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鄉下來的女人
第二天清晨,還在沉睡中的我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鬧醒。我按下了接聽鍵,懨懨地說道:“喂。”
“佳亮,快過來,馬上!”茂叔在那邊顯得很著急。
“什麽事啊,這麽急?”
“你過來就知道了,快點兒!”
我簡單洗漱之後,火速趕到了古玩市場茂叔的店鋪。一推門,見屋裏除了茂叔之外還有一個穿著樸素的女人,她梳著馬尾辮,看年紀不過二十三歲左右,雙頰通紅,眼睛很大,目似秋水,雖然打扮一般,但也不失為一位美女。我想這位應該就是茂叔所說的那位鄉下來的女人了。她見我進來,局促地站起身來,卻低著頭不敢看我,也不跟我說話。
茂叔見我來了,向那女人介紹說:“這位就是我剛才跟你提及的我們古玩店的經理張佳亮。”一聽這句話,我心裏暗覺可笑。茂叔的古玩店不足十五平米大小,從開業到現在一直是他一個人打理,我什麽時候成了這兒的經理了?但茂叔這麽說一定有他的安排,因此我也沒有道破。我主動伸出手去示好:“你好。”
女人見我要握手,緊張地伸出手來說:“你……你好。”
茂叔笑著拍拍我的肩膀,給我介紹:“這位女士叫沈晨雨,是從青龍縣來的。來,大家都坐。”說著他轉身從櫃台上拿來一個四尺多長的錦盒走到我跟前,打開蓋子讓我看。
我隻看了一眼,大吃一驚。錦盒裏用黃緞鋪墊,一掛工藝非凡的朝珠靜臥其間。我對古玩知之甚少,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這掛朝珠絕非凡品。尤其是朝珠上麵有四顆東珠瑩瑩耀眼,以明黃色絛編製穿過,似乎向世人昭示著它們主人的尊貴地位。
茂叔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樣子,得意地合上蓋子,說:“這是沈小姐剛帶過來的,請經理開個價兒吧。”
我抬眼看看茂叔,見他滿臉堆笑地看著我,我在心裏暗暗咒罵:“好你個老狐狸,你這不是把我往火坑裏推嗎?”忽然我靈機一動,轉而去問沈晨雨:“不知沈小姐出什麽價位呢?”
沈晨雨顯然沒經曆過這種場麵,忸怩地說:“我……我也不知道,要不你看著給。”
我和茂叔對望了一眼,他暗暗給我打了一個手勢,伸出手來亮出了一個食指一個大拇指。我心領神會,說道:“沈小姐,我看你也挺不容易的,這樣吧。”我故意停了一下:“八千,怎麽樣?”
沈晨雨聽到價錢一怔,然後激動地說道:“八千,太好了,太好了!”
茂叔笑著對她說:“沈小姐,你好福氣啊,遇到了我們經理。這要是換一家兒,說出大天兒去也沒人會出這麽高的價錢啊!”
沈晨雨連說“謝謝”。
茂叔又對我說:“經理,咱們現在沒有這麽多的現金,我馬上去旁邊的銀行取一趟。你在這兒和沈小姐聊會兒天。”說完,急匆匆出去了。
我倒了一杯水給沈晨雨,問道:“沈小姐是做什麽工作的?”
她雙手接過水杯,說:“我……我在對麵的酒店當服務員。我們家有兩畝地,我父親在建築隊幫工,母親平日就是下地做農活。我還有一個弟弟。”
我應酬似的說道:“哦,那你弟弟一定是在上學了,他一定學習很好吧?”
聽到我說的話,沈晨雨眼圈微紅,略帶哭腔地說:“他……他在北京的醫院裏。”
我微微一愣,顯然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沈晨雨低著頭,抽泣著說:“他得的是白血病,要想治好的話得花一大筆錢。為了給弟弟治病,家裏把牲口、地都賣了,但還是不夠。親戚們嫌我們借的太多,也不肯借錢給我們了。”
我聽到這些,心裏也很酸楚,急忙轉移了話題,指著錦盒問:“沈小姐,這個東西是從哪裏來的?”
沈晨雨擦擦眼淚:“我弟弟病後,村裏的文大爺得知了情況,將東西送到我們家,說讓我拿到城裏能賣個好價錢。”
我心裏明白了,這東西並不是這個女人的,於是追問道:“這個文大爺……是什麽人?”
“他是我們村的一個老壽星,聽說他都有一百多歲了。文大爺人很好,最喜歡幫助人了。”
“那他還有沒有這樣的東西?”
沈晨雨搖搖頭:“不知道。”
我還想問一些問題,卻被一聲“我回來了!”打斷了。扭臉一看,茂叔意氣風發地推門而進,將手裏的紙袋子遞到沈晨雨手裏:“一共是八千,你數數。”
沈晨雨從紙袋子裏麵拿出錢,十分仔細地數了起來。在她數錢的同時,茂叔衝我擠眉弄眼。我沒什麽心思看他,心中反倒是對沈晨雨提起的文大爺挺感興趣的。
前後一共數了三遍,沈晨雨說道:“對,是八千。”才放心地把錢放進包裏,然後離開了。
見沈晨雨走遠,茂叔激動地直拍手:“哈哈,哎呀,發財嘍!”他走到櫃台前,打開錦盒,小心翼翼地雙手捧出這掛朝珠,以貪婪的眼光欣賞著上麵的每一個地方,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看一位美女。他不斷地說:“發財了,發財了!佳亮,你知道這掛朝珠能賣多少錢嗎?”
我坐下來,翹起二郎腿說:“多少錢?”
茂叔笑著:“無價,無價啊!你來看,你看這上麵有四顆東珠,都是上品!其餘一百顆珠子都是瑪瑙,瑪瑙啊!真是好東西啊!而且還是用明黃色絛搭配,這是皇上用過的東西,是禦用之物啊!”
我問道:“你知道這東西是怎麽來的嗎?”
茂叔聽我這麽一問,不禁側過身來:“什麽意思?”
“我剛才問過沈晨雨了,她說他們村裏有一位百歲老人,姓文,這掛朝珠就是文大爺給她的。”我歎了一口氣:“是為了給她弟弟治病。”
“治病?”茂叔放下朝珠:“治什麽病?”
“她弟弟得了白血病,現在住在了北京的一家醫院。家裏人為了治好孩子的病,牲口和地都賣了,還欠了一身的債。那個文大爺聽說後,主動將這個東西送給了沈晨雨,並叮囑她說來到城裏會賣一個好價錢。”
茂叔沒想到會是這麽一種情況,他摸著下巴沉思許久,最後問我:“你打算怎麽辦?”
我說道:“我想咱們能不能再給沈晨雨一筆錢,順便去看看那個文大爺。”
“什麽,還給她錢?”一聽說要掏錢,茂叔聲音提高了一百八十度。
“茂叔,人家畢竟是有困難才才賣這東西的。咱們把價格壓這麽低,這不是趁火打劫嗎?”
茂叔辯解說道:“幹咱們這行的本來就是心狠手黑,咱們願意買,她願意賣。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怪得了誰?說白了,有的時候咱們跟強盜沒什麽區別。”
“可是強盜也講求‘盜亦有道’,我覺得咱們現在的做法還不如強盜呢!”我看著茂叔堅定地說。
茂叔見我態度如此堅決,想了一下,咬牙說道:“好,就聽你的,我再給沈晨雨兩千,這是最高的了,再要我也沒有了。”
“謝謝茂叔。”
“唉,你小子,就知道聯合外人來欺負我!”
“對了,沈晨雨今天怎麽來這兒了?”
“不知道,我今天剛開門她進來了,你給我的辦法根本就沒來得及用。”
我笑了:“你看,我還給你省兩千呢!”
“拉倒吧,你差點兒害我賠出兩千五去!”
我暗暗忖道:“五百塊錢不用說是鄉下,便是城裏的人家也夠幾天開銷了。可沈晨雨前天才來的,今天又來,看來她弟弟的病情已經開始惡化了。”
茂叔收拾了一下店裏的東西,說:“我隻知道這個沈晨雨是青龍縣人,家住哪裏都不知道。咱們上趕著給她送錢,也未必能找到她。我看,過兩天我去趟北京,那裏大買主多,這掛朝珠還是趁早出手的好,要不然夜長夢多啊!”
茂叔說的話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老是想著沈晨雨和那個文大爺了。
茂叔推了推我:“嗨,跟你說話呢,你聽見沒啊?”
“啊,你說什麽?”
“嘿,合著我說了半天,你一個字都沒聽啊。我是說過兩天我去趟北京,把這掛朝珠轉手。”
“我覺得這個事沒必要這麽著急,眼下最要緊的是先要找到沈晨雨。”
茂叔一陣奸笑:“你是不是看上那個小姑娘了?”
我分析給他聽:“茂叔,你想啊。咱們隻有通過沈晨雨才能找到文大爺,如果能找到文大爺,說不定就能找到更多的古玩。想發大財,就得舍得下本兒,你說呢?”
茂叔一拍大腿:“嘿,還是你小子有招兒!你說吧,咱們該怎麽辦?”
我沉吟道:“如果我猜的沒錯,過不了幾天,這個沈晨雨還會再來的。”
但我這次真猜錯了,一轉眼過了一星期,沈晨雨連麵兒都沒露。茂叔整天拿這事來揶揄我,學著我的強調:“如果我猜的沒錯,過不了幾天,這個沈晨雨還會再來的。”接著會歎口氣:“唉,連人影兒都沒見著。我看也別等了,我現在就去買車票,明天我就去北京。”
我不以為然:“行,那你去吧!事先聲明啊,萬一到時候我見到了那個文大爺,他手裏的貨我可隨便開價兒了!”
茂叔有苦難言:“行,你小子真行!那就再等等吧!”
我盯著窗外,忽然見到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對麵的店鋪走出來,我驚奇叫道:“沈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