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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孽情難了

  遠遠的,一抹藏紅色映入眼簾。


  盡管披頭散發,盡管麵容模糊,秦道遠依然認得出來,那團無力歪倒的身影就是自己牽掛多年的女人。


  炯炯有神的虎目裏淌過溫情,激動,歡欣,還有遺憾,悔恨……各種難以細細講述的情緒紛至遝來,他清楚感受得到,體內的血液奔湧速度加快,再加快,就像多年前自己第一眼看到裙裾和長發同時飄飄的她木采清,翩若驚鴻,麵似桃花,從未見過的天人之姿,血液也是這般奔湧激越,像垂落數尺的激昂瀑布。


  終於又見到她!


  腦海裏來來回回全是這一句,秦道遠仿佛根本沒有看見佇立在明處隱藏在暗處的人手,眼睛也不眨,更無半分怯退之意。


  “遠哥,你來了。”


  回頭後望的林詠起身,笑容一如從前,溫和淺淡,敦厚可親。


  被憤怒和嫉妒打壓下去的興奮與快.感重新回到體內,看著秦道遠無限唏噓的神色,通體舒暢的她沒有注意到盧彥的眼神暗了暗。


  揮手示意守在門口的兩個保鏢搜身,盧彥偷偷朝一排四個的泰國人看了看,心裏有些微微的擰。


  昏迷不醒的是秦縱遙的親娘,不遠處舉手接受搜身的男人是他親爹,隻要其中任何一位有個三長兩短,秦縱遙隻怕會怒不可遏。


  配合的搜了身,秦道遠被允許入內。


  身穿一件深咖色圓點襯衫的他高大挺立,每走一步,斜曳在地麵的影子隨之長長的拖動一分。仿佛根本沒有聽到林詠的招呼,他的眼神始終落在木采清身上,直到緩緩走至和林詠齊平的位置,他方才止步,沒有絲毫眷戀的收回眼神,望向身側暗紫色旗袍女人的時候,虎目當中洶湧著的情感悉數退去,隻剩下千裏冰封:

  “小詠,收手吧。”


  林詠的頭慢慢往左轉,耳畔翡翠在修細肩頭灑落一串綠痕。


  她輕笑,整齊有致的兩排牙齒間迸出串串上揚的字:


  “怎麽著,遠哥這就心疼得忍不住了?遠哥老了,記性難免不好。讓我來提醒你,她現在是一個名叫Simon的英國人之妻,和你秦道遠,並無半分半厘的關係。你,如果要為她得罪我,甚至是付出高昂代價,似乎有些不值得。商人重利,遠哥不是一向最講究利益的麽?想不到臨到老了老了,反而生出些要不得的慈悲情懷,嘖嘖嘖……究竟是孽情難了,還是廉頗老矣?”


  秦道遠有些不敢置信的盯住眼前紅唇一張一合的女人,記憶裏,林詠很少有如此牙尖嘴利的時候,每個字都像釘子,楔進心裏。


  這麽多年,她始終是溫和可親的,好像一杯溫水,總能給人以妥帖與安慰。


  可惜,在自己所看不見的地方,水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毒液,生生牽扯多諸多是非和生死。


  究竟是什麽時候呢?


  是任重考慮到兄弟情誼拒絕采清而另娶她的時候,是任重在獄中自殺身亡的時候,還是早在她一眼愛上任重的時候?

  何文言之鑿鑿的推斷,任重是窺探到中毒事件是林詠的主謀,所以才領罪自殺,一方麵既能讓家族事業不至於就此斷送,另一方麵也算是一種彌補,對林詠的彌補。他從來沒有愛過她,但卻願意為她代罪赴死。任重啊任重,當年在牢獄裏割腕的那一刻,你究竟在想些什麽呢?這一輩子,終究是我對不起你。


  這麽想著,所有銳利的言語霎時消失,秦道遠亦定定凝視住眼前人,半是無奈半是規勸的開口:


  “小詠……”


  然而,林詠怎麽又會給他機會?


  趁他欲說還休的斟酌,笑意刺骨的她扮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手裝模作樣的捂了捂嘴,道:

  “哎,真是對不起遠哥,剛才有句話,小詠說錯了。她和你,怎麽可能沒有半分半厘的關係呢?畢竟,你們也曾春風一度,還有縱遙這麽一個兒子杵在那裏呢。遠哥,說句心裏話,我啊,還是更欣賞當年的你,想要什麽,就去爭奪,就去搶占,非常的霸道,也非常的符合叢林法則。至於像現在這麽惺惺作態,真是令人作嘔呢。每個犯下罪孽的人都有懺悔的機會,但你……”


  尖尖細細的食指徑直點去秦道遠的心房位置,她昂起下頜,鳳眸肅冷,暗啞嗓音的背後,是躍躍欲起的殺意:

  “沒有!秦道遠,所有罪孽全是從你對木采清生出占有之念開始,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毀了多少人的一輩子?”


  這樣的指責,何文也曾講過。


  隻不過,礙於情麵,他表述得迂回委婉。


  仔細想想,怎麽又不是呢?


  早就在身在悔恨大海裏的秦道遠無可辯駁,巍然身體輕輕顫了顫。


  深諳人心和人性的林詠自然不會放過他這一點其實根本沒有流於表麵的情緒變化,她慢慢收回手,開始圍繞著秦道遠慢慢走動:


  “要是你不曾霸占這個空有一具美麗皮囊的女人,她和任重大概會結婚,一直拒絕我的任重根本不會點頭同意和我戀愛,可以想象,即使我痛苦難耐,但是也會隨著光陰的逝去而撫平情傷,然後嫁給一個眼裏有我的男人,相夫教子,平安喜樂的度過此生。隻是,遠哥啊,是你,是你不仁不義,不德不善,放任欲念做出那樣的齷齪事,甚至還暗示任重,隻要他把木采清讓給你,從此以後,集團是你們兩個人的天下……”


  “我……沒有……”


  仿佛又回到將木采清占有之後的那個雨天,他走去兄弟麵前,兩人站在雨裏,尷尬,憤怒,憂傷,苦澀……


  當時,自己說的是:


  對不起,任重,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可我真的很愛她,隻要有她在身邊,我可以把我所有的全部給你。


  稀裏嘩啦的雨砸得兩個人的臉生生作疼,眼鏡鏡片早已模糊的秦任重縱聲狂笑,飛奔而去。秦道遠記得很清楚,當時的自己絕望極了,也恐懼極了,是那種一時衝動犯下壞事之後的惴惴心理,然而,所有這些情緒全敵不過看到木采清一刻的盛大驚豔與愛慕。幾天後,消失幾日的秦任重打來電話,說他願意成全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


  “你沒有?”


  林詠揚眉譏笑,高跟鞋敲打地麵發出的聲響在安靜中無比瘮人:

  “好,就算你沒有。但是,遠哥,你不會否認是你毀壞掉我們所有人的人生吧?任重,木采清,我,縱遙,慕清,詹明,何文,秦妍,歐之盈……這些人的所有痛苦,還有相關者的全部苦難,全是你一手造成!你自私得令人發指,憑什麽要任重來承受所有悲傷?你知道嗎,幾年夫妻,我們兩個同床共枕的次數少得可憐,甚至……即使有了骨血延續,他還要取名‘慕清’!遠哥,別告訴我,你從來不知道慕清名字裏的‘清’是指這個女人!”


  每一句,每一個字似乎都是帶著血和淚的控訴,秦道遠自然下垂的兩隻大手抖了抖,眼瞼和雙肩一樣低垂。


  如果說人世間最令人心神激蕩、充滿勇氣的情感是愛,那麽,最讓人銷魂垂喪、度日如年的,非悔恨莫屬——


  一旦形成悔恨,意味著過去的事就會是此生墓誌銘的一部分,從此再無機會修正,彌補。


  來時堅定有力的意誌在她的咄咄逼人下一再潰不成軍,他不是沒有意識到自己正掉進林詠精心編織的心理攻勢當中,隻可惜,她所指證的大部分是事實,自己無從反駁的同時,也根本控製不了被勾起黯然傷神,尤其……是當著心愛女人的麵。理智提醒他不能再這麽繼續放任她的攻伐,他勉強抬頭,對又踱到身前的女人道:

  “當年取這個名字,任重說……是……你……親自同意的。”


  “哈……”


  一聲冷笑爆出來,緊跟著而來的就是狂笑不止。


  林詠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哈哈笑得半彎著腰,直到眼角流出兩行晶瑩又苦澀的淚:


  “我當然要親自同意!”


  尖利刺耳的女音裏是著意拔高的狠厲,秦道遠呆呆望過去,隻聽她用力道:

  “我要是不同意,哪裏能讓任重認為我賢惠識大體?我要是不同意,哪裏能讓他心滿意足?我要是不同意,哪裏能讓他對我產生愧疚和一絲憐愛?我要是不同意,哪裏又能日日夜夜、每喊一遍這個名字,讓你們所有人不得善終的念頭就強烈一分!臥薪嚐膽算什麽,對我來說,心愛兒子的名字,‘慕清’兩個字,就是一枚難以下咽、卻不得不下咽、並時刻提醒我報仇的最大苦膽!”


  “你……”


  一個名字而已,她的心思竟有如此之深,如此之沉!


  若論城府和堅毅,自己這個商場沉浮多年的男人,也要自歎不如。


  秦道遠喃喃的再說不出一個字,幾聲嚶嚀傳來,盡管很輕,落在他耳裏,卻洪亮悠遠,近似梵音。


  ——*——*——


  任重……遠哥……縱遙……慕清……


  久違的名字一個個在腦海裏盤旋,讓恍恍惚惚的木采清以為回到了過去。


  自己不是泰國麽,怎麽可能回到過去?


  是在做夢吧,木采清勉強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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