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江二少,是不是頭痛?要喝杯茶解酒嗎?”一張客氣的臉,是宋小姐的助理。
他沉默了一分鍾,扶著額,坐起身,“順手”也將自己的掌抽出了那隻軟綿綿的小手。
“我怎麽在這裏?”酒醒了,為自己的失態,他覺得難堪。
“江二少,昨天晚上是您自己主動打電話給我們小姐。”助理告訴他當時的情況,“酒吧這種地方太過複雜,宋老爺不讓小姐去,但是小姐也不聽,穿了鞋就出門——”
他的神情僵窘。
“我們到了酒吧,就發現江二少並不是隻叫了小姐而已,您還被很多朋友圍繞,而我們隻能坐在一旁等了很久,也沒辦法和您打聲招呼。”助理又氣又好笑,“等到最後,倒是撿回了醉到一塌糊塗的您。”
他看向宋語嫣,她依然是一副空洞的表情。
他很抱歉,他根本記不清楚自己怎麽會去打擾她。
傭人送了解酒茶過來,助理正想接過,但是,一向反應都稍慢了半拍的宋語嫣竟早一步接過了茶,那雙黑白分明的眸,空凝著他,將茶遞給他。
她的模樣太慎重,江亦瀚隻能硬著頭皮接過,禮貌淡笑淺酌了一口,擱在一旁。
“江二少,喝了茶,就認下我們小姐這徒弟了哦!”助理靈機一動。
徒弟?
江亦瀚和宋語嫣都愣了愣。
“我們小姐一直找不到能托付終身的人選,但是,宋老爺的身體情況您也知道,實在是拖不了多久了,如果我們小姐不想嫁的話,必須學會怎麽管理宋氏,隻是,宋老爺請了很多老師給小姐,小姐都不願意去上課,甚至連和那些老師見一麵都不肯。江二少,您是小姐的青梅竹馬,我想您做我們小姐的老師的話,她肯定會願意!”
做老師?他不該讓江邵競做晚晚的老師。
這是他最錯的地方。
宋語嫣還是一副呆頭鵝的樣子,好半晌才緩慢反應過來,空洞的眼神有絲遲緩的興奮,她呆呆用力點頭。
“江二少,你喝了茶又沉默,我就當您同意了!”宋語嫣有個很聰明的助理。
他轉過臉,那緊楸著他的眼神,緊張又有點傻呆的樣子,竟有幾分晚晚過去的影子。
“再說吧。”他淡淡起身。
青梅竹馬的情誼讓他沒辦法一口回絕,但是,和宋小姐,他直覺不該有太多糾纏。
非愛勿擾,當初他錯了一次就夠了。
他掏出手機,打了一通電話,客氣疏淡,“不好意思,改天請你吃飯,我先回家了。”
宋家住的是別墅區,附近根本叫不到車。
宋語嫣揚了揚唇,頓時無措,而助理也不知道該再用什麽辦法留住他。
“小姐,你練琴的時間快到了。”助理隻能想先將她拉走,小聲地與她耳語,“小姐,放心,我們大家都會幫你。”昨天晚上,江二少的表現很明顯是失戀了。
宋語嫣一動不動,盯凝著他頭也不回,下樓的背影。
……
樓下,江亦瀚和正在用餐的宋老爺打了個照麵。
小時候,他見過宋老爺,當時的宋老爺神采熠熠,哪象現在一樣隻是一個形若枯骨的老人。
“江亦瀚,一起吃頓飯吧。”宋老爺沉聲的出聲留他。
……
晚晚出門的時候,尚有暖陽,但是,沒想到才十分鍾而已的時間,已經變了天。
天氣陰沉沉的,大地變得灰蒙蒙的一片,一場暴雨將突如其至,仿佛有一股黑暗隨時準備吞噬天地,將一切揉成灰燼。
不知道雨勢會不會很大?路口等車的晚晚,有點擔憂。
早上,她睡過頭了,因為昨晚一整夜她都是翻來覆去,近天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睡著,一醒過來,已經是中午,江邵競早就離開。
想起今天還有很多工作,匆忙的出門,卻怎麽也叫不到出租車。
她住的地方有點偏癖,很難叫到車,剛開始的時候,她都是擠公車,坐一兩站就到站,很方便,但是後來被江邵競嚴厲批評讓她注意形象以後,她有了學車的念頭。
隻是,在江邵競教導下,才剛有點學會開車,因為肚子裏的小寶寶,她又隻能打消了買車的念頭。
豆大的雨點劈裏啪拉落了下來,晚晚到處找避雨的地方。
雨勢瞬間就轉大。
現在是先回去拿傘,還是直接繼續等車?無論如何,好象都會淋到雨,晚晚陷入兩難。
傾盆大雨讓江亦瀚的視野不是很清楚,擋風玻璃上的雨刷持續運作,車在將近小區門口時,站在屋簷下躲雨護著腹的熟悉身影,讓他愣了下。
江亦瀚車頭倒了個方向,放慢速度,停下車。
他也想找把傘,但這輛剛買的車,裏麵怎麽會有雨傘的蹤跡。
推開車門下車,他冒雨向她跑近。
“你去哪?”
見到一夜未歸的他突然出現,晚晚也怔了下,趕緊鬆開腹。
“我去上班。”
不再多說,他脫下昂貴的西服外套,讓她當雨衣披在頭上。
“我車停在那裏,你慢慢走過去。”雨雖然很大,但是,她現在不適合小跑。
晚晚看清楚那輛銀灰色嶄新亮到發光的轎車,持續發怔。
她再看看他,昂貴的手工襯衣,暗色的毛衣,撐得他渾身上下充滿了渾然天成的成熟與穩重。
昨天早上敲門的時候,他還是有著明朗笑容的孩子般,現在,從一個糅合著男人與男孩氣息的他,一夜之間,好象徹底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
晚晚拿穩他的外套,跟著他的步伐,快步走向車。
曾經有一次也是下了雨,他們同披一件衣服,快樂地笑著奔向公車。
現在,他們的愛情都已經遠去,剩下的距離,一件衣服獨自披擋,另一個隻是淋著雨。
兩個人之間,好象劃開了一道垮不過去的溝壑。
而這溝壑是命運的指示。
晚晚上了車,身上難免還是打濕了一點,但他已經淋成落湯雞。
“拿紙巾擦擦吧。”他車內的紙巾盒遞給她,雨幕中,將車後退幾米,然後打轉方向盤。
晚晚抽了幾張紙巾,擦了臉,快速將紙巾盒遞還給他,“你也擦擦。”
但是,他隻是搖搖頭,專心開車。
晚晚發現,他開的方向是家的位置。
“新買的車?”晚晚小心翼翼地問。
晚晚在報紙上見過這款車,聽說售價要一兩千萬。
她以為,他不愛名車。
“恩,早上到車行看中的,本來這輛車已經有主,我高價搶來的。”他淡淡道。
搶?晚晚愣了下,覺得身旁的他,即熟悉又陌生。
她認識的江亦瀚很溫和,隻會守自己的東西,從來不會搶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所以,他的人緣一向極好。
晚晚遲疑一下,還是問,“早上隻去買車?”買車,不至於一夜不歸吧?他去哪了?雖然,他的去向,她沒有任何立場,但是,她還是很想知道。
“不,早上還去了宋氏。”
這個答案,讓晚晚怔住。
宋氏?宋氏!
“上樓換套衣服,拿把傘吧,不然會感冒。”他將車停在大廈門口。
“你不上樓嗎?”他看起來樣子比她更糟糕。
晚晚凝著他依然有點濕潞的下巴,強忍住想拿紙巾幫他拭去雨水的衝動。
“不了,很忙,馬上就要走了。”本想回家拿筆記本電腦,但是,見到了她——
他不想上樓了。
他看起來好象很忙碌很疲憊的樣子,晚晚下了車。
“再見。”想問想關懷的話,都咽入了喉,隻有一句道別。
“嗯。”
江亦瀚目送著晚晚進了大樓,等待的空隙,他點了下音樂,憂傷的音樂聲立刻流淌了出來,充滿了整個車子,他疲憊地靠向椅背。
劉德華壓抑著的嗓音在徐徐地唱著:
如果留下多一秒鍾
可以減少明天想你的痛
我會願意放下所有
交換任何一絲絲可能的占有
幸福隻剩一杯沙漏
眼睜睜看著一幕幕甜蜜
不會再有原本平凡無奇的擁有
到現在竟像是無助的奢求
我已開始練習,開始慢慢著急
著急這世界沒有你
……
我天天練習,天天都會熟悉
試著刪除每個兩人世界裏
那些曾經共同擁有的一切美好和回憶
……
晚晚回屋換了套衣服,拿了傘下樓的時候,意料見到他居然還在。
“不是很忙嗎?”晚晚很意外。
“還沒忙成十分鍾也沒時間。”他支過身,替她打開車門,“送你去上班,我還得去宋氏,順路。”
他在練習,試著刪除兩個人的回憶。
但是,他不是機器,感情說開就能開,說關就能關。
“我哥呢?這個非常時期,他不是應該做你司機?”他用力打轉著方向盤。
非常時期?
“他平時工作挺忙的,沒辦法太顧著我。”晚晚小心翼翼回答。
那倒是,江邵競是個工作狂,不可能跟在晚晚屁股後麵伺候。
他沒有再問下去,晚晚鬆了一口氣。
雨勢還是很大,江亦瀚踩下油門,讓車子慢慢滑出路肩,兩個人都有點沉默。
因為,他們都懂,現在是白日,誰也沒有做夢的權利。
彼此,都隻能清醒的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