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困惑
我正凝神思慮的時候,門鈴響起。拉開房門一看,是張磊,她雙手提著一個很大很沉的袋子走進來。我連忙從她手裏接過來,分量重得我的雙手也是一墜。“好家夥,這裏麵裝的什麽呀?”我納悶兒地問道。
張磊指揮著我把袋子放到牆角,說道:“都是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或許你們用得著。”她抹著頭上的汗珠,四下觀望,忽然,目光停在了茶幾上的請柬上。
我像是沒事人兒一樣,笑著說道:“人家都該結婚了,好事呀!”
張磊說:“對不起,哥,是我告訴她你們在這裏的。”
“沒什麽好對不起的,我出二百的份子錢,但是可以吃頓大餐,也不賠呀!”
這時,金鎖從臥室出來了,他也是剛剛睡醒,還打著嗬欠:“呃——啊,誒,姐,你來啦!”
張磊梳理了一下耳邊的垂發:“怎麽樣,住這裏還習慣嗎?”
“挺好的,就是我這人認床,換了床有點兒睡不著覺。”
我打趣金鎖說道:“別聽他瞎說,這小子打起呼嚕來震天響,像是打雷一樣!”
三人說說笑笑,一時驅散了我心中的陰霾。天色晚了,張磊幫我換完藥就去上夜班了。我又再一次站到了陽台上,披著一件羽絨服,仔細思索起了“光宅出深峽”的含義。前麵那句“一丁二重甲,桃木刺鬼嘩”,先是拚字,然後拆字拚字,才解出了“於裏”“槐”這三個字。可是這句“光宅出深峽”,不管是拚字還是拆字,都沒有辦法得到一個新字。我甚至一度懷疑小林是不是在耍我。到了後半夜,我甚至守著一本《新華字典》來查閱拆分的字,但都沒有答案。
賤龍出來倒水,看到我還坐在沙發上彎著腰伏案寫著什麽,於是過來問:“你怎麽還沒睡?”
“哦,就睡了,你們先睡吧?”我慌忙合上字典,將自己亂寫亂畫的一些字都收起來。
賤龍走過來,將他那肥胖的身軀往我身邊一坐,鬆軟的沙發立馬塌陷進去了一大塊兒。他看著我問道:“師太,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們?”
“嗬嗬,我能有什麽事瞞著你們?”
賤龍拍著我的大腿:“記住,咱們是兄弟,有什麽事就盡管說。”
“嗯。”
賤龍站起來,走向臥室。我忽然叫住他:“賤龍。”
賤龍回過身來:“怎麽了?”
“如果……咱們中間有人當了叛徒,你怎麽辦?”
賤龍看著我愣了一會兒,然後怒氣衝衝地說:“那還用說,老子最痛恨的就是漢奸賣國賊。如果咱們有人真當了叛徒,我就用小刀將他渾身割破,傷口不能過深,但一定要流血,還要把傷口切得密密麻麻的,一道兒挨著一道兒,像是肉絲兒一樣,最後在傷口上塗上蜂蜜,讓螞蟻來咬他。等他受不了的時候,就把他埋到一個盛滿鹽的大缸裏,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說完,還得意地“嘿嘿”笑了兩聲。
我聽到如此恐怖的酷刑,隻覺得渾身的皮膚都莫名其妙的癢了起來,情不自禁地伸手撓了撓。
賤龍問我:“還有別的事情嗎?”
“沒……了。”我怔怔地說道。
被賤龍這麽一嚇,我困意全無。無論怎麽樣,也要先解出這個字謎。我抬頭看了一下鍾表,此時都已經是深夜兩點半了。我打了一個嗬欠,摘下眼鏡揉揉眼睛,又重新戴回眼鏡。就在這時,手機響起。
“喂?”
“張先生,解開了嗎?”又是可惡的小林。
“你當這是吃菜啊,說嚼就嚼,說咽就咽?”
“別生氣嘛,我隻是想提醒你一下,別跟身邊的朋友說太多,對茂叔沒啥好處的……”
“喂……喂……”媽的,這孫子居然掛斷了。我剛才不過是跟賤龍說了一句話,怎麽小林就知道了,難道賤龍是內奸,還是被內奸偷聽到了我們的談話?我突然感覺周圍的空氣仿佛突然停止了流動,而我被扔進了一個真空的容器,呼吸不得。巨大的壓迫感像是壓碎了我的身體,使我難受得蜷成了一團。
“佳亮,佳亮,快醒醒,快醒醒!”
我朦朧中睜開雙眼,三光正在推我:“你怎麽在這兒就睡著了?”
我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天已經亮了。我覺得自己的頭特暈,好像天花板都在旋轉,想說話卻又說不出來,嗓子像是卡著什麽東西,稍微有點兒氣流通過,嗓子就像被刀子割一樣。
大力摸了一下我的額頭:“他發燒了!”
就這樣,我被送進了附近的一個小診所輸液。之所以不去張磊工作的人民醫院,是因為那種醫院太黑,像發燒這樣幾十塊錢就能解決的小毛病沒必要去那種高消費的醫院。我躺在病床上,沉沉地睡去了。
恍恍惚惚之間,我似乎飄到了一個地方,這裏滿山的紅葉,就連鵝卵石鋪就的路麵,上麵也被紅葉所遮蓋。踩上去感覺腳底柔軟又有彈性。
“來,看這裏!”
一個聲音吸引了我。遠處,一位攝影師正在為一對兒新人拍照。在一棵樹下,新人身著白色的禮服,彼此相依,恩恩愛愛,確實羨煞旁人。當新娘嬌媚地扭轉臉龐的時候,我的心被狠狠地捶了一下,透不過起來。啊,是她,竟然是她!
我大叫一聲,從病床上驚叫著坐起來,大口大口著喘著氣,豆大的汗珠從蠟黃色的臉上滾落。
金鎖嚇一大跳:“你抽什麽風呢?”
大力給我倒了一杯熱水,說道:“醒了就好,喝杯水吧。”
我沒想到竟然會夢到她,我無力地靠著床頭,左手輸著液不便動彈,隻好空出右手來揉著太陽穴。
三光說道:“是不是做惡夢了?”
我點點頭:“嗯。”
“那就多休息休息。現在我們也沒有段雪飛和喜鵲的消息,你也不必著急。”
金鎖說道:“我下午去找一趟茂叔,讓他來看看你。上次你都拚了命救他了,這次他也不說來看看你,太不夠意思了。”
“千萬不要去!”我忽然喊道。
“為什麽?”大家都不明白我為什麽會有這麽過激的反應。
“哦,茂叔上了年紀,受我父母的囑托照顧我,已經夠辛苦的了,何況他還跟咱們死裏逃生,如果現在再告訴他我病了,他不又該*心了嗎?”
三個人都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隻有三光的眉頭皺了一下。
當天下午我又睡了一覺,病果然好很多了。於是我又冥思起“光宅出深峽”真正的含義了,我拿起筆在紙上連寫了十句“光宅出深峽。”我看著這十句一模一樣的詩句,心想:“這算什麽狗屁詩句啊,平仄不對,言語不通。我在每一句詩句後麵都寫出了我自己猜想的一個字,但怎麽想怎麽不對,一氣之下,用打火機點著火,燒了這張紙。看著燃燒的火苗,我摸出一支煙就著火點著了。正在我發呆的時候,忽然有一隻手伸過來,劈手奪過那張紙。
我一驚之下,見是三光,鬆了一口氣:“你幹嘛,別玩了,一會兒燒了你的手。”
三光看著沒有完全燒盡的紙:“光宅出深峽,就是這句話?”然後,他把紙放進了煙灰缸。
“什麽,你說什麽呢?這是白居易的一句詩。”我眼見事情要敗露了,隻好倚仗我廣博的文學知識,希望可以騙過三光。
“別蒙我了,白居易的詩你不寫一首詩,卻連著寫好幾句,是什麽意思?”
“我閑得無聊,吃飽了撐的,行了吧?”破解字謎屢屢失利的挫敗感使我忍不住地對三光發起了脾氣。
三光走過來拍著我的肩膀:“行了,是兄弟就別瞞我了。”他停了一下問道:“茂叔出事了是吧?”
我疑惑地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知道這件事。
三光也點了一顆煙,說:“照你以前的脾氣你一定會責怪茂叔不來看你,可是現在你非但沒有,反而阻攔金鎖去叫茂叔過來,可見你並不想讓我們見茂叔。上次茂叔自己跑了,然後小林也走了,所以我做一個大膽的假設就是——茂叔現在落在了小林的手裏。而小林就用茂叔威脅你,對嗎?”他吐出一口煙,不大的眼睛看著我。
我歎了一口氣,也抽了一口煙:“不錯,的確是這樣。茂叔被小林綁架了,但是我不能說出來。不用說報警了,就是告訴你們,茂叔都會有危險。”
“為什麽?”三光不明白我的話是什麽意思。
“小林對我說,我身邊有他的眼線。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範圍之內,聽他的語氣,內奸就在你們四個人當中。”
三光聽完我這話,先是一愣,繼而笑道:“你信嗎?”
我沒有說話,悶頭抽著煙。
三光摟著我的肩膀,是很用力地那種:“佳亮,我們是兄弟,賤龍、金鎖,我們都一樣!大力也是!我們沒人出賣你,也根本沒有內奸。兄弟就是兄弟,不管什麽時候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