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15 怕你泉下寂寞
不知名病毒……
耳畔來來回回飄蕩著這五個字,於佩愣在原地許久。
撲麵而來的意外讓她發懵,而這之後,湧上心頭、遍布全身的是從未有過的擔憂和恐懼——
自己跨越過千山萬水跑過來,還以為能和他一起行醫治病,成為醫療隊的“神醫俠侶”,結果呢,居然是他感染病毒,生死難料嗎?不,不,不,命運怎麽可能和自己開如此殘酷的玩笑?就算自己平時嘴賤招人煩,命運要懲罰一下自己,梁澤呢?他那麽溫善的人,是自己見過最接近傳說中君子的人物,怎麽可能被命運遺棄?
他應該受到命運的眷顧,不是嗎?
一想到自己還是聽從何盡歡的建議跑過來,心裏總算有些安慰。
隻是,一想到或許有可能以後再也不能聽到他如春風般的言語和笑容,立刻又心痛得不能呼吸。
忽上忽下、忽起忽落的心情讓血液全部衝向腦門,她一個箭步上前,彎腰湊到老曹麵前,厲聲道:
“快帶我去見他!”
“啊……”
老曹被她的怒吼驚到,尤其她就在麵前的眼睛,如同兩柄寒刀似的,生生照亮出自己驚慌失措的麵孔。
他往椅背靠,搖頭如撥浪鼓:
“不行,你不能去見他。雖然我們猜測這個病毒百分之八九十不是靠唾沫和呼吸傳播,而是像艾滋一樣靠血液,但是,這隻是我們的猜測,並未得到證實,梁小姐,你還是趕緊想辦法走吧……你要知道,萬一我們猜測錯誤,別說梁澤,你和我見麵、靠近也有可能……”
“帶我去見他!”
於佩咬牙。
她何嚐不清楚病毒的威力,可是,即使是最恐怖的病毒又怎樣,自己難道能夠做到過門不入嗎?
不,完全不可能,裏麵是梁澤啊,是自己一想到他在飽受折磨就忍不住心痛的梁澤!
老曹還在搖頭,心急如焚的於佩第二次上前。
這回,她沒有再客套,直接彎腰伸手,利落揪住老曹的衣領口,一字一頓的重複:
“我說,帶我去見他!”
老曹沒想到梁澤的妹妹和他完全不是一路人,傻眼片刻,也不反抗,而是半為難半心疼的道:
“梁小姐,OK,你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為梁澤想想,好嗎?假如這種病毒真有那麽厲害,他怎麽可能願意有可能傳染給你?你剛也說過,梁澤與世無爭,平日也發自內心的與人為善,你不知道,平時他接觸我們,都是十分小心翼翼,生怕傳染給我們,更別提一起吃飯等。梁小姐是他親妹妹,他更不可能讓你有這種……”
果然是這樣,他果然是獨自被關起來了。
他那麽愛幹淨,一個人悶在這種熱火灼人卻又肮髒破爛的地方,一天天的,到底該怎麽挨?
萬一病情繼續惡化,他是不是將被帶離這個地方,接受政府或武裝力量的直接看管,甚至是……
不祥的念頭就像一條冷冰冰的蛇,一節節纏繞住心房,使得呼吸越來越困難。她在外麵這麽多年,又是醫生,一旦確定病毒的可怕程度或梁澤沒有挽救的可能,他遭遇的將是什麽。不,不能讓一個人孤獨的麵對這些。再說,已經很多年沒有出過足以毀天滅地的病毒,咱們的運氣,怎麽會那麽low到底?
心念一轉,她鬆開手,淩厲果斷的道:
“他還沒有可以到為我做主的地步。曹領隊,被困在這裏,你心裏其實也很無助吧?這樣吧,我們來個交換。”
“交換?”
“對!”
於佩轉身,解開休閑襯衫的第三顆紐扣,將手深入裏麵裹得緊緊地運動內衣,從右邊摸出一個薄薄的手機。早在來這裏之前,她就害怕手機在街頭巷尾遭搶,於是去手機店買了一款最老最薄的諾基亞藏在身上,無論塞口袋還是內衣裏,基本瞧不出來。所以,路卡那裏,她和劉哥交出的,隻是經常拿在手裏的智能手機,這一個,她可沒有那麽乖的主動上繳。
看來,不繳是對的,現在,至少可以用它來獲取和梁澤碰麵的機會,甚至是……救命的機會。
她嘴角輕揚,轉身將手機給老曹看:
“你帶我去見梁澤,我給國內去電話,請人去活動活動,或許,能夠把我們全部接回國。”
“可能嗎?”
老曹有些懷疑,倒不是對眼前這位梁小姐能力的懷疑,而是病毒的事,在沒有最終結果前,確實難以交涉。
“怎麽不可能?”於佩對眼前這個男人真是無語,柳眉倒豎,“咱們都是中國人,要死也得死在中國!”
“可是……我們的手機被收繳之後,那個領頭的黑人說,他們在這一塊有信息監控,如果有私底下和外界聯係都能被捕獲到,而且會遭到嚴厲處置。你的手機進入了這個區域,打電話隻怕還沒說完,就會被切斷。我還無所謂,就是其他人其實都想回去,也想過各種辦法,就是……”
“總要試一試。你難道真的想被永遠關在這裏嗎?連被秘密處決也不怕嗎?”
“不可能吧。我們可是注冊過的救援醫療隊,他們不可能將我們全部出處理掉。”
於佩笑笑,淡定反問:
“是麽?他們完全可以說,你們遭遇無法控製的客觀事件,譬如,武裝暴動之類,全部因公殉職。”
大概是被她的話驚到,老曹半晌隻是瞪大一堆圓溜溜的眼,半個字也說不出口。他援醫多久,見過許多不同地區的暴力機關執法,像於佩說的這種,可能性很低,卻也不是沒有。想了想隊裏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年輕學生,他端起桌上的涼水咕嚕咕嚕灌下去,然後將被子重重放下,說:
“好,那就試一試。我去讓人守著,你打電話。“
“既然有信息監控,那就不打電話出去,發信息。你放心,收到信息的人會第一時間想辦法。等發完,我們馬上把手機毀掉,另外,萬一查出來的話……”於佩擰著兩道又長又黑的眉,像是下定決心般咬了咬唇,“萬一查出來,你隻推說不知道,交給我,讓我來應付,我英語說得溜,你放心。”
老曹重重點頭,謹慎走到門口看向外麵。
於佩已然爭分奪秒的編輯出一條短信,輸入秦縱遙的號碼,立刻發送……
——*——*——
喝了些水,燒得腦子整個迷迷糊糊的梁澤依舊隻能選擇躺在床.上。
透過磚瓦的光線逐漸不再明亮,夕陽逐漸沉下去,清涼夜晚即將要來到。
可是,對於自己還能再熬過幾個夜晚,即使身為醫生,他也無法確定。
藥也吃了,輸液也輸了,醫療隊的醫生們個個專業素質過硬,對他的高燒卻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況且,一切還處於恐怖的未知中。他蜷縮起軟綿綿的身體,伸手勉強夠到床內的一條薄毯緊緊抱在懷裏。也不知眯了多久,外麵傳來腳步聲,還沒來得及反應,門已被從外推開,正對門的晚霞絢麗多彩,流金幻紫中,隻見一抹黑色身影大步衝過來。
晚霞照眼,人又虛弱,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麵容,左手手腕忽然刺痛,再接下來,溫熱又柔軟的觸感讓他全身一抖。
“你幹什麽,梁小姐!”
“你……幹什麽?”
老曹又驚又急的嗬斥與梁澤又遲又弱的詢問形成鮮明對比,利落用匕首挑開梁澤肌膚、並且飛快將血吸入嘴裏的於佩瀟灑起身,從隨身斜挎包裏翻出一瓶外用藥,一卷紗布,手法漂亮利落的替他包紮。做好這些,唇上還殘留著一點殷紅的她朝目瞪口呆的老曹和正掙紮著坐起來的梁澤颯爽淡笑:
“這下,你們誰也不能趕我走,你……”
她指指老曹,隨後,目光溫柔的看向費力撐起身體、臉都小了一圈的男子:
“還有你。”
老曹和站在門口的幾個隊員全部是一種“你瘋了”的表情,尤其是徐卉,深受震動的她忽然覺得,這個女人肯定不是梁澤的妹妹。
一個小小的起身就讓虛弱至極的梁澤頭暈眼花,他努力打量著眼前蓬頭垢麵的女孩。
待看清楚居然是於佩,他瞳孔狠狠一收,用盡全身力氣斥道:
“你瘋了嗎?”
此時此刻,他腦袋裏燒得完全像一鍋漿糊,根本沒有力氣思考她為什麽會招來這裏,他隻知道,於佩吸了自己的血!
就是說,如果病毒一旦確定無救,她也要和自己一起死!
“我就是瘋了。”完全無視老曹和門外那些旁觀者,於佩坐下,不以為然的將唇瓣殘存的血液全部舔進去,“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會從潭城來到非洲?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會靠兩條腿走到這兒來?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用匕首切開你的手?”
越聽越不對勁,老曹怔怔的道:
“你……不是梁澤的妹妹梁翹嗎?”
梁澤現在哪裏有空和領隊解釋,他一瞬不瞬凝視著眼前自若淺笑的容顏,眉心緊鎖:
“為什麽?”
“簡單啊。”於佩打開自己隨身攜帶的登山包,將裏麵梳洗用的木梳啊鏡子啊毛巾啊全拿出來,“我啊,怕你泉下寂寞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