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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小吏牽扯廣

  楊守隨是帶著楊貴一起來的,一來就要求單獨麵見朱厚照,說有大案要稟報。


  致仕前楊守隨就是大理寺丞,風格一點都沒變。


  終於見到了皇上,楊守隨給了楊貴一個眼神,楊貴就跪伏於地,施出了喊冤大法。


  朱厚照看著大好頭顱還別在肩膀上的楊貴,腦海裏有大量的史料翻過。


  楊貴卻不等朱厚照問話就放倒了竹筒。


  “陛下,小吏楊貴,本是興化縣丞,因得罪了知縣,被前漕運總督張大人征辟為屬吏,隨同張大人巡視淮北江南,因而接觸了漕運錢糧賬目,張大人實屬冤屈,那些截留下來的漕糧都是給各地府庫填堵虧空的。”


  朱厚照大失所望,本以為楊貴會補上張縉與各方往來賬目的缺,結果卻是來翻案的。


  當時迫於壓力不得不幹掉張縉堵眾人的嘴,想著大不了從漕運的賬目找線索,原計劃是到了淮安再核計,可事趕事,加上黃河汛情一來,又將注意力轉移了。


  楊貴撞了上來,正好當作突破口。


  朱厚照心念一轉,便掐起了手,輪了幾圈,便定在中指上,翻手往楊貴一指:“不對,張縉已經交待了,他家人也將價值一百八十萬石的錢糧髒款上交了,你總不能說那是張縉的家財吧。”


  楊貴臉色一愣,正想分辯,朱厚照卻將下文說了出來,生生堵住了楊貴的嘴巴。


  “朕知道你家是張世傑的後人改姓而來,還能跟張縉論上譜序,所以你會幫張縉說話,但那三百萬石錢糧也是有賬的,沒冤屈他,朕唯一不清楚的是三百萬石漕糧從哪來,太多了,一年截留不下那麽多。”


  楊貴趴在地上,瑟瑟發抖,他本來是想將瓜分錢糧的人咬出來,給張縉一個交待,張縉身死,其它分了錢的人卻屁事沒有,楊貴不服。


  可他卻沒想到朱厚照什麽都算到了。


  心念交閃,楊貴也隻能如實招:“啟稟皇上,三百萬石是實數,其中有太半是往年因為漕運押解不及餘存在淮倉的存糧,向上報的時候是以征稽不力沒收上來為由,張大人當時向孝宗請旨,已經免除了這一筆賬。”


  朱厚照啥也不說,就問了一句:“百姓的糧免了,已經征上來的真能退回去嗎?”


  楊貴登時變成了被掐住脖子的鸕鶿。


  朱厚照終於明白楊貴是怎麽死的了,這不就是大明版的士紳如數返還,小民的三七分賬嘛。


  合起夥來一起騙孝宗,免掉的錢糧大部分進了士紳和官吏的腰包。


  楊貴作為張縉的心腹吏屬,所有的進出賬目都經過了楊貴之手,當然知道所有人的底細。


  孝宗一死,韓文也死了,張縉同樣了了賬,那這筆賬就成了黑賬。


  參與了分髒的人以為這筆賬清了,再加上劉瑾煎迫甚急,搞人人過關,官不潦生,反正也不差錢,幹脆就來個消聲匿跡。


  怪不得楊守阯要掛冠呢,他的女婿陸偁從四品的福建按察副使也不幹了,一跑了之,回家享福去。


  可楊貴沒法跑,他是小吏,沒有官場上的體麵掩護,所以就隻能殺人滅口。


  最終楊貴連頭顱都不見了,隻留下屍身,家人是另外給他做了個木質的頭顱,刷上金漆來安葬。


  這也導致了後來留傳在鄞州楊家的黃金頭顱之說。


  而且楊貴還得了陸偁等三位官老爺撰寫碑文墓誌銘作祭,恐怕是不好意思,好處他們拿了,楊貴做了替死鬼,心有戚戚焉吧。


  朱厚照翻找了一下楊貴的史料,找不出什麽來,也就是他在做興化縣丞時協助海防救災,不畏權貴,向上彈劾知縣貪贖,當時的揚州知府王恩秉公辦案,治了知縣的罪。


  楊貴也因此沒法在揚州官場呆了,卻因為救災得力,被當時的南京工部尚書楊守阯推薦給了張縉。


  又看了看王恩的資料,發現淮南饑荒時王恩曾挪用官府兌鹽的預留款,用這筆資金救濟百姓。


  還取出了庫房中留存待繳解京城的銀錢采購糧食,按戶口人頭分發。


  這事錯不了,因為這是災後王恩自己上疏彈劾自己時承認的,請求準予豐年補足。


  這時又一個熟人露麵了,劉大夏幫王恩擋了,向孝宗奏請免征,這筆賬就清了。


  朱厚照看到了出入,張縉已經截留了一趟,照道理王恩有糧給百姓賑災,為什麽會來第二道呢。


  也問了,楊貴還是老實說:“退發給各府縣的解糧漕運衙門都如數出倉交予押糧的巡檢,剩下的小吏也……”


  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沒法說!


  王恩這樣的還算是有良心,至少沒塞進自己的腰包,是真裝實料發了,不然一查就穿幫。


  可他照樣得給一些人頂缸,不是想對百姓好就行的,士紳的一分都不能少。


  至於其它人,那就是悶聲發大財了,畢竟老百姓也不能查賬,他們怎麽會知道他們交了的錢糧被免了呢?


  曆史上劉大夏、韓文、楊守阯、張縉都被劉瑾追討了,罰粟輸邊,應天府尹陸衍和南京戶部尚書林瀚被勒令仕,揚州知府王恩還挨了廷杖。


  不過劉瑾也不識數,算不出這盤賬到底有多大,每人也就罰了數百至三千石不等,九牛一毛都不到。


  也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楊貴丟了命。


  朱厚照叫來了戴銑,指著楊貴:“你一直不肯說出來是誰鼓動你們上疏的,也不用說了,是楊尚書吧?”


  戴銑是臉也紅了,目也赤了,既是慚愧,也是憤慨,因為楊守隨將剛才的問話全記下了,就這麽攤開給戴銑看。


  戴銑露臉,對楊守隨的震動也大,他也有了種幾十歲活到老狗身上去的想法。


  可楊守阯就是他的從兄啊,就由著他檢舉出來,確實荒誕。


  更荒誕的是朱厚照把殺禦使的罵名背了,可戴銑還活蹦亂跳的,楊守隨往地板上看了,想找地縫。


  楊守隨跟張敷華被勒令致仕,其實就是由南京禦使案再帶連著韓文的事牽累的。


  當時他還跟張敷華私底下罵朱厚照來著,現在才發現人家根本就不昏,清醒得很,不清醒的是他自己,被當刀使了。


  楊守隨還有些埋怨張敷華,知道了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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