越來越重，吳銘舒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睜眼，他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
李慧君站在一旁，整個人似是嵌在了慕闌懷裏，雙肩不住的抖著，卻倔強的不肯流淚，吳銘舒欠了他一個家，她不想喊出那聲哥哥，至少，她不想把這聲哥哥留在他的生命最後，她不想每次聽到哥哥這個詞就會湧起悲傷。慕闌扶著李慧君，沉默的支持著她的一切決定。
“哥！”是誰？是誰喊出的這聲？吳銘舒意識停留的最後一刻聽到了這聲呼喚，分不清是慕青還是李慧君，他已經沒有力氣說出：慕紫，對不起，是哥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
“吳銘舒！你給我起來，你小時候欺負我欺負的那麽厲害，一句對不起就夠了嗎？我要你起來，你起來給我賠罪！”這才是李慧君，先前的那聲是慕青，在兩人哭的不能自已的時候，其他人都看到了吳銘舒嘴角那滿足的微笑，即便，他真的再也無法醒來。
慕闌輕拍著李慧君的背：“阿紫。”
李慧君哽咽著對慕闌說：“阿闌，我一直到他生命的最後都沒對他說出那個稱呼，你說，我是不是很心狠？”
慕闌搖頭，將李慧君攔進自己的懷裏：“阿紫，我已經喊過他了，相信我，哥不會怪你。”
李慧君猛地抬頭看慕闌，然後再看已經沒了生命氣息的吳銘舒：哥，對不起，還有，謝謝你，謝謝你把我送到阿闌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