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滿城風雨
回家吃了早飯,暮煙便說要給後院送醉棗去。她拿著碗裝了滿滿一碗,又趁梁氏不注意,包了一些在帕子裏,準備給二奶奶。
她將包著醉棗的帕子塞進袖子裏,端著碗去了後院。二奶奶正靠在西屋門口曬太陽,見她端著碗進來,用手指指北屋,沒有說話,意思是老太婆在屋裏,叫暮煙去吧!
暮煙一手端著碗,一手從袖子裏掏出那個小包遞過去,小聲說:“二奶奶,醉棗!”
二奶奶先朝北屋看看,見沒有動靜才伸手接過來,也塞進袖口裏。暮煙端著碗去了北屋,一站在那裏就想起老太婆那陰森森的眼神,不由得心裏一緊。先在門外咳嗽一聲,才鼓起勇氣叫了聲“奶奶”。
屋裏“嗯”了一聲,暮煙才撩起門簾進去,見老太婆正在堂屋的方桌旁坐著。她手裏拿著拐杖,臉色仍舊那樣難看。暮煙將手裏的碗往前遞遞:“醉棗。”
老太婆眼神朝方桌上一瞟:“放下吧!連個話都不會說,沒一點出息。”
暮煙將碗放下,一刻也不想多停,立刻轉身離開。她心裏想:誰不會說話,隻是不想跟你說而已。
見二奶奶還在西屋門口站著,暮煙朝她飛了個眼神,便跑了出去。
暮家的院子裏,梁氏將高粱穗子攤開曬著,幾隻雞如鬥牛士般圍著高粱轉圈子,趁梁氏不注意就過去吃上兩口,氣得梁氏罵道:“前兩日中秋咋沒把你們都燉了。”
暮玲用一隻手拎著根棍子,在高粱穗子上一下下敲打,迸濺起來的高粱粒子引得那些雞跑前跑後,忙得像跳舞。
傍晚,暮玲故技重施,再去曹家換藥,暮煙明明知道這是她的伎倆,也是無可奈何。
這日李氏又來買鹹鴨蛋,進門便拉著梁氏眉飛色舞道:“嫂子,我可得提前恭喜你了,等玲子跟田先生成親的時候,我要給他們做喜娘,沾沾喜氣,我可是全科人。”
梁氏將她的手甩開,微怒道:“你胡說什麽呢!成什麽親!”
“你不會不知道吧!你家姑娘都跟人家好成那樣了,再不成親像什麽話!”
“他們,他們好成哪樣了?”
“就是那樣。”李氏兩隻手比劃著往一塊兒湊,梁氏的臉色霎時變得鐵青:“可別胡說,你親眼看見了?這壞人姑娘名聲的事可如同殺人!”
李氏見她真生氣了,才驚訝道:“你真不知道,現在整個陳鍾村都傳遍了,說你家玲子與田先生相好!”
梁氏顧不上招呼李氏,急匆匆出門,直奔書塾。田先生正在帶學生們讀書,梁氏在窗外叫了聲:“田先生,你出來一下,我有話問你!”
梁氏從書塾的窗戶裏聽到有孩子說:“先生的丈母娘來了,是不是要成親了?”
田先生放下書本出門來,朝梁氏抱拳躬身道:“暮夫人,您找小生可有什麽事?”
既然全村人都知道了,梁氏索性也不再藏著掖著,就用平日裏的嗓音道:“你可是教書育人的先生,當最懂禮數,怎的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田先生不明所以:“夫人何故如此說,我做了什麽?”
梁氏氣得臉色鐵青:“你做了什麽,你勾引我家暮玲,惹得全村人笑話,我暮家的家教被你毀得徹徹底底,你說怎麽辦?”
“我,我們並不曾做什麽逾矩之事。”
並未逾矩,他這是承認了二人有交集!屋裏的學生可都聽見了!
“那好,聘禮二十兩銀子,你若拿得出,我便同意她嫁給你。”
“這……”
見田先生猶豫,梁氏立刻譏諷道:“上無片瓦,下無寸土,你拿什麽娶我的閨女,叫她跟著你討飯不成!”
這時候書塾旁的胡同裏已經有人圍觀,曹璋從書塾裏出來解圍:“暮家伯母,有事坐下來慢慢說,莫在這裏惹人笑話!”梁氏潑辣,卻也是個愛麵子的人,從嫁到陳鍾村這麽多年,還從來沒有丟過這麽大人。
“他姓田的既然這樣光天化日打我的臉,那今日這臉麵我便不要了。隻要你拿得出二十兩銀子的聘禮,姑娘隨時可以娶走。”
嫁姑娘要聘禮也是天經地義,可這樣明碼標價,大吵大嚷總是不好看。
這時候暮玲和暮煙趕了過來,暮玲過去拉著她娘的袖子,低聲道:“娘,在這裏丟什麽人,快回家!”
梁氏將她的手一甩叱責道:“丟人的是你是他,有我的什麽,既然你想嫁他想娶那我也不攔著,二十兩聘禮,一分都不能少。”
暮玲被她說得像件貨物,明碼標價,頓時臉紅得發紫:“行了,別嚷嚷了,你不就是想拿我換頭牛嗎?我掙頭牛給你便是。”
梁氏冷哼一聲:“嗬!這是要自聘自身?那你要這樣的男人有什麽用!還不是要一輩子當牛做馬養著他!”
“我願意!”
反正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沒什麽好遮掩,暮玲也豁出去了。
暮煙款步走到她們跟前,朝田先生看了一眼:“姐,你願意有啥用,人家田先生說要娶你了嗎?”
此時若是田先生著眾人也大大方方說一句他願意,梁氏也不會非逼著他要二十兩銀子。可他沒有,他退縮了!
暮玲不相信,平日裏她用心疼愛的妹妹,竟在此時故意給她難堪。她側首看向田先生,田先生卻低下頭去不敢看她。
暮玲過去一把抓住田先生的束腰問道:“我問你,你願不願意娶我?”田先生腰上的束腰,正是暮玲繡的那條。
這大有逼婚之意,隻可惜她的潑辣用錯了地方,她的一顆心付錯了人。
田先生試圖剝開她的手往後退去:“暮玲,我真的沒有二十兩銀子。”
一旁的梁氏又是一聲冷哼:“哼,看見了吧!人家根本沒有想娶你!”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暮煙過來將姐姐的手從田先生的束腰上拿開,衝田先生冷聲叱道:“解下來。”
田先生將束腰解下來遞給暮煙,暮煙拿了束腰,拉著姐姐往家走,圍觀的人群自動將路讓開。此時的暮玲,隻覺得自己不是在陳鍾村了,而是進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一回家,暮玲便進屋躺在炕上,兩隻眼睛直愣愣盯著屋頂看,一句話也不說,飯也不吃。
暮煙將束腰疊好放在針線笸籮裏,也不敢說話。這種事情,勸人勸不了心,還是要自己想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