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佛爺
三光所說的金鎖是我們的大學同學李金鎖,為人憨直,身材略微發福。比起同齡人來他長得有點兒老相。據他自己說,高中的時候就被新生誤稱了“大爺”。我上大學的時候經常登台表演相聲,而金鎖就作為我的捧哏搭檔,是我這一輩子最合拍的搭檔。三光的話正好提醒了我,金鎖正在天津,同樣是作古董鑒定。唯一的不同的是我這位搭檔四歲時就對古玩耳濡目染,大學的時候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
當茂叔得知我還有這麽一位同學後,自然是欣喜非常,吵吵著要去天津。我沉吟道:“去天津好說,一句話就去了,但是這邊怎麽辦?誰也不能確定小林有沒有離開武安。”
三光說道:“要不叫金鎖過來一趟得了。”
我冷笑著說:“你不是不了解金鎖的性格,跟個娘們兒似的,叫他過來,他未必肯。”
三光笑著說:“山人自有妙計。”說著,撥響了金鎖的手機號。隻聽三光說道:“喂,鎖兒,是我。哥哥告訴你個好消息,我這兒有美女介紹給你。對,沒開玩笑,說真的呢,絕對漂亮!嘖,她都看過你照片了,就是你和佳亮演出的照片,不騙你。她沒看上佳亮,佳亮有家室的人了,對,人家就看上你了。你來不來?什麽時候來?行了,那你趕快去買票吧!行,就這樣了!”掛了電話,三光衝我眨了眨眼,說了兩個字:“搞定!”
我笑了:“光哥,還是你行!”
第二天一早,李金鎖果然走出了邯鄲車站。我們都有一年半沒見了,他卻不先問我們,而是張嘴先問:“美女在哪兒呢?”
我摟著金鎖的肩膀說道:“先別急。”
金鎖看到我,激動地來了一個熊抱:“佳亮,你怎麽也在這兒啊?”
“那是,聽說你來了,我不遠萬裏從秦皇島特地來迎接你的。”
“行了,你別吹胡了。你要是真從秦皇島來的應該比我晚到。”
“行,你呀,腦子都快比三光好使了。”
三光看看表:“咱們先回賓館吧。”
一路上,我、三光、金鎖暢敘著當年的同窗之誼。茂叔在一旁聽得直打嗬欠。中午我們就近選擇了一家小餐館用餐,定了一間不大的雅間。
金鎖問:“三光,你說有美女,美女呢?”
三光要了兩瓶啤酒,用筷子起開瓶蓋,說道:“要說你小子就不仗義,我和佳亮在這兒呢,你卻想著美女。”
金鎖起了疑心:“你別告訴我說你是騙我的。”
我說話了:“金鎖,哥哥們也不瞞你。我們這次叫你過來,是想給你看樣兒東西。”
茂叔雙手捧上了那枚玉扳指。
金鎖瞥了一眼,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問道:“這東西……你們從哪裏來的?”
茂叔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喝了一口茶,說:“你先別問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先說這東西怎麽樣?”
“那還用說嗎?質地精純,做工精致,尤其是上麵這兩條龍,依我看,這不是一般人用的東西。”
茂叔很專業地問:“那你能看出它是哪個年代的嗎?”
金鎖凝眉看了一會兒,說:“扳指這種東西最開始是打獵時候套在拇指上以防被弓弦割傷的,後來才演變成了貴族的象征。這枚扳指我看……應該是乾隆年間的……”
一句話,我差點兒沒把喝進嘴裏的茶噴出來。原來這枚扳指還真是清乾隆年間的,看來蘇超盜取的國寶多半兒被小林盜走了。我現在終於知道了現實的殘酷,因為自己的血氣方剛在文大爺的墓前發了誓,以為憑借自己的血氣之勇拿回這批國寶不成問題,可是沒想到上來就遭到了當頭棒喝。看著茂叔愛不釋手地又十分憐惜地把玩著玉扳指,我的心裏卻有說不出的苦澀。
金鎖看我心事重重的樣子,問我:“四哥,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
我故作輕鬆地一笑:“沒啥事,來,四哥不能喝酒你知道,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了。”
兩隻杯子輕輕一碰,發出了悅耳的“叮”的一聲,我的心越更加沉重了。
晚上,我也睡不著,就去找三光,我現在是舉手無措,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了,隻好求教於三光。
三光點了一顆煙,看著煙頭發出的青煙嫋嫋散去,說:“今天中午我看你的神情就知道你在想什麽。我們要做一件事情,想要把它做成功,其實是很簡單的,關鍵就是你要捫心自問,你做這件事情的目的是什麽。”
“目的?”
“沒錯,你比如說現在咱們的當務之急是要找到國寶,可國寶在哪裏?我們都在想在小林那裏,我們的目的是要攔截國寶,可小林的目的是什麽?我們都不知道,但是我們知道的是小林一定會攜帶國寶離開武安!”
“萬一他已經離開武安了呢?”
三光吸了一口煙,輕吐煙霧:“就算他們離開武安,小林也一定會回日本,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在小林離開中國之前奪回國寶。”
我撓頭了:“別說大話了,我們現在連小林在哪兒都不知道,怎麽可能找得到他?”
三光閉著眼睛又吸了一口煙,盯著燃燒的煙頭兒,似乎很享受地說:“我有辦法。”
當晚,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海裏盡是小林那張陰險的臉。說心裏話,我這麽玩命的去找國寶,如果說就是為了兌現自己對文大爺的誓言未免太誇大我自己的道德情*了。我有自己私心的一麵。我就是想看看當初讓天下人為之豔羨的東陵寶藏究竟是什麽樣子。關於東陵國寶的下落,我也查閱過一些資料。由於當時國民政府追查得緊,孫殿英為了洗脫罪名,大部分價值連城的國寶都送給了國民政府的高官。其中從裕陵中盜出的九龍寶劍托軍統局特務頭子戴笠送給了蔣介石;另一柄寶劍同樣托戴笠轉交何應欽;乾隆欽佩的朝珠送給了戴笠‘翡翠西瓜送給了宋子文;夜明珠送給了宋美齡;就連戴笠的*蝴蝶也得到了一件冬暖夏涼的紫貂皮披肩……從孫殿英那時候送禮的禮單來看,孫殿英盜墓所得的利潤絕對是一個天文數字,相信這些東西對他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傳說台北博物館的鎮館之寶就是慈禧墓中的那棵白玉白菜。我真想親眼看一看,這些傳說中的曠世奇寶究竟是什麽樣子。
當我朦朦朧朧真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金鎖一大早就表示自己暫時不回天津了,和我們瘋狂地玩上幾天。而奇怪的是一大早晨起來就不見了三光,他去哪兒了誰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打個招呼。
早晨的寒風還在呼呼地吹著,刮得窗框都響。我們就坐在了賓館的餐廳,吃著熱乎乎的早餐。正在疑問三光去向的時候,忽然兩個人跑上了二樓的餐廳。定睛一看,正是三光,另一個人身高有一米八多,長得白白淨淨,帶著一副近視眼鏡。稍微有點兒常識的人都應該知道,像我們這種戴眼鏡的人往往眼鏡都很小。但是這個人的眼睛很大,可以用炯炯有神來形容了。短發,圓臉,似乎是營養過剩,他的兩腮溜圓。
金鎖站起身來問三光:“三光,這位是……”
三光拍拍身上的小雪,原來外麵都已經下小雪了,說道:“他叫李力力。”
一聽這名字,我強忍著沒讓自己笑出來。一般女孩子取名都被叫做“李麗麗”,想不到一個大老爺們兒也會起這種陰柔的名字。
“李先生,你好。不知李先生在哪裏高就啊?”茂叔主動伸過手去和李力力握手,表現糊了生意場的那一套。
李力力和他握了握手,卻幹笑不說話。
倒是三光說了:“大力是白手起家,職業嘛……”他看著金鎖:“就是你們天津人所說的‘佛爺’。”
我又差點兒噴笑,因為我知道這話的意思。“佛爺”是老天津衛的黑話,所謂“佛爺”就是指小偷。而茂叔和金鎖則是一頭的霧水。
我看著這個被三光稱為“大力”的人,心裏起了三分的蔑視,但我礙於三光的情麵還是主動倒了一杯水給他:“李先生請坐,喝杯熱水吧。”
李力力倒也不客氣,坐過來問我:“你就是佳亮吧,早就聽三光提過你了。”
我略帶嘲諷地說道:“李先生客氣了,我這種小人物想必入不得李先生的法眼。倒是你那手到擒來的功夫我就自歎不如。”
李力力自然聽出了我的弦外之音,他淡淡一笑,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你太客氣了。”然後右手往餐桌上一拍,又緩緩抬起來,用一種別樣的眼神看著我。
隨著李力力的手掌緩緩抬起,我赫然發現,壓在他手掌下的竟然是我的情侶戒指。我怔然了:全然沒有想到這李力力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竟然可以輕而易舉地把戒指從我手上擼走。而且他和三光剛從外麵回來,手正冰涼,擼走我的戒指我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察覺。要知道,尋常的小偷盜個錢包手機什麽的不算什麽,真正難的就是擼戒指,因為這是人們貼身佩戴的,難度也是最大的。
我拿起戒指,從新佩戴在手指上,說道:“李先生,好功夫!”
李力力表演的這一手顯然也把金鎖和茂叔鎮住了,他微微一笑:“別客氣,叫我大力就行。”
三光也坐了下來,說道:“我叫大力過來,是因為他知道小林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