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瘟神
田先生肯主動出來解圍,這在暮玲心中,便是男人的擔當了。
這書塾不是封閉的院落,也沒有大門。三麵都有鄰居的房屋和院牆圍擋,一側是一條胡同,可以從主街穿去北麵的街道。從此穿過去,便是曹家!
經他提醒,暮玲才有了主意:“我去找曹夫人拓花樣子。”
梁氏咬咬牙道:“黑更半夜拓什麽花樣子,回家!”說罷轉身回家,暮玲跟在後麵。
回到家,暮玲進灶屋去刷碗,梁氏坐在飯桌旁生悶氣。她是個炮筒子脾氣,可這件事她也是頭一回遇上,一時不知道炮該往哪裏打。
這件事就像是個軟雞蛋,隻隔著一層薄薄的膜,啥都能看見,可又不能戳破,讓人看著惡心。
坐了好一會兒,梁氏也沒有說出什麽,氣呼呼回了北屋。她無心再納鞋底,就坐在堂屋繼續生氣。
見她說不出什麽,暮玲心裏倒是安定了。她想著:像田先生這樣好的人,沒有人會不接受他,她娘不過是不想讓她太早嫁人,怕嫁了人就不能給家裏幹活兒了。
暮煙回家的時候,堂屋裏沒有點燈,不過月光太好,隻借著從門口灑進來的一小片,也能看得清屋裏簡單的家具物什。
她撩起西裏間的門簾,看見暮玲正躺在炕上,望著窗外的月亮,嘴裏哼著小曲兒。
因為農忙,連集都沒有多少人逛了,官道上的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暮煙她們的生意也少了許多。姐妹倆商量暫停幾日,將地裏的莊稼收了。
這日她們早早收了攤子,想去集上買點菜,地裏的活兒重,不吃飽哪裏做得動。
這時節多數菜都過了旺季,黃瓜豆角都是拉秧的菜,因為品相差,都論堆賣了。便宜是便宜,可是這些鮮菜不好存放,不能買太多。
看著菜市裏一堆堆便宜的菜,暮煙有些舍不得走:“姐,這些菜能不能買回去做鹹菜?暴醃黃瓜,醬黃瓜可都不愁賣。”
自從做了生意,暮玲的心界也開闊多了,也明白了不能一條道跑到黑,要懂得變通的道理。
“是啊!咱娘不是老說她家祖輩是開醬菜園子的,她肯定會做。”
不想惹梁氏開罵,兩人還是沒敢多買,買了五斤拉秧的小黃瓜扭,二斤長短不齊的嫩豆角。因為今日生意不好,切好了沒賣完的鹵肉也剩下一些。
回到家,暮玲收拾好鍋裏,讓暮煙燒火,她去將鐮刀都找出來磨,準備明天去割高粱。
見槐樹下晾著的藥材很少,暮玲問坐在東屋門口的暮豐:“這兩日咋就挖這麽點藥材。”
暮豐沒精打采地說:“那荒地又不是聚寶盆,老挖老有,這些都是我和咱娘尋出去好遠才尋到的。”
他說的對啊!長在地裏的東西,哪能老有。莊戶人家土裏刨食,能發揮的空間太小了。
“明日咱倆割高粱,咱娘和煙兒割綠豆。”
暮豐翻個白眼沒說話,他不想幹,但是沒理由不幹。
梁氏回到家看見籃子裏的黃瓜和豆角,又隨口嚷嚷起來:“你們買這麽多拉秧菜做什麽,吃不完不是糟踐嗎?”
“拉秧菜便宜,買這麽多也沒花幾文錢,可以醃上多吃幾日,也可以賣呀!”暮煙說。
“說的也是,醃成鹹菜且能放呢!”梁氏坐下來擇那些菜,看來她已經想好了要怎樣處置它們。
菜擇幹淨洗了,放在院子裏晾著,一家人開始吃飯。午飯有肉,梁氏揀了兩根大一點的黃瓜拍了,暮豐又吃到了打飽嗝。
等院子裏的菜都晾幹了,黃瓜扭放進盆裏,照舊是第一道工序,碼鹽殺水。梁氏掀開盛醬的壇子,將嫩豆角放進去,用筷子按下去。
這種醃鹹菜的方法暮煙可是第一次見:“娘,你把豆角放進去,不怕一壇子醬都壞了?”
梁氏把醬壇子蓋好:“等著吧!過幾日就知道了。”
黃瓜扭用鹽碼了半日,將水擠出去,切了蔥絲薑絲,混了桂皮大料放進去,再加點鹽,醃上一夜,明日便能吃了,保證都是脆生生的。
晚上暮煙不去說書了,梁氏也不準多點燈油,暮煙便拿著書,湊到堂屋的油燈跟前去看。
梁氏的鞋底已經納完了幾雙,暮玲幫忙做鞋幫,梁氏上鞋幫。
“勉強認得幾個字?一天到晚瞎看啥?”梁氏將手裏的針在頭上劃了劃。
“看看不就認得多了,我想看看若是開了荒地,明年能種些啥。”
“那鹽堿地,就算是開了,頭兩年也長不出啥,還得先花錢耕地!”聽這意思,她是猶豫了。
“所以我看看有啥是適合種在鹽堿地的。”暮煙道。
梁氏嗤笑道:“鹽堿地最愛長的就是堿蓬棵,都不用種!”
暮煙並不示弱:“還有地黃和蒲公英,咱們不是從那裏挖了不少回來。”
梁氏停下手裏的針線問:“那些真的能種?”
“它自己都能長那麽多,若是有人種,豈不是長得更多,能賣更多錢。”
“那東西要如何種?”
“我正在看。”
說起種藥材,暮煙想起在池塘邊發現的那株曼陀羅,也不知道它的種子成熟沒有,若是能采些種子,明年也種下去,說不定能長成呢!
第二天早上去池塘邊跑步的時候,暮煙專門去尋了那棵曼陀羅,果然有兩顆果實快成熟了,她小心翼翼將那兩顆果實采摘下來,拿回家去。
她將曼陀羅果實放在窗台上晾曬,發現二奶奶給她捏的小鳥還晾在那裏。記得二奶奶說過是可以吹響的,她挨個拿起來試,五隻小泥鳥,隻有一隻能吹響,也隻是單調的“嗚嗚”聲。
她高興地拿著小鳥跑去後院:“二奶奶,這小鳥真的能吹響呢!”
北屋的門簾一撩,老太婆拄著拐杖站在屋門口,一雙陰森森的眼睛裏發出寒光,看得暮煙一陣脊背發涼。
“今年地裏都種的些啥糧啊?”老太婆用陰冷的腔調問。
“高粱”,暮煙答道。
“淨種些人都沒法吃的東西,那東西人吃了拉不出屎來。”
二奶奶朝北屋白了一眼道:“前幾年災荒的時候,連高粱殼子都是好的,現在高粱都吃不得了!”
老太婆的臉上仍是冷冰冰的:“那時是那時,如今是如今,如今是太平盛世,我又是子賢孫孝,誰還吃那東西。”
暮煙心裏想:她不吃正好,還省得給她了!
隻顧著與二奶奶分享,怎麽忘了後院還有這麽座瘟神,小泥鳥能吹響的那點喜悅被完全衝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