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男女關係
“歡歡，你很聰明，又有悟性，去到工廠，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察覺到她的閃躲，心頭難免又覆上一層難過，他依舊深情不悔的注視著，一字一頓道：
“說太透，精明如汪老，會有所察覺，隻怕會引起他的反感。我欽佩他，也依稀知道秦氏能力，自然希望看到你們雙贏，隻不過……”
“明白。謝謝你，寧謙。”
聯想到李炫評定汪大東為“怪人”，何盡歡知道他不是敷衍或推辭，真心實意道謝。
“不要跟我這麽客氣。上次，是我父母言辭尖銳態度不好，如果能幫到你，我會心安一點。”
尷尬一旦發生，似乎怎麽也饒不過去。
雖然不再想提起上回，還是沒有辦法以沉默回應。少頃，她報以清淡如菊的笑，道：
“我理解他們。”
寧謙還要說什麽時，擱在桌麵的手機響起來，他瞄了一眼，似乎非常緊急，大步跨向門外去接聽。
不需要再繼續這個話題，何盡歡長長呼出一口氣，心頭一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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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大東的固執己見很快有了證明。
因為臨時有事亟待處理，寧謙不得已先行離去，何盡歡獨自打車到工廠門口。
這是一爿老型工業區，廠房幢幢，看上去均有些年月，筆直刺向天空的高大煙囪被熏得漆黑，基本談不上什麽規劃，空曠處要麽長滿齊腰的雜草，要麽亂石遍地，經太陽曝曬，顏色幹涸寡淡。新修的柏油路上，三三兩兩走著身穿工服的男女，的士開得太快，看不清上麵的logo，路上偶有走得最多的是用來運輸的重噸位卡車和摩托車自行車。
和眼前掠過的老舊破敗相比，嘴甜甜簡直稱得上修葺一新。
一塊長達五六米高約一米半的巨石穩穩屹在工廠大門前方的開闊處，白中泛黃的質地，長條狀，看起來極有份量。
巨石上頭鑿刻著工整的“嘴甜甜食品飲料有限公司”十一個打字，後綴一個舔嘴扮好吃狀的logo。
她到的時候，徐唐，李炫和房芳早一步抵達，正站在門衛崗亭處交談。
“你們碰到梁翹了麽？”不知道是因梁澤的緣故還是有所忌憚她的“惡魔”之名，何盡歡總想著親自見她一麵。
“沒有。”李炫把燒得紅亮的煙頭摁滅在垃圾桶，黝黑麵皮曬得發亮，“估計已經離開。”
“我們隻能在這裏等，剛徐特助和我去跟保安交涉，死活不讓進。站在這裏，不到半個小時，簡直能熱暈呐。”
房芳用手扇風，鼻尖和唇之間的地方布滿汗珠，和其它兩個人一樣，上衣後麵基本濡濕。
四點半，太陽仍舊明晃晃的掛在空中。為開闊及方便，工廠大門前沒有綠植庇蔭，熱的程度和直接烘烤差不多。四個人擠在崗亭投下的小小陰涼地，何盡歡瞥見亭內一老一少兩個保安正悠閑聽著廣播啃著西瓜，而且，還開著空調。她想了想，打算舉手敲窗再交涉，至少也讓他們進去躲個蔭啊，誰知，徐唐二話不說立即拉住，李炫同時壓低聲音道：
“別，何經理！”
他總是格外仔細小心，這次來，稱謂隨之改變，從上回的“何小姐”變成了“何經理”。
說起來，在謹慎這點上，房芳和他倒有幾分相似之處。
別人的地盤，何盡歡不好怎麽追問，朝徐唐投去疑惑一瞥。常年在恒溫環境下工作的徐唐哪裏受得了這個熱，豆大汗珠從頭頂滑落，順溜到臉頰，脖頸，整件米色襯衫此刻完全深了一個色號。示意李炫給她解釋，他走向泊在巨石外頭的車，何盡歡還以為他會坐回車裏避避，可是，拎了四瓶水，他又砰的關上車門，往回走。半瓶水下去，經受高溫烘烤的身體舒服片刻，可是，沒過多久，水立即轉成了汗珠。
李炫踟躕著怎麽解釋，房芳背對崗亭，以隻有四個人才聽得到聲音道：
“他們是在給我們下馬威嗎？”
從包裏抽出紙巾一人派一張，何盡歡其實還有此感，不過轉念一想汪大東的“怪”，因此沒有說出來。
官方播報36攝氏度的高溫天氣，讓有意收購的“財主”接受太陽赤.裸裸的強曬，這種做法和一般希望被收購的公司截然不同。
換做其他人，不說熱情好客，至少也會讓他們進去找個陰涼地兒等待吧。
“算不上。”紙巾沒兩分鍾全部濕潤，李炫扔進垃圾桶，直接用袖子擦了把冒汗的頭，“我認為，隻是一個小小考驗吧。”
“對。就目前形勢來說，三家爭相收購，他們占據一定的優勢地位。”
徐唐再顧不得什麽形象了，學李炫用袖子擼了把汗，什麽叫揮汗如雨，長這麽大，第一次深有體會。
“可是，不被收購企業隻能落敗倒閉，怎麽還能端這麽大架子呢？”把包斜跨在身上，房芳開始兩隻手揮動，可是，越扇越熱。
“可能想考驗我們收購的誠心吧。如果我們掉頭離去或者再去交涉，以汪大東的怪，隻怕直接把我們踢出局。”
說到這裏，何盡歡感激徐唐剛才拉住自己。
在處事察人這方麵，自己還是不如心細如發的徐唐和浸潤多年的李炫。
大門是老式的那種黑色厚鐵門，根本看不到裏麵什麽情形，伸手去摸，燙得指尖發疼。又過了大概十分鍾左右，四個人汗透衣背時，靠近崗亭處的小側門從內拉開，走出來一個人高馬大、肌肉發達的漢子，皮膚曬成棕色的他汗水淋漓，兩隻圓黑的眼睛卻一片冷漠，扯著又粗又礪的大嗓門喊出方言味兒極濃的話：
“誰負責？跟我進去。”
他的聲音是從胸腔裏發出來的瓷實厚重，兼之塊頭極大，給人一種港劇中黑幫打手的感覺。
何盡歡應了，徐唐和李炫雙雙上前，後者露出得體又謙遜的笑，遞上一根煙，用方言套近乎道：
“兄弟，我們經理初到濱城，人生地不熟，能不能行個方便，讓我們都進去？這樣，保證不胡走亂動，你看，大熱天的，都曬蔫了。”
“我們工廠禁煙。”漢子根本不接，也不理會李炫堆起來的笑臉，盯住何盡歡，沒好氣道：
“到底進不進去？不進就麻溜的滾蛋。”
“進，進。”
她忙不更迭點頭，對徐唐和李炫投以安心的眼神。
知道這個時候勸說也無用，徐唐終歸沒有吱聲阻攔，他做過調查，汪大東基本沒有幹過違法的事，安全問題應該無虞。
“進就快點，囉囉嗦嗦！”
他轉身跨進側門，何盡歡趕緊追上去，留下他們三在外頭翹首等待。
待門哐啷一聲又落了鎖，徐唐提議回車裏呆著，繼續傻站在這個地方，隻怕要中暑。
和外頭不同，工廠內到處皆栽種著樓層高的玉蘭樹，還有不少桃樹柳樹，入眼所見的環境比外麵好得多。領路的漢子也不管她是否跟得上，邁開大步往前，何盡歡不得不時不時小跑幾步才不至於迷路。汪大東的固執和怪算是有了親自體會，一言不合就直接踢出局，毫無商榷餘地，儼然他才是收購中的決策者一般。那麽，寧謙所說的情懷呢？
占地上百畝的工廠極大，藍色廠房整齊有序的排列，隻不過大部分早已停產。
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走了好久還沒有到，而且，兩人還經過僅剩不多還在生產的一間廠房。
出於好奇，何盡歡特意放慢腳步，從大門往內看去，頓時驚詫萬分——
生產線慢騰騰的在工作著，縱然幹淨有序，對早見過秦氏先進工廠的她來說沒什麽奇特，奇特的是職工，幾乎全部是殘疾人。
至少，目所能及的十來個全是，有拄著拐杖的，有晃蕩著一條袖子的，有些帶隻眼罩的……
汪大東放不下的人，就是他們嗎？
如今自動機械化程度日趨進步，對一家企業來說，縮短生產周期這環非常重要，它直接關係到資金是否能提高回籠速度，而資金，則堪稱每家公司的血液。如果大部分職工是殘疾人，毫無疑問影響到機械操作，延遲產品推出時間，如果僅從公益化角度來看，這是大善舉，對作為以盈利為首要目的的企業，實在有些沉重。嘴甜甜的衰敗，和此相關嗎？
帶著諸多疑問，走了十幾分鍾，何盡歡終於見到傳說中的汪大東。
紅磚白牆的辦公樓前，枝繁葉茂的老榕樹下，一個身穿汗衫褂子和闊腿半截褲的老頭正坐在小板凳上抽煙。
他兩鬢斑白，兩撇眉毛亦有花色，不大不小的眼睛，額頭和眼尾堆滿褶子，皮膚顏色像常年需要下田勞作的農民。
忍不住再度驚訝，實在沒有想到一個還算有名的企業老板竟是眼前這幅艱苦樸素的樣子。
“大彪，你去忙吧。”揮揮手遣走大漢，他晲向眼前的丫頭片子，一張嘴便顯示出和外貌全然不同的精銳犀利：
“怎麽，如今秦氏做大了，派個丫頭敷衍了事嗎？而且，還是個憑男女關係進秦氏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