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失魂落魄
別墅內飾采用歐美宮廷風，處處富麗華貴，是多年養尊處優的蔡芷鍾意的風格。
在美國念書幾年的梁澤雖然不太適應這種入眼皆是金碧輝煌的感覺，但心知母親喜歡，從未表現過，隻是暗中想著找個時間搬出去住。注意到素來心疼自己的母親朝丈夫女兒投去嗔怪的眼神，有點愣住的他放下青花瓷碗，輕步走上擦拭得幹幹淨淨的旋轉樓梯。家裏生意他一竅不通，時間也很晚，父親和妹妹卻還有事相問，看來，似乎和雲姨的手術相關。
匆匆衝了個澡，換上灰白短袖長褲居家服的他再度下樓，屁股才挨到沙發，梁翹立即開門見山道：
“死的是秦家的阿姨，是嗎？”
“是。”
父親和妹妹偶爾也會在飯桌上討論公司的事，梁澤大概知道，秦縱遙接手後的秦氏，是梁氏品源目前最大的競爭對手。
梁安國和女兒相視一眼，像在交流某種不能宣之於口的信息。
戳起一塊紅壤黑籽的西瓜放進嘴裏，梁翹保持著盤腿動作，瘦削的身體向前傾，神秘兮兮的眨著眼睛：
“哥，你說實話，秦家阿姨的死因正常嗎？或者說，有沒有什麽反常？”
沒想到妹妹會有同何盡歡一樣的猜測，梁澤慢條斯理的舀起細膩潤滑的燕窩，喝了兩口，不答反問：
“為什麽這麽說？”
“問你你就答，哪來那麽多為什麽？”
梁安國揚眉輕斥。
前段時間聽女兒匯報說兒子要了一份秦縱遙的詳細個人資料，當時他那個心懷寬慰啊，以為兒子終於開了竅，決定了解一下商場勁敵，誰知道要去就沒了下文，就憑眼前這幅溫吞吞的模樣，看來資料是白看了。他有時真後悔一時聽了太太的勸，放任兒子選擇念什麽醫科，現在隻能靠自己和女兒打理公司，倒不是有什麽重男輕女的偏見，就是覺得以兒子的資質，若好生錘煉，比秦縱遙能差到哪裏去？
思及於此，他不禁埋怨的看了蔡芷一眼。
梁翹深知父親心意，連忙從中說和，解釋道：
“我收到消息，說那個雲姨昏倒送去醫院前，正在秦家老宅子裏，和秦慕清爭吵呢。”
秦慕清？
梁澤眼前浮現出一張幽白俊美的臉孔，他記得，秦慕清和杜晚妝一起隨後趕到，他好像基本沒有開過口，唯有眼神似乎有點奇怪。
到底怎麽奇怪，說不上來。
不說點什麽，父親和妹妹估計不會放自己去休息。瞥見秦縱遙何盡歡雙雙離去後，心情一直低落的他懶得再去深思妹妹問這些的動機，無非是了解競爭對手好伺機而動罷了，隻好把對何盡歡說的那番話一字不漏複述，讓他詫異的是，梁翹問了和秦縱遙一模一樣的問題，他隻好再一模一樣的回答。
“緊急手術你也累了，去休息吧。聽你媽說，明天周末，你還得值班。”
明顯瞧出兒子狀態不怎麽樣，梁安國終究不忍心，擺擺手道。
蔡芷橫一眼丈夫，親自陪兒子上樓。
待母子倆的腳步聲消失，娥眉橫掃的梁翹看向戴起老花鏡繼續翻閱資料的父親，踟躕道：
“秦慕清這個人，我會好好下番功夫。爸，有件事……”
“爸爸麵前支支吾吾做什麽，說。”梁安國將眼鏡從鼻梁滑下一點點，狐疑打量女兒，她平日可不是扭扭捏捏的風格。
“那你保證不生氣。”
梁翹嘟嘟嘴求保證，尖尖的下巴習慣性的揚起來幾分，也隻有在父親麵前，她才展露出幾分小女兒情態。
“你啊，不是又做錯什麽了吧？好，我保證。”
眼神向樓上的方向瞟了瞟，梁翹挪動屁股靠過去，皺眉咬唇，放低聲音道：
“我哥好像喜歡上一個女孩子。”
“誰家閨女？”
梁安國對家裏大小事宜和一雙女兒的事素來不太過問，全由太太操心。女兒幫忙打理公司後，父女間的了解多起來，和執意從醫的兒子還和從前一般，基本沒什麽太多交流。乍然聽到兒子有了心上人，他既詫異又有點喜悅，既然沒法指望他來襄助自己，能夠老老實實戀愛結婚早日生個孫子，也不錯。
“秦縱遙的女朋友。”
“什麽？”
啪的一聲吧資料擲向茶幾，梁安國的臉頓時拉得比驢還長。
幸虧梁翹早有準備，立即挽了他的左臂拖住，否則隻怕他要立即衝上去。
“噓……”梁翹豎起食指做噤聲狀，半是撒嬌半是解釋道：
“爸，您小點聲，被哥聽到，肯定要怪我背後扯閑話。來來來，我跟您說，隻是好像，好像而已，還不確定呢。”
被女兒硬生生拽回原位，梁安國取下眼鏡，好像？就是好像也不應該。
嚴肅臉孔展現出工作時的威嚴，他盯著女兒，追問道：
“秦縱遙的女朋友，叫什麽來著，我隻記得姓何。”
“何盡歡。”
梁翹忙不更迭回答，其實，早在梁澤要資料時，她就有所懷疑。
兄妹兩自幼一起長大，她對哥哥的了解比全身心投入事業的父親隻會多，不會少。
因此，她派人暗中稍稍調查了一下，結果輕易浮出水麵。
大概同為女人眼光難免挑剔，對何盡歡基本情況爛熟於心的她實在搞不懂這個女孩有什麽特別，竟讓眼高於頂的哥哥青睞有加。別看梁澤平日溫文爾雅，性格脾氣好像從來沒有火爆急躁的一麵，梁翹卻清楚，其實哥哥的主意比誰都大，他認同想要做的事，就算所有人一致反對，也絕不會動搖。
她一直猶豫要不要把事情告訴父母，他們的態度根本不用猜，肯定是十二分反對。
然而，梁澤剛才充滿疲倦和失落的神色讓她下定決心必須說出來——
若非在醫院看到秦縱遙和何盡歡出雙入對，又不是沒碰到過夜間緊急手術的他至於失魂落魄嗎？還有一個非說不可的原因，梁翹認為梁澤回答的態度過於公事化。是，他平時對自家生意是不怎麽上緊，然而，在明知父親和自己有所懷疑的情況下還不表現出任何私人化情緒化的判斷，隻能表明他大概在顧忌何盡歡的處境。
秦縱遙的女朋友，他若如推測般擱在心尖兒，實在是個危險的征兆。
梁安國並不知道女兒的心中所思，他想的是另外一個聽到的小道消息，駭人聽聞的小道消息。
越想越覺得心驚難控，正襟危坐的他壓低聲音埋怨：
“難怪他不答應和於大維的女兒相親，原來有這麽一出。翹翹，必須掐斷他那點念頭，何盡歡這個女孩子，是麻煩。”
“什麽麻煩？”信手抓起兩個抱枕塞到懷裏，梁翹把頭擱在上麵，奇怪道。
“暫時不能跟你說，等我再查查。”
拖鞋踏向地麵的輕響傳來，眼角餘光瞥見太太蔡芷正要下樓來，梁安國丟給女兒一個噤聲的眼神。太太從小寵愛兒子，眼看梁澤二十七還沒有帶回來女朋友，一直心焦如焚，又是張羅相親，又是拜托介紹。要是被她曉得寶貝兒子有個看得上眼的女孩子，隻怕她根本不管何盡歡是什麽身份，是誰的女朋友，隻要兒子喜歡，一切可以商量。
當年梁澤之所以能去念醫就是這麽成功的，職業工作什麽的作罷，女朋友人選可不能再含糊。
心裏暗暗下定決心，梁安國對坐過來的妻子半笑半怨道：
“兒子這麽大，還得送他去睡覺，真要被你慣壞的喲。”
“你們發現沒有？”蔡芷用牙簽插起一片西瓜，習慣性的拈了蘭花指，紋成深咖色的眉顰出深深憂思：
“阿澤今天有點兒失魂落魄呢。”
兩父女再度相視一眼，梁翹起身竄到母親身旁，不依的撒嬌道：
“媽，怎麽沒見你像關心哥哥一樣關心關心我呢？他就是做手術累的，你別瞎操心，好嘛？”
“你喲。”伸出另一手的指尖點了點女兒的額頭，蔡芷笑意清雅，“有你爸撐腰，有你爸關心，還吃阿澤的醋呢。”
“那是。”梁翹把頭枕在母親肩膀，“關心從來不嫌多，隻嫌少嘛。我失魂落魄的時候多了去，你一次都沒瞧見過。”
端詳著妻子的臉色柔和下來，梁安國放下心來，起身臥房走去：
“左一個失魂落魄，右一個失魂落魄，被你們說得要失魂落魄了。全睡覺去，也不看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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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個夜晚失魂落魄的，遠遠不止梁澤一人。
從雅恩出來，徐唐主動提出開車，秦縱遙沒有反對，默默與何盡歡坐到後座。
濕漉漉的地麵倒映出城市霓虹漸次閃爍，一幢又一幢高樓大廈在夜色中靜靜佇立，無聲俯瞰每個角落正在上演的悲歡離合。
車廂內的沉默帶有明顯壓抑，徐唐幾次想張嘴說點什麽，可是，從後視鏡瞥見秦縱遙雕塑般凝望窗外以及何盡歡擔憂凝望他的畫麵，嘴又不自覺的閉上。來到城東高級公寓的入口，恢宏又簡約，闊氣而不失精致的後現代風格大門在黑夜中別具一格，臨近十二點，偶爾有車經過，看不到人。像是做了一場長長的夢忽然醒來，秦縱遙輕啟薄唇道：
“我想回一趟老宅。徐唐，你打車順便送盡歡回家吧。”
“不，我跟你一起去。”
“還是我開車送你過去吧。”
何盡歡和徐唐異口同聲反對，兩人心知此刻的秦縱遙最需要的，是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