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撲朔迷離
從陽台一麵溜進來的太陽光側著往內移動,看向逐漸擴大的光暈,何盡歡意識到或許秦縱遙所了解的遠比自己多。
外頭安靜下來,少頃,秦縱遙雲淡風輕的吩咐:
“等莫一的消息吧。你馬上回公司命人準備采購合同,盡快和KG簽約,以免夜長夢多。”
“好。還有件事,曾家望約你見麵,直接打給我,我以需要向你匯報才能預約為借口,問他什麽事,他隻說了一個字。”
“一個字?”
在食品飲料行業,秦氏、曾氏和梁氏品源乃是三巨頭,要論資排輩,曾氏毋庸置疑是老大,能夠追溯的曆史最為悠久,可是,局麵從昔日三足鼎立到如今秦氏獨占鼇頭,梁氏奮起直追,比起實力名望,曾氏不進則退,躋身第三仍有點勉強,畢竟行業是一個巨大蛋糕,每年會湧現不少試圖分塊蛋糕的新秀。年逾五十的曾家望,正是目前曾氏一把手。
猜想他提出約見是為一些商場之事,何盡歡躡手躡腳返回臥房。
梁澤說偷聽不是君子所為,身為女子的她同樣不欲為之,何況外頭對話的還是秦縱遙和徐唐,兩個自己完全信任的人。
其實並沒有察覺何盡歡在房內出現又返回,徐唐還是謹慎的盯住門口縫隙,刻意壓低聲音:
“何。”
趿著布拖鞋,身穿簡便居家服的秦縱遙略怔,隨即明白過來是哪個字。
曾家望約自己談與何盡歡相關的事?
莫非之前判斷有誤?
看來,事情變得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他若有所思的眯起深眸,徐唐見狀,心中隱約有些不好的感覺:
“難道曾老頭知道了什麽?”
“曾家數百年來駐紮潭城,各路關係盤根錯節,查到點什麽不足為奇。奇的是,他為何不直接出招,反而約我麵談。”
“那……見還是不見?”
估摸著何盡歡快要醒來,秦縱遙停止繼續深入思考,淡定揚眉:
“見。不過,既然是他主動約,地點由我們決定,選個稍微隱秘的地方,最好避開……”
“我明白。”
話還沒說完,在無數配合中養成的默契讓徐唐立馬會意。
朝房內歪了歪頭,掛著一臉曖昧笑容的他按亮電梯。
門緩緩向兩邊收縮,目送他進去,拎著兩個紙袋的秦縱遙剛要轉身,瞥見他又把頭探出電梯,壞笑的樣子十分欠揍:
“幾次?”
“滾。”對付八卦之人,沒有比幹脆利落的字眼更合適的。
“喲西,看來有待提高嘛,拜拜。”
趁電梯門眼看要合攏,徐唐不要命的吹響口哨,哈哈調笑一句——
哈哈,開一開秦老大的葷玩笑,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嘍!
徐唐的樂天習性其實讓秦縱遙有些羨慕,他知道,那是自己永遠學不來,也得不到的。
搖搖頭回房,怕吵醒還在睡的人,細心的他輕關房門,徑直回臥房。
聽到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卷起海藍色空調薄被把自己裹成肉粽的何盡歡開始心跳加速,雙頰緋紅。她有點鄙視自己,更親密貼合的裸裎相對又不是未發生,這會兒怎麽就控製不住羞澀和緊張呢?對了,對了,肯定是自己潛意識還沒有做好準備的緣故。好不容易想到一句安慰,結果腦海裏馬上跳出另一個小人叉腰大笑:什麽沒準備好,你明明還是愉悅及享受的嘛。
“別裝睡,起來試衣服。”
發絲和薄被之間露出的白皙小臉一會兒收緊一會兒放鬆,秦縱遙勾了勾唇,俊逸淺笑浮上麵龐。
“噢。”就知道瞞不過眼神如電的某人,何盡歡慢騰騰坐起,低眉垂首,“你今天不去上班?”
瘦小白皙的肩頭從滑落的被子角泄出優美弧線,秦縱遙耳畔莫名想起徐唐方才的調侃,眸色為之一深。
他立即轉身,把紙袋擱在純白床頭櫃上:
“沒什麽非要去的事,陪你。想去哪裏吃午飯?吃完去看外婆,怎麽樣?”
“好是好。”日理萬機的人突然閑散下來,擔心他還是未能走出昨夜沮喪,遂問,“真的沒問題嗎?”
“能有什麽問題?傻丫頭。快穿衣服,出去吃東西,想想你都餓了。”
秦縱遙從紙袋拿出衣物一一放好,瞥見還有成套的淡色胸衣底褲,何盡歡頓時覺得以後在徐唐麵前大概永遠抬不起頭了,嗚。
肚皮癟癟,胃裏傳來咕咕咕的抗.議,還真餓了。
伸出光滑纖細的手臂夠到衣物,隻見秦縱遙饒到床對麵的小桌旁打開銀色筆記本,完全沒離開的意思,她頂著大紅臉,訥訥道:
“你……不出去嗎?”
“不出去。該看的都看了,怎麽,你沒有看嗎?”
他側眸過來,清俊明朗的眉眼間流淌著汨汨光澤,明明是一臉打趣壞笑,偏還讓人憎不起來,生生被他瞅得麵紅耳赤。
喂喂喂,平日的紳士風度呢?
理所當然的回答居然還隱約帶上了前所未見的無賴味兒,何盡歡再次確認,眼前的男人絕對是悶騷界好手。
——*——*——
午飯吃過,驅車去雅恩探望外婆,護士長告知第二次手術時間大概確定下下周,具體哪天有待梁澤再行決定。想起這些天自己礙於察覺到梁澤的一絲絲情愫而始終沒有主動與他聯係,見他整個下午沒有出現,何盡歡問護士長他是否休假,答案出人意表。護士長說他是因事請假,不過有人無意聽到他和院長談話,好像是家長給他安排相親,而且,相親對象還是即將任職於雅恩的一個女醫生。
想到溫文爾雅的梁澤要置身莫名其妙的相親局,何盡歡納悶之餘又有點小開心——
從內心感覺來說,她把梁澤當做朋友。
畢竟,霽月清風般的男人,如今已然不多。
回程路上,她把消息說給秦縱遙聽,穩穩駕車行使在萬丈夕陽金光的男子清淡又傲嬌道:
“也好,免了一番事。若要成為我的對手,梁澤需要鍛煉的時間比寧謙短多了。”
知道他是玩笑,越來越習慣他時不時卸下冰山麵具的何盡歡順話打趣:
“能得到咱們秦大少爺這麽一句,梁澤要是知曉,不知道該笑呢還是該哭?”
“大概……哭笑不得。”
撲哧,沒能忍住笑的她忽有些好奇:
“一個律師,一個醫生,都是前景不錯的職業,為什麽你覺得梁澤需要鍛煉的時間短,因為他的優渥出身嗎?”
昨夜由低穀越上高山般的經曆讓秦縱遙莫名的徹底冷靜,他甚至隱約感覺到內心比從前更加堅硬,除此之外,堅硬護殼上亦有一道柔軟裂痕,對情緒掌控極為精準的他深知那不是沉溺男歡女愛的衍生物,而是真正的一處柔軟:從前,他隻需捍衛自己的應得和想要,從今日起,想捍衛的,還有身邊巧笑倩兮的女孩的應得和想要。
是愛麽?
清醒後,他問自己。
答案是不知道,唯一清楚的是,和她相擁入睡的時間裏,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和安定。
這麽多年,能夠給他帶來輕鬆安定感的,除了她,隻有……
收斂起飄散的思緒,秦縱遙側眸,沐浴晚霞中的她眼睛像兩顆星子般閃閃發亮,不禁讓他想起京華餐廳那晚的繁星點點。
“你覺得我像一個以出身論英雄的人?”
“不像。”
她答得飛快,顯然是憑直覺給出的答案。
秦縱遙沒由來心情大好,點頭做欣慰狀:
“答案滿意,給予解釋。撇開無法選擇的出身環境不談,梁澤的腦外科職業要求他擁有細密思維,銳利雙眼,精準判斷以及隨時應付意外的鎮定心智,這些特質疊加,在商界相見必是一個硬敵。你可能會認為律師職業同樣要求這些,也對,我從不懷疑寧謙的職業水準和優秀程度,但是,非常重要的一點,他遠不及梁澤穩得住,略有冒失嫌疑,可能是性格原因,可能是……”
難得聽他長篇大論,在觀色識人這一塊,秦縱遙的本領足可勝任老師。
何盡歡很是受學,情不自禁追問:
“可能是什麽?”
“急切。人一旦急切,容易露出破綻不說,也容易受人利用。”
回憶起和寧謙見麵的種種,她不得不承認秦縱遙言之有理。
那麽,造成寧謙急切的原因是什麽呢,心知肚明的來自父母的反對,還是多年情誼所使?
陷入沉思的她微微蹙著兩條秀眉,橘紅光點輕輕在車廂內跳躍,筆直往前的高速路,兩岸蔥翠欲滴的山巒升起傍晚特有的霧靄。
何盡歡靠著椅背,不疾不徐的聲音再度響起。
“知道你對收購的事看得相當重,然而,急切是大忌。生意場上有成有敗,再正常不過。”
“可是,你跟李炫說,我們誌在必得。”原來他是有意提點自己,何盡歡也不想迂回,直接請教。
秦縱遙啞然失笑,伸出右手拍拍她的頭,動作自然而流暢:
“傻丫頭。你都說李炫難以駕馭,我若說些不論成敗的話,他會怎麽想?況且,你和他不一樣。”
又是“不一樣”,這三個字就是徐唐所說的“特別”吧?
遠遠注視著越來越溫和的金橙色太陽,何盡歡其實特別想追問,究竟有什麽不一樣。
可是,女人特有的第六感告訴她,不要問,或者說,還不到問的時候。
踟躕像一條細繩在腦海裏蕩來蕩去,擱在小包裏的手機嗡嗡振動,拿出來一看,屏幕顯示杜晚妝來電。
看一眼秦縱遙,她按下接聽鍵:
“喂,晚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