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卷三:天音挽歌)柳白的往事,功利的禍
陶敏望著柳白,神情有些嚴肅:“老柳,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雖然不長,但一直以來我們都能夠坦誠相待,無論是我對你抑或是你對我,我們都沒有什麽事情會隱瞞對方的,對吧?”
柳白抿著嘴,他似乎不知道怎麽回答陶敏的這個問題,他的心裏有鬼。
陶敏歎了口氣:“老柳,你信得過我麽?”
柳白猶豫了一下,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陶敏過去挽住了他的胳膊:“老柳,我們曾經說過,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我們都會一起去麵對,一起去解決的,現在你明顯是遇到了事兒,可是你卻不願意告訴我,難道你不相信我了嗎?”
柳白很是糾結,他想了想說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有的事情你不知道比知道的要好。”
陶敏搖搖頭:“我的心裏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你知道嗎?剛才看到你那副樣子我感覺自己已經猜到了幾分。你老實告訴我,謝常青的死,還有葉青竹的死是不是都和你有關係?”
柳白低下了頭,他沒想到陶敏居然這樣的敏感,就連黃猛麵前自己都表現得很自然,沒出現什麽破綻,怎麽就讓陶敏給看出來了?
陶敏繼續說道:“其實這兩天我就覺得你有些不對勁了,從那天去工作室看到錄音棚那樣子的時候,還有沈沉找到那枚胸針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你似乎心事重重。沈沉和黃猛他們沒發現是因為他們和你相處的時間少,而我不一樣,我們可以說是朝夕相處,每天都在一起,你的任何一點情緒上的變化我都能夠感覺得出來。這兩天你明顯什麽事情都沒心思,心不在焉。那樣子就像是一隻驚弓之鳥。”
柳白歎了口氣:“小敏,我真不想這樣的。”
陶敏瞪大了眼睛,雖然她說她多少已經猜到了一些,可是當聽到柳白親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還是有些震驚。
在她的心裏柳白是一個溫文爾雅且書生意氣很濃的人,這種人的心裏隻有他的藝術,隻有他的創作,其他的一切他都不會放在心上的。
可是她從柳白的這個開場白就聽出來了,或許自己的猜測真是對的。
柳白沒有留意到陶敏表情的變化,他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他眯縫著雙眼,那目光有些迷離,也不知道他此刻正望著什麽地方。隻聽他又娓娓說道:“謝常青是個純粹的利己主義者,是個商人,他根本就不懂藝術,不懂音樂。”
陶敏說道:“可他卻是音樂學院的高才生,而且汪教授似乎更加看重於他。”
柳白搖搖頭:“你錯了,老師看重他的原因是因為他在讀書時創作的一些小品,可是那些小品都是我創作的,他,他不過是從我手裏買過去了而已。”
陶敏皺起了眉頭,她沒想到柳白與謝常青之間還會有這樣的故事。
柳白苦笑:“當時我的家境很不好,我能夠讀大學那都是家裏向鄉親們借的錢,東一點西一點地借來的,我所用的每一分錢都來得很不容易。”
陶敏靜靜地聽著,她知道柳白是來自農村,但卻沒想到柳白的大學這般來之不易。
“我從小就懂事,我知道為了我讀這個大學我爸媽不知道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人的白眼,你也知道的,現如今借錢並不容易,可是大學四年間,我爸媽卻一直沒有讓我為錢的事情操過心。你隻知道我父親在我大學第三年的時候去世了,但你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嗎?”
陶敏還真的不知道,柳白這才淡淡地說道:“他去工地給人做活兒,從腳手架上摔下來死的,肝破裂、脾破裂,送到醫院的時候就沒救了,而那個包工頭在知道這事兒的時候一下子就跑了,後來聽說去了緬甸,因為是私人的活兒,包工頭根本就沒有給這些工人買什麽保險,而他家也不是什麽有錢人,他原本也就是一個做活兒的,自己拉了一個施工隊伍,說是包工頭,其實也就是個散包戶。所以我爸死了之後根本就沒有得到什麽賠償,相反地,我爸的喪事又花了一筆錢。”
陶敏皺眉:“這和謝常青有什麽關係?”
“大學四年,我一直都很認真,我醉心於音樂的創作,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夠出人頭地,能夠讓我爸媽過上好日子,但我也知道,家裏窮,我得想辦法為爸媽分憂,大學時候我和謝常青就住在同一間宿舍,他呢,喜歡耍小聰明,玩小腦筋,他發現了我在創作上的天賦,於是他找上了我,每次的創作練習他讓我至少創作三、五個小樣出來,然後他先挑一個拿去交作業,當然,他隻要從我這兒拿作品都會給我錢,平日的小練習二百元一個,測試創作一千到一千五不等,考試的作品就兩千五到三千一個。”
陶敏終於明白了,原來大學四年謝常青的成績為什麽總是一直優於柳白,原來謝常青一直都是拿柳白的作品去交作業,應付考試。畢竟音樂與其他科目不一樣,特別是音樂創作這個專業,即便是考試也不會是現場的,而是給出一定的創作時間讓學生去完成創作,當然這種創作可以是命題的,也可以是不命題的。
試想一下,柳白每次創作出來的幾份作品,謝常青把最好的那一份給拿走了,自然他的成績就會比柳白的要好得多。
柳白就隻能屈居第二了,自己被自己的作品給比了下去,柳白雖然有些不齒謝常青這樣的作法,但他的心裏也暗暗有些開心的,畢竟每次第一第二其實都是自己,自己才是最好的。而且他需要錢,特別是在父親出事之後他就更需要錢了,他原本以為隻要自己努力掙錢給父親醫治,父親就一定能夠活下來,可是他後來發現,他哪怕通過這樣的方式掙了一些錢,可是對於父親的醫藥費來說仍舊是杯水車薪,而且父親那樣的傷勢,根本就已經救不活了,在醫院裏撐了十幾天,最後還是走了。
這件事情對於柳白的打擊很大,他甚至都要自閉了,還好他有音樂,而且他也知道,父親一起,所有的擔子都會落在了母親的肩上,他已經沒有了父親,他不能夠因為自己又把母親給累垮,於是他隻能一直和謝常青保持著這種“合作”關係,大學四年,謝常青根本就沒有真正去學習音樂,相反地,從柳白的身上他看到了商機,大學期間他就開始玩起了關於音樂的商業運作,手裏握著汪沌一這位老師的資源,謝常青當然不會不用,再加上柳白這兒能夠保證足夠的內容,所以謝常青又成為了創業的楷模。
偏偏在柳白大四的時候母親也病倒了,母親之所以倒下一來是因為長期的積勞成疾,二來是因為父親的死對她造成了沉重的打擊。柳白知道父母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倒不會說像書上說的那樣相敬如賓,夫妻真相敬如賓的話那也太假,但他們之間卻很少有紅臉的時候,大多數時候都是有商有量的,在不用工作的時候他們便彼此陪伴。
母親患的是癌症,這讓柳白感覺到一種雪上加霜。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很好的機會擺在了柳白的麵前,大四即將畢業的時候,一個全國音樂原創大賽舉辦了,柳白打算去參賽,他知道獲得一等獎能夠拿到十萬塊的獎金,十萬塊對於在上大學的他來說是一個天文數字,而母親看病的錢也差不多能夠挺一陣了,畢竟母親還有一部分治療費用可以走醫保報銷。
可謝常青卻對他說,如果把作品賣給他,他出十五萬。
這個時候的謝常青已經開始了他的“創業”,他的手裏倒是有一些錢,而他之所以能夠掙錢都是低價從柳白這兒買去的音樂作品販賣得來的,比如一首歌曲的創作,柳白隻能拿到三、五百塊,至於他賣給別人多少柳白根本就不知道。
謝常青告訴柳白,這樣的大賽風險很大,即便柳白去參賽是不是能夠拿一等獎也兩說,畢竟柳白在圈內沒有名氣,而且一等獎的獎金隻有十萬,他出十五萬也是冒著巨大的風險,他很直接地說他圖的就是個名,哪怕得不到一等獎他也不會怪柳白,而且他有這個實力去活動關係,活動關係也是需要一筆錢的。
柳白當時很是猶豫,他原本是想拒絕的,但醫院突然來了個電話,說是他母親的病情突然惡化了,需要他趕緊去交一筆費用,這下子柳白根本就沒有了考慮的餘地,於是隻能答應了謝常青的要求,不過他也提出了一個條件,那就是這個作品必須要把他的名字也弄上去,作為共同創作的作品參賽。
這是他第一次提出這樣的要求,因為謝常青的一句話點醒了他,那就是在這個圈子裏混,名氣也很重要。
謝常青似乎早就已經料到他會提出這樣的條件,也沒有拒絕,而是順勢又提了一個條件,那就是未來的十五年內柳白必須與他捆綁在一起,他會成立一個音樂工作室,以後但凡有參賽的作品都會以兩個人的名義參賽,但柳白也必須保證他在外麵接得訂單的創作,為那些歌手創作歌曲。
柳白無奈隻能答應了,而且他也很清楚,人是活在現實中的,而不是活在真空,他雖然一心一意地想要做單純的音樂創作,但那也必須有著一定有經濟實力支撐。
於是剛畢業,他便加入了謝常青的音樂工作室,工作室裏他負責的便是創作這一塊的內容,其他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用管,當然,作為合夥人,他享有了謝常青分給他的工作室的股份,這一點謝常青倒是拎得清,謝常青知道現在的柳白不像大學時期的柳白那麽好說話了,沒有一定的利益他是拴不住的。
隻不過遺憾的是在柳白大學畢業的第二年,母親還是撒手人寰,離自己而去。
與謝常青的合作對於柳白來說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柳白一直想做純音樂,創作出一部真正能夠表現出自己真實水準,能夠傳世的佳作,但謝常青卻接了很多活兒,大多是為一些二、三線的歌手寫歌,謝常青說這個來錢快,而且很容易打出名氣,這耽誤了柳白的創作,柳白根本就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去完成自己的心願。
後來工作室的人多了,柳白也帶出了自己的學生,寫歌那樣的事情大多時候他都會交給自己的學生去做,除了一些有咖位的歌手點名要求他親自創作之外,他幾乎不再進行流行歌曲的創作了。
隻是他沒想到掙到錢的謝常青又把目光放到了他的音樂創作上來了,自己創作的幾部感覺欠滿意的作品謝常青居然背著他拿去評獎,根本就沒有經得他的同意,而且他還被放在第二創作人的位置。
“或許你不會明白,我為什麽會特別在意這件事情。”柳白輕聲說。
陶敏卻是點了點頭:“我明白,我當然明白,那些流行歌曲的好與壞其實你並不在乎,因為在你看來那並不是嚴謹的音樂,但你創作出來的你自己喜愛的東西,在你看來那是真正的音樂,你對於自己的音樂是不允許它有瑕疵的,所以你覺得這樣的作品要拿去參賽一定要好好打磨,精雕細琢,而不是像謝常青一樣,急功近利。其實第一創作者第二創作者你根本就不在乎,你在乎的是作品在不完美的情況下便公諸於眾,你覺得這樣的作品根本代表不了你的水平,在精品化創作這一點上,你是有強迫症的,對吧?”陶敏很理解柳白,她的話確實是說中了柳白的內心所想。
柳白歎了口氣:“這種事情一次兩次倒也罷了,可偏偏他卻一而再再而三,他甚至還把主意打到了我從構思到創作就花了差不多整整六年的這部作品上,我實在無法再忍受,於是我便去找他,想和他好好談談……”