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救命、救命——”江亦瀚聽到微弱的求救聲。


  他馬上視線迅速環顧了一下四周,隻見他的不遠處江岸邊上倒著一位已然奄奄一息的老婦人,江水不斷的漫過她蒼白的身體,看樣子好象是溺水被潮水衝上了岸。


  江亦瀚片刻也沒多想,用最快的速度衝上前,“老婆婆,你怎樣?堅持住,我馬上幫你叫救護車……”


  他正想掏出手機,但是,卻被那蒼老的掌製止。


  “江記者,車還在江、江底……塌、塌方被埋沒了!……”老婆婆神情痛苦、掙紮著指著江的某一個角點,顫著指,告訴他,“我家住XX區XX棟……出、出門的時候,是去外地探情,說、說一兩個月才能回來,因此兒、兒子和兒媳還不知道我出事了……我兒子手機、號碼是1、3、8XXXXXX,請你幫、幫忙通知……”老婆婆伸手,用力揪住他的手腕,力度大到他一陣吃痛。


  他很認真的聽,一字一句都記在腦海,但是,同時老婆婆的話,讓他有一股說不上來從哪而來的詭異感覺。


  “呀,這老婆婆和我同車,就坐在我旁邊呢——”身後,誰在更詭異地開口。


  江亦瀚急忙回過頭來,身後的大男孩,高高瘦弱帶著眼鏡,樣子有點聳,看起來象有點駝背,嘴角下方還有一顆明顯的黑痣。


  很眼熟。


  “交通事故是不是有錢賠?如果我父母替我安葬完身後事,剩下的錢,夠不夠買下你的遊戲機?”大男孩蹲在他,一臉認真地問。


  遊戲機……


  江亦瀚認出他是誰了,“毛毛蟲,你怎麽在這?”江邊現場全部被封死了,普通的記者都進不去橋下,而他自己,是作為記者代表才被勉強允許放行。


  所以,這條“蟲”到底從哪爬進來的?而且,他說得話……


  “我啊?我在這很久了,我剛開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現在好幾天了,我有點知道了,因為我好象開始發臭了,也洗不了澡。”毛毛蟲嗅嗅自己發臭的身,“我老是神出鬼沒,在家裏都能鎖在房間裏一個月不出門,我爸媽也估計不知道我出事了……”


  就算江亦瀚一向膽子大的出奇,此刻也覺得全身都起毛,他再回頭看一眼,現場哪還有老婆婆的影子。


  “你把遊戲機賣給我,好不好?那個遊戲機本來就該是我的,你不賣給我,我就去纏著‘木腦袋’,請她向你要回來!”毛毛蟲一臉執著道。


  天空放晴了,江亦瀚再眨眨眼,麵前的身影已經變成了透明色,慢慢消失不見了,好象一切都是幻覺。


  但是,他看看自己的手腕,那裏,有一圈的青色,是剛才老婆婆用力抓傷了他。


  他不信,這個世界上有鬼神,真的不信!


  ……


  下午的時候,政府重新出動了很多探水挖土設備,傍晚五六點的時候,居然真的在老婆婆指得那個角點,挖出了大巴車。


  全車人無一幸免,被江水浸泡了太久,很多屍體都開始顯現了腐爛的痕象,但是,容貌還是基本能分辨清楚。


  而他,果然用那組號碼,聯係上了老婆婆的兒子。


  圍觀的民眾越來越多,被同樣趕出現場的江亦瀚,親眼目睹著一具又一具的屍體甚至被重疊著給運出了車身,其中,有一具來不及掩上容顏的屍體,讓他通體發涼。


  他不會看錯,早晨的時候,就那老婆婆用力揪著他的手。


  “我媽沒有手機,我們夫妻平時工作太忙,對她關心也不太夠……”老婆婆的兒子趕到現場的時候,懊悔到嚎啕大哭。


  ……


  晚上八點,他一路沉默地在附近找到一間飯攤隨便解決晚餐。


  “江瀚,你怎麽這麽神,居然能感應到大巴車就在那個位置,打報告申請堅持讓上麵在這處探察?!”就是因為他提交了強烈要求探察申請,開挖後才有了奇跡。


  一路跟進來的同行們都用一種很神奇、崇拜地目光追著他問。


  “前幾天不是台風嗎?塌方的話,也沒什麽好稀奇。”他輕描淡寫,完全不邀功。


  “瀚,我們談談吧。”總是找不到私談機會,甚至一直被他視若無睹的傅詠佩,很幹脆地坐在他麵前,那勢在必得的架勢,讓和他聊天的幾位同行看了幾眼,識趣地走開。


  “我在吃飯。”江亦瀚的口吻,更淡了。


  單字喊著對方,是以前兩個人最親密的時候,對愛人的稱呼,但是現在——


  江亦瀚的眸轉沉,他不覺得她有這樣的資格。


  “我希望你接受的采訪。”傅詠佩單刀直入,先以公事為重。


  傅詠佩她出身富貴,容貌端麗,氣質高雅,從小到大的學業成績都無比優秀,在課業以外,更是各項競賽場合裏的常勝冠軍。所以,她從來做任何事情,都相當有信心,也從不打沒把握的仗。


  “我說過了,我不接受采訪。”他埋頭吃飯,眼簾連抬也不想抬。


  “你在橋下看到了什麽?”碰了釘子的傅詠佩進一步逼道。


  她覺得不對勁,因為偷錄他的時候,她錄到了一些畫麵。


  傅詠佩把自己的小型攝錄機拿到他跟前,打開給他看。


  江亦瀚這才總算有了反應,願意抬眸。


  畫麵裏的自己,視線迅速環顧了一下四周,象見到什麽一樣急急奔到某個位置,蹲下,一邊說話他就想掏出手機,臂卻頓在半空。


  想被什麽東西抓住了一般。


  然後,他象在認真聽誰說話,又轉過身,和誰對話,但是,整個畫麵上至始至終都隻有他一個人。


  “你看到了什麽、聽到什麽,才會突然正確向大家指出大巴車被埋的位置?”傅詠佩追問。


  她和他交往這麽多年,自然知道他精神狀態好得很,不會無緣無故出現自言自語的狀況。


  “這重要嗎?”他客氣反問。


  “重要,這對我很重要,如果是……”傅詠佩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對話,才激動道:“如果你看到的東西和我腦子裏想到的一樣,那麽,隻要你肯說出實話,節目播出後會造成多大的轟動效果,你懂嗎?!”毫無疑問,節目會紅遍半邊天!

  “你和以前一點區別都沒有。”他的唇終於冷冷微揚,嘲諷道。


  以前,他覺得她的要強、功利心都很可愛,能幫她的地方,他絕對不會含糊,但是那件事後的現在——


  他覺得很反感!


  傅詠佩愣住。


  “我需要你的幫忙,這個節目對我們台對我都很重要——”傅詠佩希望他理解她的工作。


  “你們台、你的事又關我屁事?!”江亦瀚打斷她的話。


  這回,傅詠佩完全僵住。


  他的性格一向直率,如果他願意笑著對你說話,客氣應付,這是看得起對方,但是,對一些纏著他沒有道理可講的花癡,他會直接毫不給麵子。


  所以,她現在也被列入了不受歡迎的行列?僵然的她,突然很想念,以前那個說話幽默、喜歡耍帥又對她體貼到無微不至的他。


  “如果你不答應,我會請你的上司出麵。”她加重語氣。


  “隨便你。”他聳聳肩膀,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傅詠佩深吸了一口氣,她清楚,隻要誰惹到他,他絕對軟硬都不吃。


  “公事談完了,我們談談私事吧。”傅詠佩低下姿態。


  因為他現在對待她的態度,與過去如同雲泥,讓她的心房一陣發酸,再也無法繼續保持強硬。


  “說吧!”江亦瀚平淡客套的口氣,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他這樣不摻雜任何私人情緒,對待陌生人般客客氣氣的態度,讓傅詠佩一梗,原本滿肚子的話,現在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


  “邵競很牽掛你,你能和他聯係一下,告訴他,你很好嗎?”想了很久,傅詠佩勉強道出開場白。


  其實,她想問的第一句話,根本不是這樣!為什麽有種反而相見不如懷念的感覺?


  “你是以大嫂的身份命令我嗎?”他的眼眸閃過譏誚。


  “大嫂”兩字,讓傅詠佩瞬間就僵化。


  “我就一個親哥哥,你們結婚的時候,我會參加!所以,您可以放心了嗎?大嫂。”他淡淡道。


  雖然表麵平靜,但是,其實,他的情緒已經經曆了九曲十八彎。


  左一聲大嫂,又一聲大嫂,淡漠的語氣喊得傅詠佩一陣說不出來的心酸。


  “我和你哥還沒結婚,請別這麽早將這個稱呼按在我身上!”傅詠佩無法忍受到脫口道。


  明明很想和江邵競結婚的人是她,明明為了家族百貨事業婚事不能再拖下去的人也是她,但是,此時根本無法忍受“大嫂”兩字的人,也同樣是她!

  “你當初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是江家二少爺……不然,我也不會……”她咬著下唇,質問。


  如果他當初肯說,事情根本不是現在這種局麵!她也不舍得放棄他啊!

  她以為,他們的戀愛從來不誠懇的人隻有她,沒想到……


  “是誰家的兒子,誰又是我的哥哥,我手頭上又有多少不動產,這些有意義嗎?我隻想找一個因為我是江亦瀚,平凡的江亦瀚,而選擇我的女人,不是因為看重我身後那些對我來說根本毫無價值的東西,才肯與我攜手一生的妻子!”


  他的這幾句話說得不輕不重、不痛不癢,但是,足以讓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傅詠佩幹笑,圓滑的她,馬上適時轉開話題,故作輕鬆,“不提這些了!現在住在哪?我可以去你家坐坐嗎?我記得你燒菜很好吃,真的挺懷念的——”她很想勾起他們之前美好的記憶。


  “對不起,我不隨隨便便請人上門做客,更不隨便做飯給別人吃!”他再次打斷她的話,“特別是前女友。”


  讓他請她吃飯?可以!但是,請她上門做客還燒飯給她吃?不可能!


  被拒絕的夠徹底,牽強揚揚唇,她正想再說什麽,正在這時,他的手機響起。


  “對,我是江亦瀚……”手機裏,是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對方居然會知道他的名字,他也奇怪,而且,更奇怪的是對方的問題,“對,冰箱裏的飯是我前幾天給晚晚燒的,但是和她碰不到麵,就剩了很多……”


  這句肯定的答案,讓傅詠佩開始盯凝著他。


  “什麽?晚晚吃了那些剩飯,現在急性腸胃炎昏迷住院?!”聽完內容,他的臉色一片鄂然,急道,“你告訴我醫院地址,我馬上來!”


  收了線,他馬上起身,“你慢慢用餐,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江亦瀚!”傅詠佩急喊住他。


  他口中的“晚晚”又是誰?居然能吃到他親手做的飯,還讓他緊張成這樣?!難道他有了新戀情?有一點他說對了,他真的不隨便替人做飯!


  傅詠佩緊握著拳心,胸臆都是滿滿難以形容的瘋狂嫉妒。


  直到這一刻,她深刻感受到,雖然自己想嫁的人是江邵競,但是,她愛的人依然沒有變!


  他的腳步根本沒有停頓。


  “為什麽不爭取我?”她難以忍受地在身後大喊。


  這個問題,在她心房足足困擾了半年。


  如果、如果他肯爭取的話,她不一定還是選那個能力雖然強,但是冷漠到根本沒有感情的江邵競啊!

  他回頭了,但是,他隻是淡然看了她一眼,“不值得。”丟下三個字答案,他就冷然奔出飯攤,長腿跨上破摩托車,絕塵而去。


  整個過程,他不曾猶豫,不曾回頭,幹淨而俐落。


  隻有她,重新呆然坐回原位。


  不值得?什麽意思?她就讓他這麽失望?她也是迫不得已啊!

  因為這三個字,她覺得自己象被打入了十八層地獄般!

  這就是他們第一天的重逢?他走得那麽快、那麽倉促,和她想象得完全不同,而他甚至為了另一個女人,急成這樣,桌上的快餐吃不到一半。


  以前的都是他遷就她、縱容她、寵愛她、眼裏永遠隻有她,傅詠佩第一次嚐到被他漠視的滋味!那滋味太讓人……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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